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在京都朝堂的龙书案上，一份来自唐州的奏疏被打开，大雁王朝第五代皇帝荣兴帝李旭面色平静，“唐州节度使张京和刺史刘善明联名上书，唐州近十余年被周围南蛮劫掠青壮近四万余人，请求出兵征讨，前面的几任刺史竟然还敢隐瞒不报，以至于到如今之现状，若无刘善明此番核查户籍，又不知道又要隐瞒至何时！诸位爱卿有何看法！”李旭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是在整个朝堂回荡，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左仆射杨忠思当即出列，“圣上，刘善明担任唐州刺史三年，如今才发现唐州人口被劫掠走一成，实在是昏庸无能，应当予以罢免，节度使张京未能保境安民，当按同罪论处！”

    杨忠思话音刚落，右仆射李甫立即出列，“回圣上，唐州毕竟才归化不过数十年，此间蛮族依旧是不服王化，地势多山川大河，蛮族久居深山，形如野兽，所劫掠的多为偏远村寨，地方节度使此前也有出兵，无奈地形险阻，征讨均是无功而返，此番张京和刘善明敢于如实上奏陛下，足见二人是诚实忠勇之臣，若是处罚，岂不是寒了人心！”李甫的话很快便是得到一众朝臣的附和。

    “李相言之有理，唐州归于王化不久，周遭蛮族桀骜不驯，山川险阻，张京和刘善明牧守一方着实不易，对于这些蛮族也是要好好教训一番，诸位对于征讨蛮族有何建议？”李旭的话无疑已经是定下基调了。

    杨忠思又是再次开口：“圣上所言极是，这唐州不过人口三十万，却是十数年被劫掠走四万青壮，若是不对这些蛮族给予重击，恐怕这唐州将不久落入蛮夷之手，唐州还握有铁矿，着实不能有失，臣建议由朝廷派遣大军前往，张京为辅，扫平蛮族！”

    李甫再次紧随其后，“杨相所言不妥，由朝廷派遣大军，一则劳师远征，花费巨大，二则，我朝廷大军多为北方人，面对南方气候多有不适，何况这唐州蛮族，不过十万之众，而且散落山间，大军出征着实不妥，倒不如有朝廷增拨军资给唐州，助其改善军械，提升战力，唐州军本就是南方人，他们更加适应当地气候，熟悉蛮族战法，臣认为兵贵在精，不在多，锻造一支精兵已经足以！”

    李甫话音落下又是引来一阵朝臣附和，而杨忠思的脸色此时则是逐渐阴沉。

    “李相所言乃是谋国之言！那就照此办理，增拨军资，由张京挂帅征讨蛮族！”李旭最后一锤定音，这件事也就到此，可是此后谁也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件事却是牵动各方，成为天下大乱的导火索。

    后宫，李旭已经是换上常服，怀中抱着他最为宠爱的杨妃，脸上尽是宠溺，不过杨妃依旧是从李旭的眼中看到一丝异样，“陛下，今日朝会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似乎陛下有些不舒心？”杨妃的声音甜美犹如甘露，配上那绝美的容颜，让李旭脸上宠溺更胜，他今年已经五十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也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才让他在出游时一眼便看中了杨妃，直接将其纳入后宫。

    “今日朝中商讨唐州征讨蛮夷之事，忠思虽然也是一心为国，但是言语还是稚嫩些了！”李旭言语间，一丝失望还是浮现出来。

    “陛下，兄长尚过而立，便是受陛下赏识，位居仆射，缺少历练，难免冲动，臣妾还请陛下免去兄长相位，让他去下面做个小官，好好历练，以免误了陛下盛名！”杨妃说着便是起身向着李旭跪拜，李旭那是心疼的急忙扶起。

    “爱妃勿要多虑，我让忠思担任相位便是看到这朝堂暮气太盛，我便是要用忠思作为一本标杆，让一些年轻人冲一冲这暮气！忠思年轻，在朝堂上多学多看，自然就会好起来的！”李旭说着，还用手轻轻的拍了拍杨妃的后背。

    杨忠思府邸，杨忠思自从下朝回来，脸色就是一直都不好，“这个李甫，老奸巨猾，那些节度使在后面可是不知道要送他多少好处，让他这样回护！”杨忠思说着还恶狠狠拍了自己的案几。

    一旁的幕僚此时纷纷劝慰，一名三十岁左右，面白如玉的幕僚上前，“相爷，今日朝堂之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你如此大动肝火！”

    杨忠思看着那位幕僚，脸色明显缓和下来，吩咐大家坐下，“暮山兄，今日朝堂上，唐州节度使和刺史联名上书要征讨南蛮，那李甫是处处和我作对！”接着杨忠思将今日朝堂上和李甫的冲突一一道来。

    那名被杨忠思称为暮山的男子，名为褚良才，字暮山，是杨忠思最为信任的幕僚，此人原本也是想着科举入仕，但是屡试不第，最后心灰意冷进入杨府称为幕僚，凭着字真才实学，得到杨忠思信任，也是依仗他，杨忠思在朝堂里才能一路高升。

    褚良才听完杨忠思的讲述，若有所思后开口道：“相爷，这件事上，李相的做法确实是最为妥帖的！”

    “暮山兄，你怎么也是和那些朝堂上的趋炎附势的家伙一般，我建议朝廷大军征讨，就是不想让那张京和刘善明在地方做大，那禄安山在北方已经是明显有着尾大不掉之势，若是南边再来一个，那么朝廷还不得被这些节度使架空了？”杨忠思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说道。

    “相爷所言确实不错，节度使做大确实我朝最大威胁，但是相爷想要限制节度使，也是高瞻远瞩，只是目下各节度使还算恭顺，并且一个个都已经拥兵自重，如今日若是朝廷大军出征唐州，且不算是否能否征讨成功，必然会引起张京对相爷的敌视，也难保不会在大军征讨过程中暗中阻挠，那么一旦大军征讨失利，相爷作为主导者，自然是要被皇上责罚，而李相他们也是必将群起而攻，届时即使有杨妃照拂，相爷也是难保全身而退！”褚良才将利弊一一分析。

    杨忠思听完之后，整个人也是平静了下来，“暮山兄所言不错，只是我们就这样，不是坐等节度使做大，看着他们和那李甫一同威胁圣上？”杨忠思反问道。

    “此事只能缓缓图之，分割轻重，目前节度使最强者不过北方禄安山，而南部这个张京还不足为虑，此次征讨蛮夷，按照李相的办法，不过是让张京得了一些军资，张京也是不敢有反叛之心！可是如果相爷逼得太急，那么就是在将这些节度使逼到一起！眼下应当朝廷保持军力，同时拉一派，打一派，维持平衡，再逐步扫除藩镇！”褚良才再次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杨忠思迟疑的看着褚良才。

    “相爷可以静观其变，如果张京此次征讨有功，那么相爷可以主动为张京请功，一则向陛下展示相爷的心胸，二则也是可以缓和和节度使的关系！若是张京征讨失利，相爷则是可以帮助张京免罪，稳固和张京的关系，我猜测此次拨付唐州的军资，李甫肯定也克扣了一笔！”褚良才还没说完，杨忠思则是立即接话道。

    “那么我们就可以让张京将战败的责任推给李甫，说他克扣军资，妙！暮山果然是大才！”杨忠思此时已经是满面喜色，一扫刚才的阴霾。

    李甫的府上，此时李甫则是满目春风，今日那杨忠思处处想要和自己作对，却是轻松被自己化解，最终陛下还是听从他的建议，让李甫心情是极为舒畅，自从这个杨忠思仗着杨妃的关系，在朝中青云直上，年纪轻轻便是当上左仆射，开始处处和自己作对便是让他感到威胁，今日能够好好搓一搓对方的锐气，也自然是值得高兴。

    “杨忠思，一个靠着裙带上位的黄口小儿，竟然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和老夫一争长短，当真是胆大！”李甫言语中尽是轻蔑，一旁李府的幕僚以及前来的官员则是一阵吹捧，就单看着阵仗，似乎还没有下朝一般。

    “杨忠思这般狂妄之徒，好大喜功，朝廷现在手中兵力就那么多，怎可轻易动用，现在个个藩镇日渐壮大，轻举妄动，若是引起藩镇异心，后果不堪设想！”李甫说罢，一个下人递来一封书信，李甫打开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放到烛火上付之一炬，而他的嘴角则是浮现一丝笑意，那封信上只要两个字，一成！

    东宫，太子李据与东宫僚属齐聚，“今日朝堂上，陛下已经是答应征讨南蛮，诸位对此事有何见解？”李据向自己僚属询问道。

    东宫僚属之中，一个年约不过二十的青年向太子行了一礼，“太子殿下，今日之事我的不宜过多参与！”李据看着那青年，追问道：“李碧，你何出此言？”李据这个太子实在是做的憋屈，自己亲爹总是防着自己，自己本想在政务上有所建树，却是被自己父亲和李甫打压，以至于自己每天如履薄冰，只能时刻关注朝廷动向，以免自己一步踏错。

    “此事杨忠思和李甫已经是起了冲突，而且涉及节度使，殿下，圣上的皇位便是靠着起兵平定妖后王氏之乱而来，现在陛下年岁逐渐增长，对此极为忌讳，殿下此时只能作壁上观，看他们二虎相争，择机而动！”李碧为李据分析个中厉害。

    李据闻言，缓缓点头，但是他的眼中的不甘却是那么明显。

    而五天后，在燕云节度使府邸帅案之上，那日朝堂上的关于唐州之事的记录静静的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眼窝凹陷散发披肩的大汉此时脸上全是喜色，“哈哈哈，这个张京倒是机灵，搞出这么一出，至少可以让张京牢牢把控唐州铁矿，断了朝廷的军械来源，到时候我们的压力也会减轻！”禄安山此时当真是十分开心，因为他的计划正在平稳推进。

    “嗯，大帅所言不虚，现在我们朝中有李相照应，只要安抚和拉拢其他节度使，那么只靠朝廷那些贵公子组建的军队，如何能够抵挡我燕云铁骑！”在禄安山身旁的一个瘦高个，一样是满脸喜色，此人名为明思言，也是胡人，更是这燕云节度使府邸长史。

    “只是杨忠思这个凭借着裙带登上相位的家伙，一直在和我作对，皇帝又是宠幸杨妃，这样时间久了，李相到时候自怕也是有心无力！”禄安山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神色。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们还需加快准备，尽快解决背后的草原那些不听话的不足，除掉后顾之忧！”明思言目光中闪过寒芒。

    对于千里之外的事情，李靖现在可是没有半点兴趣，一天前，张京已经收到朝廷答复，军资也是不日即将到达，于是李靖就必须挂帅出征了，今天是和张妍儿一起自己父母家告辞，李春芳夫妇一听自己儿子竟然是要自己去征讨蛮族，面上全是担忧之色。

    毕竟那是出征，要真刀真枪的，虽然李靖是个主帅，不用亲自上阵，但是作为父母的，又怎么会不担心呢，“儿啊，您能不能不去，阿娘也只想你能平平安安的！”李夫人拉着自己儿子是双手，眼中已经是有了泪花。

    “行了，这是亲家为了靖儿的前程考虑，不是说了只是做做样子嘛！”李春芳在一旁劝慰道，不过他虽然是在劝慰，自己的脸上也不比李夫人强多少。

    “公公婆婆，你们不要担心，我阿爹派出的都是精锐，我也是会跟着相公一起出征的，不会出事的！”张妍儿急忙劝慰两位老人道。

    “对啊，你们这样，显得多不吉利啊！”李靖也是出言劝慰，但是看着自己这一世的父母，想着他们照顾疼爱一个傻儿子那么多年，对于自己也是一直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包容，他真的是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了，可是自己身处这样的时代，有着太多无奈，或许就像是有人说的那样，真正的自由是自己不想做做什么就不做什么，是能拒绝的，而他拒绝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