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个少年闻了闻大户人家里面飘出的酒肉饭菜香味，无奈的摇摇头，提了提自己背上的木柴，这是自己一大早就出发去了山上砍的，这样背负的一大捆子只能换两个铜钱，但是却是他这一天的口粮，省着点说不定明天也可以混过去，少年约莫十七八的年纪，瘦骨嶙峋，模样说不到俊，只能说还能看，一身衣服缝缝补补，洗的都认不清之前是什么颜色了，少年姓赵名峰，无爹无妈是个孤儿，他连爹妈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就连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再加上从小无人帮衬，也就养成了胆小怕事这种孤僻性格。

    赵峰走十步歇一会终于来到了收木柴的人家，收木柴的人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众人喊他老许，老许也是给富源街那些大户人家打杂的，通过一些关系终于混到了给大户人家提供木柴这份差事，当然，按照赵峰砍得这么多木柴，实际上直接卖到大户人家的话，足可以换五枚铜钱，给到老许却只能换到两枚，赵峰不知道吗，知道，只是不愿计较，如果事事都计较，那他还怎么在这界门村生活下去。

    “小赵，来了啊，今天还是砍了不少木柴啊。”老许正窝在门口的椅子上抽着一口旱烟，看到赵峰来了立马笑眯眯的问候道。

    “嗯，许叔，起了个大早，准备一会出去有点事。”赵峰卸下了背上的木柴，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此大的一捆木柴，的确对于他来说比较吃劲。

    老许抽了口旱烟，然后伸手在怀里掏了掏，说道：“呐，你的铜钱。”

    赵峰在自己衣服上擦擦手，然后上前接过了铜钱，和往常不同的是，今日多了一枚，赵峰有点诧异的看向老许，老许摆了摆手，说道：“多给你还不愿意要？”

    赵峰抿了抿嘴，弯了弯腰道谢，转身往自己家走去，老许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然后又抽了口烟，长叹一声，叹息中充满了惋惜，不知道是在惋惜着些什么。

    富贵街很长，但是却只住了三户人家，这三户人家就将整个富贵街给包圆了，这三户人家就是界门村的大户，据说村子里的私塾都是这三户人家集资给办起来的，富贵街就连路都是用青石板铺起来的，与赵峰家那里的路那真叫一个天差地别，所以每次赵峰将木柴送给老许之后，回家的这段路才是最让他感觉到烫脚的，似乎青石板都在告诉他，一个寒门都称不上的人不该踏入这条街，每每想到这，赵峰都会加快了脚步，迅速离开这里。

    界门村依山而建，北边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赵峰给自己起的名字就是以这座山起的名字，而这座山也是赵峰唯一的生活来源，他每次都需要走十几里地，爬上山然后在将山上的木柴运下。

    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家所在的那条街，皮市街，不远处那房子就是自己的家，说家有点太对的起这个房子了，整个房子完全就是用泥土和茅草堆砌起来的，表面还是坑坑洼洼，那讲究的是一个冬凉夏暖，唯一说的过去的就是还有个小院子，让整座房子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寒酸。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不是。

    赵峰刚准备推开门回家，一个戏谑声音传来。

    “哟，小胖子回来啦，今天砍柴砍得怎么样啊。”

    赵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邻居家的熊孩子候仲，他每次见到他都是冷嘲热讽，大多时候赵峰都是充耳不闻，但是今日难得多赚一枚铜钱心情好，就有闲心好好说道说道这个小屁孩，他转身看向了蹲在斜对面门口的候仲，候仲也是瘦不拉稀，跟赵峰比也不多逞让，关键是这熊孩子吃的贼多，但是就是不胖，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去哪了。

    “小猴子，我都和你说了我有名字，叫赵峰不叫小胖子。”小胖子名字的来由是因为赵峰小时候圆滚滚的，而街坊邻居为了方便称呼给他起了这个名字，等到赵峰慢慢长大之后，街坊邻居也不叫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被候仲知道了，现在每次看到他都叫这个名字。

    许是小猴子这个小名刺激到了熊孩子，熊孩子立马蹦了起来，抹干挂在鼻子下面的两根鼻涕虫，开口叫嚣道：“哟，小胖子，今日敢回小爷的嘴了，是不是去了几趟富贵街觉得自己也是大户人家的人了？没爹没娘的，你怎么就知道小胖子不是你的大名呢？”

    赵峰摸了摸鼻子，然后示意了一下候仲，候仲似乎意识到什么意思，小脸一红，说道：“怎么的，这是小爷颅内的精华，别人想要还得不到呢。”

    赵峰没憋住，一下笑出声，把自己的鼻涕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果然是脑回路清奇，忍住笑开口说道：“谁想要你这个鼻涕啊，难不成你是真龙转世啊，流出的鼻涕是龙涎啊，也不对啊，龙涎是口水也不是鼻涕啊。”

    “小爷这就是龙涎。”候仲似乎认可了自己鼻涕就是龙涎，很是骄傲的抬起头。

    赵峰晃了晃脑袋，然后推门进入了家中，不想再与小屁孩争论，毕竟自己一会还有点正事要去做。

    候仲却不依不饶，追着他进入了他的家，刚准备继续争论自己的鼻涕就是龙涎的时候，却看到了赵峰的家，然后开始咂嘴摇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赵峰身后说道：“啧啧啧，没想到你家这么穷啊，连个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就连着床都是用木板搭在椅子上的？怪不得每次出门门都不锁，原来是没东西可丢啊。”

    赵峰斜眼看了眼候仲，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没进来过？”

    候仲似乎被赵峰说中了，眼神有点躲闪，却没再继续争论这个事，在赵峰家里转悠起来，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你之前钓的那个鱼呢，被你养在盆里咋不见了？”

    “送人了。”赵峰坐到了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送人了？！！”候仲似乎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蹦起来。

    赵峰诧异的回头看了眼跳脚的候仲，继续点点头。

    “送谁了！！！”候仲满脸焦急，“快去要回来！”

    “要什么要，送给私塾杜先生了。”赵峰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始慢慢喝。

    “你！”本来还暴跳如雷的候仲此时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脸上那两条鼻涕虫不停的抖动似乎在诉说着主人此刻心情的烦躁，气呼呼的坐在了另外一张凳子上。

    “送就送了呗，慌什么。”

    就在候仲还想开口说话的时候，从墙上传来一个声音。

    赵峰扶额，得，这货又上墙了，每次都是有大门不走，就喜欢怀里抱着一堆瓜子，翻墙而上，坐在墙上和赵峰说话，墙上之人是赵峰的另外一个邻居，王粲，皮市街就住了他们三户人家，除了赵峰是最穷的那个，王粲家和候仲家都马马虎虎算的上是寒门之家。

    “王粲，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你知道他把什么送出去了，就说送就送了。”

    “小猴子，你一个小屁孩没大没小，不知道叫哥啊，小心我去告诉你娘。”王粲答非所问。

    听到娘这个字，候仲立马畏畏缩缩不说话了，这条街也只有他娘能管得住他。

    “王粲，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翻墙，我家这泥土墙真的禁不住你糟蹋了。”

    “慌什么，倒了本少爷给你找人重新砌起来，多大点事。”说着王粲吐出嘴中的瓜子，王粲只吃瓜子壳，不吃瓜子，美名其曰为尝到外面的甘甜，就没必要在往里面一探究竟了，毕竟好东西是慢慢品尝的。

    候仲似乎是有点难言之隐，立马开口说道：“王粲，你知不知道。。。”

    “聒噪！！”王粲立马停下了嗑瓜子的举动，眼神定定的看着候仲。

    候仲被他眼神吓得缩了缩脑袋，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没再说话。

    赵峰却像是心知肚明一般，没有追问什么，将自己杯中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说道：“两位，我要出去一趟，你们是继续一个在墙上嗑瓜子一个继续喝茶还是什么？”

    赵峰话音刚落，王粲就已经翻身下墙，候仲也站起身来，吸了吸鼻涕虫，没有说话回家了。

    赵峰将院门关上，他要去私塾听杜先生讲课，杜先生岁数不大，看着也就是个刚过不惑年纪的中年人。之前赵峰去都是偷偷缩在墙角听一听，直到有一次被杜先生发现了，本以为以后是听不到了，却没想到杜先生说，要他将家中的那尾鱼送给他，以后便可以来私塾旁听，赵峰很是诧异杜先生是如何知道自己家中有一尾鱼的，但是他并没有问，毕竟人家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你问死了也不会说不是？赵峰也就二话没说，将家中那尾青紫色的鱼送给了杜先生，从此杜先生就让他可以在私塾外旁听，至于为何去听课，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私塾不远，走出落魄街，拐个弯就到了，估计大户人家也是为了以防有穷苦人家孩子想来听课而要跑那么远，索性就干脆建在了大致中心的位置，学费也不贵，两个铜钱，只是他们忽略了可能两个铜钱是别人一天甚至两天的生活费，毕竟在富人的世界里认为的穷并不是真的穷。

    等赵峰到私塾的时候，杜先生应该已经讲了一会了，看到窗外出现的熟悉身影，杜先生对着那个身影点点头，然后继续讲课，讲的课都很简单，温良恭谦，仁义礼智信，每次都是将这些东西从头到尾讲一遍，不厌其烦，也不管蒙童听不听得懂，或者听不听得下去。

    可能课堂上只有站在屋外的赵峰会不厌其烦的听着一遍又一遍。

    讲课的时间很快，杜先生已经踱步出了私塾，看了眼赵峰也没有搭话，还是充满善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赵峰看到杜先生离开，起身准备去桥边的池塘再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钓条鱼改善改善伙食，毕竟每天馒头咸菜吃的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界门村里有条从山上流下的潺潺溪水，连绵不绝，流到村子里就变成了一条说宽不宽说深却停深的小河，此中鱼儿众多，河水之上有一座由村子里三大户集资建的石拱桥，名字倒是起的威武霸气，龙门桥，似乎踏过这座桥就是跃过龙门一般。

    候仲家。

    “你说赵峰将那条鱼送人了？”

    “是的娘。”

    “送给谁了？”

    就在候仲准备说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候仲娘立马止住了候仲准备开口的念头，然后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个出乎意料的人，私塾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