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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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吃炒豆,理新头。

    在村口坐了一夜的李瞎子已经不知道这是来的第几波人了,等到公鸡打鸣,天亮的时候,李瞎子仔细盘算了一波,前前后后应该来了五拨人。

    第一波是一个单独的小孩,看上去是人畜无害,但是总感觉看着小孩的眼睛觉得硌得慌,毕竟谁家大半夜小孩在外面溜达。

    第二波倒是来了对神仙眷侣,男的不说帅,最起码温文尔雅,女的不说漂亮,但是前面沉甸甸,后面挺翘翘,倒也说的过去,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两人总是保持着一个居高临下的气势,就哪怕问路,都是盛气凌人,李瞎子本来好印象全没了。

    第三波来的人就更加怪异了,一个和尚,瘦骨嶙峋,捧着一个钵,倒是很有礼貌,自称是苦行僧,来这里为了化缘,只是哪有大半夜前来化缘的和尚。

    第四波来的人最多,只是说人有点太抬举了,要么手臂长到垂到膝盖,要么眼睛里面镶嵌着一枚竖瞳,要么一个小小的脑袋安在一个肥胖的身体上,总之,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来的最后一波,出乎李瞎子意料,来的人李瞎子还能认得出来,正是一对当年被他算卦让离村的父子两,少年倒是长得剑眉星目,这爹就是略微有点寒酸了,做爹的倒是很有礼貌的,见到多年未见的瞎子,充满善意的点头示意,李瞎子也点了点头。

    等到这对父子离开后,李瞎子站起来张望了一下,估计是没人来了,李瞎子收拾好自己的摊子,准备回去补觉了,熬夜对身体消耗太大了。

    赵峰也早早就醒了,今天陈老让自己出去转转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他又做那个怪异的噩梦了,梦中还是有个女人不停的在催促他快跑,虽然不想跑,但是每次都是身不由己,再加上女人的话音中充满了焦急和恐惧,让他不得不飞速奔跑,跑着跑着就会吓醒。

    赵峰叹了口气,翻身起来准备穿衣服,却没想到突然多了一个人,这可着实把赵峰吓了一跳,坐在家里的正是陈老,陈老甚至还将躺椅和小凳子带来了,靠在躺椅上面悠哉喝茶。

    赵峰赶紧爬起来穿衣服,接着站到陈老身边说道:“陈老,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做噩梦了?”陈老收拨弄着花白的胡须,没回答他的问题。

    “啊?嗯,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有个女人一直在催促我快跑,陈老知道是为何吗?”

    听到这句话的陈老明显停顿了一下喝茶的举动,浑浊的双眼看了眼赵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个问题。

    “隔壁住的是谁?”

    “啊?隔壁住的是王粲,来这住有段日子了。”虽然陈老问的问题跳度有点大,但是赵峰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

    “哦,杜子书那孽徒啊,心还算好,就是太急功近利,那老夫没猜错的话,斜对门的就是那寡妇和被杜子书赠与青鲤的候仲家吧。”

    “是的陈老。”

    “好了,老夫今日突然造访是向你告别,老夫要入山了。”说着陈老放下手中的茶杯,指了指村后的那座山,浑浊的双眼看向赵峰,透露着慈祥,眼底似乎还有一丝惋惜和不舍。

    赵峰丈二摸不着头脑,去山上有什么好告别的。

    “陈老,我带您进山吧,我老是去山上砍柴,对路很熟悉,更何况多个人多个照顾不是?”

    “此山非彼山啊,赵峰,走了,记住昨日你和老夫说的话,如果有机会我们再相见。”

    赵峰刚准备说什么,面前的陈老已经消失不见了,连同躺椅凳子茶壶,唯一留下来的就是一个洁白的茶杯,赵峰内息深处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难受吗?或许吧,似乎好像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样,似乎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杜先生说的相见时难别亦难,大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声音,是陈老的声音,慈祥而又苍老。

    “少年当许凌云志,不负黄河万古流。”

    一句话从耳边一直炸响到赵峰的心窝,听得赵峰热血澎湃,他站起身来摸了把脸颊,虽说人生充满了别离,但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短短十几天的相处,他早已将陈老当做在界门村的第二位亲人了。他将陈老留下的茶杯贴身放好,然后收拾好自己,推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破天荒的,消失足有十几天的王粲还有候仲母子两,居然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门口,翘首以盼,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哟,这是谁啊,不是我们皮市街大名鼎鼎的赵小胖吗?今日起这么早又去砍柴了啊?”

    赵峰瞥了眼又在挑衅自己的候仲,王粲则是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准备看戏,但是赵峰并没有搭腔,陈老虽然离开了,但是他记得陈老让自己多出去走走,所以他也就没了和候仲斗嘴的兴致,倒是候仲他娘,充满歉意的向赵峰笑了一下,只是这个歉意并不是为自己儿子出言不逊而道歉的,但是赵峰并不在意,转身离开了皮市街。

    富春街,比往日还要热闹,真的是叫人头攒动,似乎很多之前没出来的人今日都出门了,前面街上的人围着一个茶摊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奇怪的事情,赵峰挤开人群,走了进去,定神一看,原来茶摊上坐了一堆长得极其怪异的人,而且这些说是人的生物在嘀嘀咕咕说着界门村人都听不懂的话,也丝毫不在意周围人诧异的目光。

    赵峰摇了摇头,离开人群,这群人应该就是陈老说的一群非人吧。

    他现在还是准备去弄点肉包子吃吃,自从知道自己一个铜钱可以买一屉之后,赵峰就已经将老柯包子铺的肉包子当做自己的一日三餐了,只要没去陈老那边喝可以让人饱腹的茶,他就会来老柯家买屉包子回去吃。

    等到了包子铺的时候赵峰却愣住了,风雨无休不知开了多少年的老柯包子铺,此时却极其罕见的关门了,一众买包子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咦,这老柯怎么关门了,也不说一声。”崔大娘纳闷的问道。

    “是啊,我家那口子就等着吃他家肉包子呢,买不回去又要骂了。”旁边搭腔的正是刚新婚不久的黄少妇。

    “哎,那不是老柯家的亲戚吗?走走走,去问问他。”崔大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准备来买包子的赵峰,一句话将周围十几个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

    十几个人围了上来,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大致问的都是老柯去哪了,今天还开不开门之类的话,赵峰连连摇头说道:“我不是老柯亲戚,他关门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到,准备买包子才看到关门了。”

    听到这句话的众人愣了愣,敢情搞了半天,原来不是老柯亲戚啊,那还问个什么劲啊,各回各家吧,赵峰终于得到逃脱,只是这段时间吃肉包子,嘴巴被养刁了,现在吃馒头咸菜如同嚼蜡啊。

    春风酒楼,依旧是富源街三大户人家集资建的,说是界门村最好的酒楼也不为过,相应的,里面物价也很贵,一般人消费不起,酒楼二楼,正坐着一对衣着华贵的神仙眷侣,如果李瞎子在的话,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正是今日刚进村的那对男女。

    “湘云,你们玉剑门要来这村子里是找人,还是找物?”男人低声问道。

    “徐升平,貌似我们两个还没有那么熟吧,叫我付湘云,我们玉剑门不管找什么也不可能和你们玄剑门是一样的。”付湘云语气很淡,似乎很是讨厌眼前这个叫做徐升平的男子。

    “那是自然,我这不是好心问问嘛,而且我们两家门派乃是千年联姻门派,直接叫名字不会显得生疏吗?你说对吧,湘云。”徐升平说的很是淡定,似乎对付玉剑门的弟子颇有心得。

    “徐升平!”付湘云柳眉紧蹙,听到他一遍遍叫湘云,似乎心里很是不舒服。

    “好好好,不喊了不喊了,我们走吧,出去逛逛,总在这酒楼里坐着也不是个事。”徐升平适当的服软,满脸讨好的神情。

    付湘云这才松开紧蹙的眉头,起身往楼下走去,可她没注意的是身后的徐升平眼中腾起的欲火和邪念。

    赵峰还是不能理解陈老要自己出门在这大街上晃什么,似乎只是村子里来了一些外乡人,可是这和自己也是没什么关系啊,赵峰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就在这时,一对父子和他擦肩而过,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可是时间久远,他有点不敢相认,直到他看到了那熟悉面孔身边的人,这才确认下来,正是离开村子许久的好朋友好兄弟,曹文林。

    看到曹文林的一刻,赵峰今日的心情才从陈老离开的悲伤中缓过神来。

    “文林,文林,让一让,文林。”赵峰和他相隔甚远,再加上今日富春街人格外多,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挤不过去,只能开始大声呼喊。

    远处的曹文林身形顿了一顿,接着跟随自己父亲继续往前走。两人距离越来越远,直到赵峰已经看不见他们了,站在原地的赵峰纳闷道:“是我声音太小了吗?嗯,一定是我声音太小了,我从另外一边再去迎他们。”想通之后的赵峰立马闪身进入富春街旁边的小巷,往前赶去。

    “文林,刚似乎有人叫你,许是之前界门村的熟人?”皮肤黝黑的中年人瓮声瓮气的开口说道。

    “有吗?孩儿没听到,咱们走吧,正事要紧。”

    黝黑的中年人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儿子,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去。

    杜子书似乎早就知道了陈老要离开,一大早就坐在了河边木屋内仅剩的一张凳子上,桌子上的棋盘不同往日收拾的好好的,棋盘上摆满了棋子,仔细端详,一条苍莽黑龙正在棋盘中游走,疯狂屠戮着生生不息的白棋,而黑龙久久不能困杀白棋的原因,似乎是因为龙睛之处少了一枚黑子。

    滚滚春雷,由远及近,最终在界门村上空炸响,发愣的杜子书也被这春雷惊醒,杜子书眼神由涣散变坚定,接着昂首看向天空,嘴唇开合之间,没有声音传出,而伴随着春雷滚滚,天边也响彻了杜子书的一句话。

    “子书愿以此身余寿,为天地永镇界门。”

    听到这句话的春雷停顿了一下,接着别之前响的更加急促,似乎不愿答应杜子书这不自量力的请求。

    就在杜子书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

    伴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大响雷过后,棋盘上围棋皆化为齑粉,如此春雷才停止轰鸣,而杜子书看着眼前化作齑粉的围棋,怔怔不语,身形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