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色妖怪
“咯咯咯~!”过了几个时辰天亮了,院子里的公鸡正在打鸣,金灿灿的光芒穿过木窗户照进来投射在地面,整个房间变得暖洋洋的。
我像蜗牛卷缩在床上四肢拉长伸了个懒腰,即使闭着眼睛脸上也洋溢起微笑,因为我又梦到娘了,这次梦里不再是血淋淋的画面,而是娘就坐在床边看着我入睡。
想到这我内心不禁有些期盼,慢慢睁开一只眼睛,可面前空空如也,只剩灰色被褥,我顿时心里有些难过。
忽然我感觉背后有人,毕竟被吓的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于是我皱着眉头眼睛慢慢往后看,只见一张苍白的瓜子脸,冷冰冰的眼眸,两只小手叉在胸前直挺挺躺在我身后。
我瞬间石化欲言又止,心想昨晚梦到的娘……是朵儿乎?!想到这我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用肩膀撑起身体飞快后退挪到床边,一个后翻两脚朝天滚下床。
“哎呀!”我捂着后脑勺拿起桌上的外衣一边穿,一边向屋外跑去。
屋外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是由黄泥砌的土墙围成,土墙有一人多高顶部盖有防雨的枯草,土墙外有两棵上百年的桑树,树高冠大枝繁叶茂有一半伸了进来。
不过整个院子被阿姨打扫的干干净净,地上没有一片树叶,院子中间有一口摇水井,旁边横着一根黄竹竿,上面晾有一些衣服,不远处摆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角落里的土屋则是厨房,最前面是一扇大木门。
我穿上好多口袋的褐色长衫来到院子里,伸手系上腰带,不得不说阿姨亲手缝的衣服真好,无论是我身上穿的还是朵儿穿的,刚好合身。
“嘎吱!~嘎吱!”
我挽起衣袖来到摇井边,踮起脚转动摇把打上来一桶水倒在木盆里洗脸。
哗啦哗啦~!我先将两只小手放进去,像活蹦乱跳的鱼儿搅动,然后弯腰往脸上一浇,清凉的井水打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畅快,神清气爽,我觉得还不够尽兴,于是翘起屁股将脸埋进木盆里:“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阿姨正端着簸箕站在院子大门口喂鸡,柔弱的身子穿着自己缝的蓝白碎花衣,洗的很干净,胸前一束黑发柔顺丝滑,柳腰上系着花围裙,她正望着地上进食的母鸡和几只小鸡出神,听到水声回眸冷冷看过来。
忽然见我趴在木盆里没了反应,两只手臂垂落下去,阿姨冷艳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她放下簸箕匆忙来到我身后,一边观察弯腰将我湿漉漉的头从木盆里拔出来,随后雪白的脸上秀眉皱起不由气道:“你怎如此顽皮!桌上有早餐,吃完速去牧羊!”
“咕……~!”我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渍,抬头看向她腼腆一笑:“诺~!”
阿姨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生气朝下瞪了我一眼,手从我衣领上拿开,端起簸箕抵在柳腰上走到大门口,背对着我。
我腼腆一笑来到黄竹竿下,踮起脚扯下上面晾着的毛巾,擦干净脸后跳起来将毛巾搭回去,然后走到角落里的厨房前。
厨房是由一块块泥土混合杂草铸成的土砖建成,表面虽然粗糙据说可以防火,只见斑驳的木门贴着两张发白的红年画,左右各一个纸糊的木窗,用一根枯树枝撑着向外半敞开,像一个年迈的老爷爷蹲在地上。
我走进厨房,烟火气息扑鼻而来,地上有一座半人高的黄土圆灶,架着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底下的灶肚子里还燃着零散火星,飘出缕缕青烟,四方灶口周围触目惊心,用锅烟横七竖八画了许多奇怪的黑色图案,菱角分明,不是我干的,此乃朵儿所作经典。
我的目光看向橘红色的八仙桌上,碗里放着十多个雪白的馒头堆成小山,旁边还有一个砂锅,我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迫不及待在长凳上坐下,拿起一个热乎馒头撕开塞进嘴里,入口香甜,顺便乘上一碗粥,阿姨做的馒头越来越好吃,记得第一次吃馒头都是黑的,咬一口嘎嘣脆。
“砰~!砰~!”
就在我吃的津津有味时,屋后忽然传来某种撞击声,我听到声音微微一愣,随后立刻伸手狼吞虎咽吃起来,嘴里的还没咽下去手上又抓上两个馒头,匆忙喝完一口粥夺门而去,为什么不见朵儿?因为她永远在我前面。
经过院子时,阿姨双脚并拢坐在石凳上,一双红色绣花鞋格外醒目,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簸箕细心挑选草籽,薄薄的刘海被风轻轻吹动,冷艳的睫毛一眨一眨。
我两手抓着馒头从她面前经过,轻声说道:“阿姨,我去牧羊了。”
阿姨头也没抬看着手里的簸箕,没有多看我一眼,只是冷冷言道:“莫要走远。”
“诺。”我点头答应出了院子大门,一路沿着土墙向屋后跑去。
经过土墙转角时我忽然停了下来,斜眼看到两个粗布大汉正悄悄趴在土墙上向院子里面偷看,姿势像两只站着的青蛙,由于衣服太短屁股沟子都露在外面。
我吸了一下鼻子,从屁股颜色认出了他们是谁,一黑一白,于是我在后面平静喊道:“陈叔,王叔。”
听到声音两人均是浑身一颤,歪着脖子眼里满是惊恐看过来,脸上尽显做贼心虚,见我是小孩拿着馒头站在后面,他俩相互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定是看的太入迷,竟没注意我从院子里出来。
“嘘!是风娃。”陈叔和王叔脸上挤出一个微笑,两人伸手擦了擦嘴巴的哈喇子,从土墙上下来。
陈叔留有一头寸发,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棕黄笑起来牙齿很白,身上穿着灰色粗短马甲,浑身都是鼓起的腱子肉,以至于衣服都扣不上,后背还披了个破斗笠,手上提着一个大麻袋。
只见陈叔表情夸张,弯腰在麻袋里往下一掏,从里面抓出一只打晕的红色野兔爽快送到我面前。
“风娃,此乃陈叔追了三百里的野兔,据说此兔又名赤兔,日行八百里,非勇猛之士不可擒也,你拿回去补补。”陈叔对我说罢露出两排白牙,古铜色的钢板胸肌微微一跳以示敬意。
此言一出,旁边的王叔捂着尖嘴差点笑出了声,嗓音沙哑尖锐摆摆手:“听汝之言,笑死我耳!风娃莫信也。”
王叔身形瘦小皮肤惨白,有些驼背,像竹竿的腰间挂着袖珍鱼篓,黑色衣服沾在身上还不停往下滴水,他佝偻身子伸手将一只水草栓着的二斤甲鱼在我眼前晃了晃,顺便把陈叔的赤兔挤到一边,王叔凑到我耳旁,尖瘦的锥子脸上满是神秘。
“风娃,此乃王叔在龙潭潜了一个时辰所擒,此鳖又名八宝鳖,乃是当今皇帝御用菜,若以小火慢炖,早中晚各服一次!保你夜夜笙歌!如春雷贯耳也!”
王叔骨瘦如柴的手像鹰爪一样抓在我肩膀上,一双芝麻眼直冒绿光,越说越兴奋,听的我一头雾水。
我赶紧后退一步,看看野兔,又看看甲鱼摇摇头:“阿姨交代,不能拿你等之物。”
“啊,这……”两人尴尬一笑,陈叔转念一想提着一双野兔耳朵在我身边蹲下,看着我坦诚言道:“风娃,实不相瞒,我有一事请教,你姨夫究竟何等样人?为何从未见过其身也?”
“邻里乡亲,关心甚为合理否?”
王叔尖瘦的锥子脸上满是猴精,和提着野兔的陈叔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
我左右看看两人,歪起脑袋好奇言道:“你们皆有此问乎?”
“孰言不是……”陈叔和王叔摊开双手直点头,一脸期待。
我想了想看着手中的馒头,颇为不解:“诚然如此,你们何不去问我阿姨?”
“啊?……”陈叔和王叔一听这话,脸色突变连连后退,转身扛着野兔和甲鱼就跑了。
我愣愣站在原地莫名其妙,看着两人逃窜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害怕阿姨。
“风儿,还不去牧羊。”
忽然传来阿姨冷冷细腻的声音,她不知何时悄然站在院子门口,手扶着木门正向这边看着我。
“阿姨,这就去。”我低头咬着馒头沿土墙走了一会,视野立马变得开阔。
屋后面有一块绿色草坪,上面建有一座羊圈,用柳树打的桩,只见一排排碗口粗的木桩上,又长出了嫩芽。
羊圈占地一亩,里面的绵羊有十多只,领头的有三只,两黑一白一公两母,我给它们分别起名为黑云,白云,黑山。
“咩~!咩~!砰!”可能今天起床比较晚,此刻羊圈里面黑白色的羊头涌动,黑云带领众羊有些群情激奋,悉数拥挤在护栏边用卷曲的羊角一下一下冲撞,试图撞破护栏。
朵儿早早已经来到这里,她两脚站成八字,裤管里纤细的白腿稳稳立在地面,挡在护栏前手持一把鱼肠匕首对着羊群,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从后面赶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嘴里的馒头差点掉了。
“朵儿!颇思羊肉否?”
我嘴里咬着馒头上前抓住她的手,瞪眼看向她手中握着的锋利匕首,惊出一身冷汗。
朵儿慢慢抬起瓜子脸,幽黑的眼眸冷冷看着我,见我摸着她的手,还挤眉弄眼嘴里在支支吾吾,渐渐竖起柳眉。
我这才注意到嘴里有馒头吐字不清,于是赶紧用另一只手打开羊圈门,拉着她闪到一边,刹那间如开闸泄洪,羊群扭着肥硕的屁股一涌而出,排列成三角队形,朝着前面高耸入云的山上奔腾而去。
“呼~!快跟上!”我取下嘴里满是牙印的馒头,活动一下嘴巴,不由分说拉着朵儿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咩~!”经过一个多时辰把羊群赶上山后,眼前的山峰重峦叠嶂,郁郁葱葱,山顶终年云雾缭绕,主峰一侧面向我住的村子,另一侧散落十几个小山头与其他山脉相连,天气好时整座山会发出淡淡微光,那是因为它表面的岩石都是奇异的紫色,所以人们给这座山取名叫紫霞山。
紫霞山的半山腰有一处难得的空旷草地,中间有一块凸出的紫色巨石,几十人手牵手都围不下,远远望去如同趴在地上的一只巨龟。
我把羊群赶到巨石周围吃草,然后拉着朵儿爬到巨石顶上,上来后眼前一马平川,周围绿油油的草丛和羊群尽收眼底,绿色帷幕点缀着白色羊群,美的让人窒息,巨石前面有一个很深的湖泊,湖水清澈湖面波光粼粼,偶尔有小动物三三两两过来饮水,一派生机盎然。
朵儿一上来就甩开我的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巨石表面被她用尖锐石块刻了许多奇怪的图案,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这些图案像是发泄,像是不甘,我又看不懂但是觉得有些狰狞,只见朵儿自顾自蹲下,背对着我又开始咔咔咔!
我没有打扰她,而是一个人来到巨石边缘面向断崖盘膝而坐,双手放在膝盖慢慢闭上眼睛。
很快我感觉周围有一股清新舒畅的气息游了过来,像海洋里的鱼群围绕在我身边徘徊,随后源源不断涌入我体内。
我并不知道这些气息是什么,只是觉得进入身体后很舒服,每次只要我坐在这里,保持心境平和,它们就会出现跟着我,渐渐的我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淡淡蓝光。
“嘤嘤嘤~!”忽然一阵嗡嗡声顺着微风传了过来,好像是人的哭声!我闭着眼睛聚精会神侧耳倾听,很快便判断出了方位,伸手一指:“就是此处。”
我睁开眼睛看向手指的方向,只见两里之外,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在草丛里缓慢移动,我眯起眼睛不由问道:“朵儿,远处如是人乎?”
朵儿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冰冷的目光看向我手指的方向,缓缓点头。
忽然那个小黑点消失了,淹没在波涛起伏的草丛里,周围只剩一片翠绿。
“速去看看。”我弯腰爬起来,从巨石上飞快下来朝黑点方向跑去,朵儿紧跟其后,不一会儿我扒开齐腰的绿色青草,看到一个小女孩昏迷躺在草丛里,眼角还挂着泪珠,她穿着粉色的衣服,梳着两个小辫子,白皙的小手被锋利的茅草划破,留下几条红红的线条。
“醒醒,快醒醒。”
我蹲下将小女孩抱在手里摇了摇,她慢慢睁开水灵的大眼睛,眼里满是惊恐望着我,看清楚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勿要惊慌,你且细说。”
我连忙安慰道拍着她的后背,小女孩眼泪汪汪看着我,哽咽不已。
“我与兄长在……在山顶牧牛,兄长……兄长被妖怪捉去,我想回家……回家见爹娘,可……可迷路矣……呜呜呜呜呜。”
小女孩哭的双肩瑟瑟发抖,梨花带雨,我听罢内心也十分着急,于是轻轻拍着她。
“莫要害怕,速带我去救你兄长!”
我眼神无比坚定看着她,小女孩似乎被我的勇气感染,立马止住了哭声,眼里噙着泪花连连点头,我伸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将她高高举起两只脚坐在我肩膀上:“我们走。”
“大哥哥,就在前面。”小女孩骑在我头顶摇手一指,就在我要离开时,另一只小手从身后拽住了我胳膊,我回头一看是朵儿。
“朵儿,快随我去救人!”我眼中尽是期盼,怎料朵儿冷冰冰看着我,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姐姐,我们一起去救兄长吧……”小女孩在我头顶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祈求道。
朵儿慢慢抬起瓜子脸,幽黑的眼眸冷冷看了她一眼,吓得小女孩低下头泪珠滚落,两只小手相互扯着粉色衣角,再也不敢说话。
“朵儿,你这是何故?”我顿感不妙小心问道,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朵儿紧紧拽着我,却罕见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她不想去,于是我眼中有些失望:“也罢,你若不去,我自前往!”
“敢松手乎?”可无论我怎么使劲,始终无法挣脱朵儿的束缚,于是我另一只手也用上,两脚站成八字,竟扳不开朵儿一根手指。
小女孩在我头顶双手捂住嘴巴都看呆了,她难以置信望向朵儿,惊呼道:“姐姐真乃神人也!”
朵儿幽黑的眼眸冷冷看向小女孩,意思是你别多嘴,小女孩识趣的低下了头。
我见蛮力挣脱不了,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朵儿怕痒,于是伸手朝她咯吱窝挠去:“咯叻咯叻咯叻~!”
我巧舌如簧嘴里发出声音配合,朵儿柳眉一竖本能的缩回手指着我,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朵儿,你在此地等我……”
我趁机扛着小女孩跑远,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朵儿静静站在原地并没有追来,我松了一口气,和小女孩朝云雾缭绕的山顶而去。
过了一个时辰,我驮着小女孩眼看就要爬到山顶,越往上草木越茂盛,雾气也越来越大,我回头望向山下,山腰春暖花开,山顶白雾皑皑,真奇观也!
我在路上捡了一根枯树枝当拐杖,再往上又爬了一会,眼前雾气蒸腾,五步之外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累的满头大汗,发现前方白雾中有一团黑影,于是小心上前查看,才发现是一块大石头,外形酷似馒头,这时我的脚踩到什么东西软绵绵的,低头看去是一束野花。
小女孩在我头顶斜起身子眼前一亮,立刻认了出来,指着地面言道:“是兄长摘的花。”
我拄着树枝蹲下将花捡起来抖了抖泥土,往上递给她,小女孩接过花束眼泪哗哗:“就是此处,大哥哥你要当心。”
听她这么说,我顿时警觉起来将树枝横握在胸前,背靠大石头,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于是我问道:“那妖怪是何样貌?”
小女孩努力回忆起来,摇摇头:“未曾看清,只是一道白影闪过。”
“白影?”
我看了看四周的雾也是白色,若是那妖怪躲在一处不出来,岂不是永远找不到,于是继续问道:“妖怪出现之时,周围可有异样?”
小女孩愣了一愣,言道:“似有一股青味。”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我鼻孔灵敏一嗅,隐约闻到一股树叶捣烂的味道,我伸长脖子似甲鱼左边闻闻,右边闻闻:“可是此种味道?”
小女孩学着我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下一秒稚嫩的秀眉紧紧皱在一起,捏着小鼻子连连摆手娇声道:“大哥哥,就是此种味道。”
“我们走。”我张大鼻孔像一张鱼网,驮着小女孩闻着空气中的气味一路向前,味道越来越浓,没走多久,我忽然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了。
“大哥哥,可有异恙?”小女孩低头投来关心的目光。
“呕~!呕~!”我弯腰剧烈干呕几声,艰难用树枝支撑身体,双腿瑟瑟发抖,虽然泪流满面,脸上淡淡言道:“勿惊,一时受激耳。”
小女孩用粉色衣袖为我擦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我缓了几口气,和她继续向前,过了一会,我们跟着气味来到一颗大榕树前,这里的雾气变淡不少,远远看到树底下有一间木板屋,屋顶盖着“人”字形的厚厚枯草,周围有几块田地,种有许多从未见过的花草。
“嘘。”我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把小女孩从肩膀上放下来,和她悄悄躲进一旁的草丛里,暗中观察,只见木屋的门紧紧关着,许久不见动静,于是我想了想,决定拉着小女孩从草丛里出来,弯起腰小心翼翼靠近木屋。
“咕…咕…咕噜~!”
来到木屋门前,墙壁是由许多年代久远的木板拼接而成,中间留有一些缝隙,我确定四周没人后,把脸紧贴在门缝上,瞪眼往里面瞅,只见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中间架着一口发黑的铁瓮,瓮里倒了大半的水,里面煮了许多绿色的树叶花草,下面堆了很多木头燃烧着熊熊烈火。
我慢慢移动目光,发现铁瓮旁边的柱子上,骇然反手捆绑着一个穿兽皮夹的胖男孩,肉乎乎的脸上浓眉大眼,嘴里塞着一团布条,正垂头丧气,筷子粗细的麻绳在他圆圆的肚子上勒出数个小台阶。
“兄长!”小女孩忽然在我胸前脱口而出,我低头一看,她和我同样紧贴在门缝上,眼睛正往里面看。
“让我来。”我双手抓住小女孩肩膀把她提到一边,抬起腿一脚踹开木门冲了进去。
“砰!”
屋里的胖男孩虎躯一震,见我和小女孩冲进来,先是一愣,随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圆圆的脸上涨的通红,我上前扯下他嘴里的布条,只听他情绪激动喊道:“妹妹!快走!妖怪要吃我!”
“兄长……呜呜呜!”
小女孩一听妖怪要吃人当场就吓哭了,我赶紧双手解开胖男孩身上捆绑的绳子,伸手言道:“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我转身拉着小女孩便往屋外跑去,可跑到外面回头一看,不见胖男孩身影,于是我和小女孩又回到木屋,只见胖男孩呲着牙艰难抱着柱子一只脚站立,另一只脚居然脚跟在前面,如同一截踩扁的甘蔗。
“你的腿……”我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上前扶住他,然后半蹲着扎好马步坚定言道:“我来背你,快!”
小女孩眼泪汪汪在一旁摇着胖男孩的手哽咽说道:“兄长,大哥哥是好人,是他救了我。”
胖男孩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看着我,眼里满是信任:“大兄弟,多谢了!”
在小女孩的搀扶下,胖男孩圆滚滚的身体往我背上一压,我顿时感觉像背了一座山,他起码有一百多斤,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憋的铁青,细细的脖颈上青筋暴露,铆足劲才勉强将他背离地面,两只纤细的脚踝摇摇晃晃向屋外走去。
呜呼~!就在我们走到木屋门口时,忽然迎面吹进来一阵冷风,只见一个白影从天上慢慢飘下来,宽大的斗篷像张开翅膀的蝙蝠,头上戴着高高的风帽,看不清里面的样貌,手中拄着一根藤木拐杖轻轻落在地面,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隔着门框看去如同一副诡异的古画。
“不好!中计矣!”我瞪大双眼不由惊呼赶紧后退,把胖男孩从背上放下来,气喘吁吁伸手将他和小女孩护在身后。
只见白影拄着藤木拐杖一瘸一拐走进屋内,地上散落的枯草像是被人用细绳牵引悉数往两边散去,啪的一声!后面的木门自动关上。
我们三个踮起脚尖紧紧依靠在一起,迈着小碎步慢慢后退,几双眼睛惊恐盯着屋内的白影,谁也不知道那发黑的白袍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副狰狞面孔。
只见白影在屋内站了一会,高高的风帽往下盯着我们三个,一瘸一拐的向我们走来,我们岂肯坐以待毙,像猫捉老鼠在屋内隔着滚烫的铁瓮和白影绕起了圈圈,有几次经过门口时我想尝试将门打开,可木门像被粘了胶水一样怎么拉都拉不开。
“咕……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就在此时铁瓮里的水已经烧开,不断翻腾往上冒出白色热气。
我瞟了一眼瓮里沸腾的开水,想起胖男孩刚才说过的话,额头不由渗出豆大的冷汗,于是我鼓起勇气,伸手对白影问道:“汝……汝食人肉否……?”
尽管我竭力保持平静,奈何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白影高高的风帽凝视了我一会,听我这么问缓缓上下点头,我们三个面面相窥,表情比吞了十只苍蝇还难受,只见白影拿起瓮里的圆长勺慢慢搅拌开水,从喉咙里沙哑尖锐说了一句:“……唯有孩童甚佳……!”
声音是个阴森的老婆婆,说罢还用长勺在瓮边轻轻敲击两下。
“噹……噹……!”
这本来平平无奇的声音,然而在我们听来,无疑是开饭的号角。
“啊~!”我们三个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叫起来,我惊恐之余环顾四周,发现身后的墙面有一块木板比较薄弱,于是我抬起腿咬紧细牙一脚踹了过去,用了我积蓄八年的功力。
啪!那块木板被我从中间踩折,但还没有完全断开,这时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呀~!让开!”胖男孩一条腿奋力猛蹬用头直接撞了上去。
砰!木板被当场撞成两截,墙面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窟窿眼,胖男孩从屋里消失了,接着从外面传来一声“哎呦~!”原来用力过猛胖男孩直接飞了出去,摔在草地里四脚朝天。
“快走!”我抱起被震惊到忘记哭了的小女孩,弯起腰和她从墙面的窟窿眼钻了出去。
来到屋外我赶紧上前扶起地上四脚朝天的胖男孩,眼睛不停看向屋内,只见白影慢悠悠拄着拐杖来到窟窿眼前,先是看了看断裂的木板,然后从里面阴森望着我们。
我匆忙架起胖男孩圆滚滚的手臂,蹲在地上咬紧细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重新背起来,小女孩懂事的双手搀扶着我,眼角挂着泪花为我擦汗,我们三个摇摇晃晃逃离这里。
可无论我们跑多快,白影总是隔一会就出现在我们身后,吓得我们不敢停留,跑着跑着我累的张大嘴喘不上气,挥汗如雨,毕竟背上的胖男孩有一百多斤,他实在是太沉了!忽然我感觉底下脚跟一软,噗通一声!我们三个全部齐齐摔倒在地上。
“你们快走!不用管我!”
胖男孩捂着受伤的腿表情痛苦坐在地上挥手,小女孩爬起来哭的梨花带雨,身上的粉色衣服沾满了泥土,上前拉着胖男孩的手不松开:“兄长……呜呜,我不走~!”
“妹妹!快走!”胖男孩对小女孩瞪眼想收回自己的手,奈何被她死死抱着。
我看着这对兄妹如此情深,又怎忍他们骨肉分离,趁着白影还没追上来,于是我上前言道:“我有一计,你们躲在此处,我去将她引开!”说罢伸手一指。
胖男孩先是一惊,拉住我手小心问道:“可你如何脱身?”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目光无比平静:“我自有良策。”
“大哥哥!”小女孩眼泪汪汪上来抱住我哭了起来,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坚定言道:“事不宜迟,你们快躲起来。”
“快!”我扶起胖男孩将他们兄妹隐藏在一旁的草丛里,这时白影已经从后面追来,路上留下一串串残影。
我假意往前跑了几步,回头双手作成喇叭状喊道:“妖怪!我肉甚鲜,汝敢来取否!”说罢扯开衣领露出白净的胸脯。
白影微微一愣,抬起拐杖阴森言道:“黄口小儿,安敢如此!汝爹娘知否!”说罢摇身一变化为一道残影向我追来。
我脚底抹油赶紧穿好衣服撒腿就跑,两条腿像拨浪鼓一前一后,山顶白雾弥漫,风声在耳边呼啸,眼睛看不了多远,余下的路就只有靠猜了。
我气喘吁吁边跑边回头,好在白影的速度时快时慢,我跑到之前遇到的那块大石头前,手扶在上面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跑不动了,感觉两只脚跟都在打飘,忽然我灵机一动,悄悄绕到大石头后面躲藏起来,嘴巴紧闭只留鼻孔出气,露出半个头暗中观察。
只见白影很快从后面追来,忽然她身后的残影消失了,白影停在原地似乎很生气,只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前走,我在大石头后面看着陷入了沉思,难道妖怪也有学术不精?
眼看白影从面前慢慢经过,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将额头贴在石头上,汗水从两侧脸颊上滑落,可没高兴一会白影拖着残影又返回来了,我顿时绷紧了神经,只见白影高高的风帽往四周看了看,目光竟锁定在我这边。
我屏住呼吸悄悄把头缩回大石头后面,脸上忐忑不安,于是在心里默念:“有眼如盲,有眼如盲,有眼如盲……”
过了一会大石头后面没有动静,我再一次悄悄探出头往外面看去,朦胧之中地上是沾着水珠的草地,白影已经不见了,我暗自庆幸自己言出法随,慢慢移动目光。
忽然一个高高的风帽出现在我面前,吓得我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向后面跑去,岂料白影在大石头边拄着拐杖伸手对我喊道:“黄口小儿!万不可再往前!”
语气中竟带有一丝焦虑。
可这时我哪里听的进去,脸朝天闭着眼睛反而跑的更快了,可跑着跑着前方白雾中朦胧出现一团黑影,黑影上有许多亮点,待我靠近之时,仰头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三角形骇然出现在山体上,像是有人用颜料画出来的一般,里面漆黑一片星光点点,两条笔直的斜边没有一丝弯曲占据整座山体,在距离地面十余丈高的地方逐渐相交汇聚成一点,我站在底下如同一只蚂蚁,感到深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