樊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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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坑

    时光总是匆匆,亦无情。

    英雄迟暮,美人老去,桑海沧田,白云苍狗,一代代生灵如过江之鲫,生老病死,循环往复。

    通缉令之后,已不知多少岁月。

    王朝覆灭,地质变迁,坦途变天堑,平地起高原,不变的依旧只有燎原的野心。

    强者驾驭众生,为泼天的诱惑,厮杀、掠夺、搜索,寻遍所有超凡世界,却是连樊仁的毛,都没找到一根。

    鸿蒙世界,昊天宗疆域。

    一无人问津的凡俗大陆,高高在上的强者不屑于此,连最基本的了解都不曾有过,降下投影,寻找代言人等更无需多言。

    只因此地超凡因素全无,大陆意志尚未诞生,修行资源稀缺,在真正的强者眼中,这是一处废土。

    此地颇大,又因皆是凡俗,无人得窥全貌,竟不知其疆域几何,只知约莫八分海域,二分陆地。

    这二分陆地上生活着以人族为主的生灵,其余智慧种族不足一成,层出不穷的帝国、王国统治着这里。

    大的帝国纵横数千万里之广,小的公国只有一座城堡,统辖着数个小镇,可称县级国。

    王朝新生,帝国覆灭,是此间常态,没人能说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国度。

    钢锤王国,得名于其初代国王:钢锤。在众多国度中并不起眼,不强,也不弱,武德充沛,民风彪悍,动辄刀枪相见。

    钢锤王国,藏兵郡铸刃城横刀县利匕镇,镇外数百里,有一处连绵不绝的森林。

    那里随处可见需三四人环抱的巨树,郁郁葱葱。

    此处人迹罕至,猛兽横行,是一片未开发的蛮荒之地。

    森林中,此时正是深夜。

    林中却并不宁静,悉悉索索的虫鸣,踩踏枯叶的咔擦,折断细枝的噼啪,不知名动物的哼哼、呜咽,猛然响起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这伊然是一个绝妙的猎杀时刻,黑夜中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发出致命的一击。

    一只矫健的长尾豺正匍匐在地。

    这是丛林中顶尖的猎手,身体细长,肌肉分明的流线型身躯,人立而起,可达九尺,远高于正常的成年人。

    长尾豺灵敏异常,而且铜皮铁骨,长长的尾巴宛若钢鞭,可抽断婴儿手臂粗细的小树。

    它紧紧盯着不远处正进食的尖毛兔。

    这是一头如同牛犊大小的食草动物,面临长期的猎杀,尖毛兔一族进化出了钢针一般锐利的毛发,武装全身。

    唯独肚皮下依旧柔软,如果被掀翻,只有等死一途。

    它吃两口草,便机警地抬头环顾四周,一有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以速度闻名。

    潜伏良久的长尾豺,终于等到合适的捕猎良机,在尖毛兔背对着这个猎手低头进食的瞬间,长尾豺前身伏低,后身翘起,四爪抓地,正要猛力一蹬,掀翻猎物,结束肥硕的尖毛兔的一生。

    忽然,长尾豺身下“嗖”的一声,冒出一条肥壮的手臂,顶飞了正欲向前飞扑的猎手。

    可怜那长尾豺,全部精气神都集中在面前的猎物身上,这猛然被顶飞,猝不及防之下,吓出了“嗷,嗷嗷,嗷嗷嗷……”的悲鸣,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跌落在地的长尾豺,恐惧嚎叫不止,四爪乱蹬,掀起一片片枯叶与尘土,连滚带爬,夹起尾巴,惨叫着向远处极速逃窜。

    至于尖毛兔?影子都不见了。

    那只胖手顶飞不幸的长尾豺之后,似是感觉有异,往周边空气左摸摸,右探探,没碰到什么东西。

    它往地上一撑,一道壮硕的半身坐起,黑暗中,那肥手挠挠脑袋,疑惑地呢喃道:“刚才好像顶到什么东西了,软软的,不过我记得我挖的坑没这么浅,之前是个盆地,现在变平原了,看来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

    自言自语的同时,那道身影把自己的下半身从土里拔了出来。

    只见高达八尺的魁梧身躯,憨厚的脸庞,圆滚滚的脑袋,挺着怀胎十月般的肚子,正是不知把自己埋了多久的樊仁。

    与婴孩的一番厮杀,对方近乎无损,樊仁却损失惨重,不仅超凡力量消耗殆尽,而且神魂重创,谨慎使然,他封印了自己的肉身之力、封闭了所有的生机,连最基本的神识都不敢外放,不然也不会碰到什么都不清楚,单纯只敢使用肉身的力量。

    他紧握了一下砂锅大的拳头,眉头一皱,喃喃道:“连肉身之力也跌至本源之下了。”本源之下,在内宇宙,生命无法完全得到保障。

    虚弱归虚弱,但一点也没影响樊仁放狠话:“这回亏大发了,啥都没捞到,还被狠捶了一顿,差点丢了老命,天道我儿,等着!老子下回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说完还不忘往地上吐一口唾沫,砸出一个深坑,一阵“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的瘆人淫笑从那副憨厚的嘴脸中发出,莫名的违和,仿佛天道婴孩早已菊花残,满地伤。

    意淫良久,许是觉得无聊了,那充满阴间风格的贱笑,终究是停下了。

    樊仁摸了摸肚皮,修行到他这种境界,饥饿已经不知道是多少纪元之前的记忆,但这口腹之好倒是留了下来。

    “正所谓识食物者为俊杰,我这个风流倜傥的俊杰,当眼见为食,多多益善呐!”拍了拍如鼓一般的肚皮,发出咚咚的巨响。

    在这深夜中,这巨响无疑是一盏明灯,为猎食者指引着方向。

    很快,周围沙啦沙啦的草木摇曳声密集传来,一双双幽深的双瞳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食物。

    领头的赫然是刚刚被吓得疯狂逃窜的长尾豺。

    长尾豺,性狡黠,约莫于五岁幼童的智力,极其记仇,一旦招惹,不死不休。

    却说那头长尾豺,被樊仁顶飞之后,惊慌失措之下仓惶逃离。

    在四爪胡乱蹬地之时,余光瞥见袭击自己的敌人,但动物的本能让在其遭遇危险之时,来不及细想,就已疯狂逃窜。

    狂奔到安全之处,疯狂喘气,担惊受怕之余,这才敢细细琢磨刚才发生了何事。

    这一琢磨,赫然想起顶飞自己的东西,它曾经见过,那是一种两只脚走路的野兽的爪子。

    虽然那爪子比它的同类粗壮了些,应该是它们同类中的强者,可它们并不强大,就是那长条状的尖锐武器有点麻烦,但又很容易脱落。

    这种野兽,自己也吃过几头,滋味相当不错。

    一想到自己被这样的弱鸡吓得亡命逃窜,肺都快气炸了。

    长尾豺越想越气,这种记仇的生物表示受不了这种委屈,此仇不报非好豺,而且长尾豺报仇从不隔夜。

    复仇心切的长尾豺虽急于雪耻,可猎手的谨慎,让它对一只手顶飞自己的野兽心存忌惮,这个直立行走的的两脚兽不弱。

    长尾豺不仅个体力量强悍,还是群居动物,共同哺育后代,平时分散狩猎,遭遇危险或打不过时,就开始摇豺助拳。

    喘息过后的长尾豺,开始嗷呜嗷呜地招朋引伴,誓要干掉那头躺在地下偷袭豺的阴险的两腿野兽。

    嚎叫声在静寂的森林中回荡,传出老远。

    声音所过之处,或趴着休憩、或追捕猎物、或享用食物、或做双豺运动的长尾豺,纷纷停下各自的事情,肉垫轻踩枯叶,快速向同伴汇聚而去。

    复仇者长尾豺的一阵嗷呜,摇来了三十头膘肥体壮的同伴。

    兵强豺壮之下,长尾豺信心爆棚,不再疑虑,目光冷冽地领着伙伴朝来处包抄而去。

    很快肚皮拍得咚咚作响的樊仁,被三十一头长尾豺包围了。

    数量的优势让它们收起部分猎食者的谨慎,踩断枯枝,在受害者长尾豺的带领下,龇起利齿,咆哮一声,猛然窜出,发起了冲锋。

    其中几头高高跃起,均张开血盆大口,朝包围圈中的猎物扑咬而去。

    卡崩的一声,樊仁身上叠满了一群长尾豺,淹没了那胖大的躯体,浑身各处都咬着尖利的豺牙,更阴险的是,裆部也咬着一张狰狞利嘴。

    然而无一例外,卡崩声一片,咬住樊仁身躯的长尾豺,粗大尖锐的利齿块块崩碎,吃痛之下,呜咽着向后倒退。

    复仇失败的无牙长尾豺,满眼惊恐。

    它一脸茫然,陷入自我怀疑中:认错兽了?这两脚兽和之前的两脚兽不是一个品种?怎么长得这般硬?难道只是长得像而已?”

    一时之间,群豺竟愣在原地,它们习以为常的世界里,没有见过樊仁这般生物。

    刚出坑的胖子看着满地的碎牙,摩挲着宽厚的下巴,眉毛一掀,啧啧称奇:“呦呵!这些狗子竟然想吃我,多少年没被小动物咬过了?多年前咬洒家的那头荒龙,肉挺有嚼劲的,不过这狗肉嘛,嚼劲倒也不差。”

    胆汁都快被吓出来的长尾豺们,刚从发愣中缓过神来,正要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奔逃之时。

    只听“咚、咚、咚……”的三十一声闷响,围攻樊仁的碎牙长尾豺,在外围包抄、埋伏的其余长尾豺,脑浆连同头骨一同稀碎,意识永远陷入黑暗中。

    少顷,三十一堆篝火一字排开。

    放血、除毛、去脏,冲洗干净的长尾豺架在火上,跳动的火焰把黑夜的树林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野兽多畏火,不畏火的野兽被浓厚的长尾豺气息威慑,均不敢靠近,靠近了,也无非是多添加了一些食材。

    烘烤一番,肉香弥漫,洒下调料,更是散发出诱人的浓香,外焦里嫩的烤全豺新鲜出篝,在食指大动的樊仁大快朵颐之下,地上到处散落着块块白骨。

    咽下最后一块豺肉的食客,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

    摸了摸肚皮,握拳一震,森森白骨和未燃尽的薪柴皆成碎末,摊掌一压,篝火范围之内,地陷半寸,伸手一挥,周围的泥土、枯枝败叶覆盖其上。

    转瞬间,这块惨遭蹂躏的土地,已经恢复如初。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腿,接着挖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坑,又把自己埋了,沉沉睡去。

    夜越发深了,虫鸣声重新在这里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