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误入烟花深重处
且说他们行至一花楼前停留,杨天剑抬头,看那“怡香院”的招牌果然醒目,楼宇也气派绚丽,不等他们站定,便有众多涂脂抹粉的女子招呼过来。
在“大爷,您来了。”的热情招呼声中,他们被迎了进去,杨天剑是第一次来到这等场合,周遭围满了美女,自觉新鲜,便四下打量起来。
这时老鸨迎上来“哟,我说这位公子是头一次来吧?我看着面生啊。”她边说着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细细打量了一番杨天剑。虽然他衣服脏了些,但看得出料子还是上乘的,想必是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公子哥儿,也不敢怠慢,忙招呼姑娘过来。
那些姑娘更是眼尖,平素里来这里的都是些肥头大耳的老爷和富贵公子,少见这等气宇宣扬、眉目清秀的俊俏男子,自是巴巴的贴上来。
杨天剑很是不好意思的推辞着,越是这样,姑娘们更热情了,边道:“哟,公子还害羞了呢?”“第一次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以后常来,让公子开心了,怕是都不想走了呢。”“我怕今日让你销魂啊,以后还不得天天来呢,哪会不好意思呢。”姑娘这般说着边簇拥着杨天剑往通往二楼雅座的楼梯上走。
这边那壮汉道:“妈妈可要好生伺候着我这兄弟,俺听您这新进了金陵的姑娘,这不第一时间来了,想常个新鲜。还不快请了她们,莫不是怕我出不起这银子。”他边说着边从身上摸出个破布包着的银钱,虽多是些碎银子,还有些许文钱,但分量还足。
老鸨瞅了一眼他手上的这些钱,道:“爷这是哪里话,来我们这的客人,我们都会好生招待,让他快活,只是要看他舍不舍得花这银子,这金陵的姑娘可不是这么点银子就能点的哦。”
“妈妈这是嫌群我银子不够?咱也不是头一次来,可算是常客了,这次银钱不多,咋也要看在常客的面子上……”
不等他说完,那老鸨便道:“我说这位爷,这一分价钱一分货,这金陵的姑娘也是我花大价钱买的,我也得做生意不是?再说了,这姑娘们可抢手了,这会早被有钱的爷给点了,正伺候着呢。”
那壮汉听这话,有些恼怒,正不知如何时,却听得刚才送杨天剑上楼的几个姑娘跑来对着老鸨嗔怪道:“刚才那位公子真是难伺候,他竟不喜欢我等,这不将我们轰出来了,还说只给他上些酒菜就好。”
“哦,我不是说过吗,这公子头一次来,还不习惯呢,不过啊,这地儿就没男人不喜欢的,新鲜着呢。”老鸨窃笑道,说罢便簇了一群姑娘上楼去。
老鸨对杨天剑道:“怎么这姑娘们不合公子意?”
杨天剑扫了下她身旁这些穿红着绿的姑娘们,这些姑娘虽也不乏姿容出色者,但都是涂脂抹粉、妖娆狐媚,相比柳媚儿及思雨的自然华美,当是不及。思量至此,他想起那日思雨被自己责打,也不幸流落到这等场所,心中顿生愧疚,对这些女子们顿没了好感。
他冷冷的道:“还说是上乘的烟花地呢,姑娘们都这等俗物,公子我倒没什么兴趣了。”
听他这一说,那老鸨不断没生气,反而窃喜。心下暗想“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刚才还装出一份稚嫩纯情来,这会儿便挑剔起姑娘,看来定是富家出来见过世面的公子,对这寻常顾念不感兴趣。思量至此,她嘴上道着:“哦,公子可是见过世面的,不满意我的姑娘,这就让你瞧瞧我新来的头牌,定勾了公子的魂去,好叫公子知道我这怡香院可不是浪得虚名。”
老鸨说罢,便吩咐下去,姑娘们也各自散去。少顷,杨天剑便听得门外一阵琵琶声,由远及近。
待推了门进来,果真是惊艳,只见那女子身着桃红碎花曳地长裙,手抱琵琶信手而弹,当真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雅韵,头戴金鸟花冠、云鬓连络、上插流苏玉步摇、顾盼生姿、眉目传情。
只见她珠唇轻启,玉音即传,唱的是李白的《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杨天剑只顾静静的听着,歌声婉转、撩人心扉、催人泪下。杨天剑不觉想起那日与媚儿的花间戏舞,只是如今……这长相思,当真催心肝,可无奈媚儿爱的是白展梦,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断不解这相思之痛。
一曲唱罢,杨天剑拍手称赞道:“妙极妙极!姑娘歌声甚美,这琵琶也弹得极好,今日幸闻,算是三生有幸!”
“公子过奖了,这琴音再好,也得有知音,方可听出妙意。”
他们便这般攀谈起来。
当被问及姑娘气质不似这烟花出身,为何沦落至此时,那姑娘掩面而泣道:“小女子原出自江淮官宦人家,姓秦名媛,只因家父受人陷害,招致满门抄斩,自己因与表兄订了婚约,寄养舅母家方逃过一劫,可舅父怕受牵连,遂将自己卖与花楼,流落花楼五年有余,再辗转到此。”
杨天剑听了不禁怜悯,暗忖良久,安慰道:“想不到姑娘还有这等心酸往事,然是杨某不好,竟要问及,惹姑娘忆起伤心旧事。”
却见那秦媛擦了眼泪,转而笑道:“人各有命,这是小女子的命,过去了即过去了,现在想想这花楼倒也风流快活。”她的这番话及说这番话的表情仿佛刚才的梨花春带雨是说别人的遭遇。她行至杨天剑身旁坐下,边伸手轻触杨天剑的下巴,边道:“公子的倒是好俊俏的摸样,竟不知也是寻花问柳的辈儿。”
见她举止轻浮,杨天剑脸一片绯红,慌忙推开她的手指,并带了愠色道:“刚听得姑娘好一首长相思,以为是不染世俗的人,不觉也是这等烟花之地的俗物。”
见杨天剑生气,秦媛却并不生气,而是咯咯的笑起来:“公子倒是装起正经了,休怪奴家,若公子不是俗物,又何来此寻花问柳之举,还单点了我这头牌?”
被秦媛这一问,杨天剑倒是哑口无言了,吞吐道:“我,我,我乃随同朋友到此。”
“随同朋友到此?既然公子有这等寻花问柳的朋友,想必公子也是同类中人吧,只是见公子稚嫩,我有意调教,头次来这里怕是有些羞涩,有此头一次,以后自会天天都想来呢。”秦媛无比娇嗔的说着,身体也不自觉的向杨天剑凑近,面颊几乎要相对。
杨天剑心跳加速,脸由绯红到温红,唰地起身。
“姑娘请自重!”杨天剑怒道。
“自重?公子可是头一个对我说自重的,之前那些男人们无不都是猴急,公子当真是与众不同啊,倒叫小媛好生喜欢。”
就在秦媛的唇迎上他的唇时,他才猛然惊醒,一把推开秦媛,退后几步才缓缓定了神情。心下想,这女子果然娇媚,当真是被勾了魂,以至于……
他转身想逃离这里,逃离她的这销魂的诱惑,脑海中反倒出现那日思雨与那耶律鸣风纠缠的情景,心中热火再度涌起……
“公子请留步!”秦媛见杨天剑欲走,便叫住他道:“这莫不是公子的初吻,却被我……倒叫奴家好生欣慰。”她边说着,边咯咯的媚笑。
杨天剑是停住了角步,但并没回头。冷冷的道:“姑娘亏生得这如花美貌,当真是着烟花之地的女子,水性杨花莫不是所指,方才算是小生得罪,但我乃……我乃正道人家出身,断不能招惹这百家之女,误了清白。”
“清白?公子果真是清白啊,嘻嘻,人不风流枉少年,公子也正当韶华,何要刻意灭了人欲,倒不如顺应人伦……”
杨天剑挥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再度前行,推门出去。
秦媛跟了上去道:“公子就这样离去,怕是连这点花的银钱都不够吧,或许连这酒钱都不够。”她边说着边用手绢掩面继续窃笑着,并跟了出来。
行至楼下,老鸨见杨天剑,便迎上去道:“公子这么快就销魂了,莫不是这金陵的头牌都伺候不好公子?”
杨天剑看了一眼老鸨,没有理他,只顾进一步前行,却被老鸨拉住。
“我说公子,这乐也乐了,银两可不能少吧?”
杨天剑愣住,“银两?”遂从衣服里掏出今日挣的十个文钱。
那老鸨一见,顿时傻眼,面带怒色,道:“公子看这身装扮,不像穷人吧,没想到出手这般小气,就这几个子儿,恐怕连酒菜钱都不够呢,你别忘了,你点的可是头牌,这一晚上得五十两银子,你没过夜,至少十两银子得给吧。”
“我就这些。”杨天剑道。
老鸨欲再生气,却见一枚金锭出现在眼前,看去,原是出自秦媛出。
秦媛道:“妈妈,这个够了吧?”
“够的,够的。”见了金子,老鸨顿时满脸堆笑,收下金子后,不解的问“只是这……你为何要给客人出钱?”
“哦,我与杨公子是旧时相识,这金子是他往日赠予我的,只是他近日出来匆忙,银钱未带够,所以……”秦媛这般说道。继而凑到杨天剑近前耳语到:“我想公子此时恐怕身无分文,穷困没落,但请公子留下,公子若是不喜欢那套,我只与公子抚琴吟诗,可好?”
杨天剑还在犹豫之际,却被秦媛拉了手,往楼上去。边走,秦媛边道:“还请妈妈这几日休了我的牌,这几日我得好好陪杨公子,银钱少不了你的。”
“这……”老鸨望着他们上去,也无可奈何,继而又眉目堆笑,任她陪谁去,只要银子不少就行。
杨天剑心想这烟花之地的女子竟也懂得抚琴吟诗,倒是难得,若真如她所说,现而今自己身无分文,外面天寒地冻,只要她不乱来,这倒也是个好去处,再说自己一身功夫,还怕这弱女子不成。思量至此,他便也释然了,心想就安心呆在这怡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