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放假回家的日子，进了大门，梁聪聪把自行车扔在墙边，向屋里喊：“我回来了。”没有人回答，她以为家里没人，进了屋，爸妈都在家，两个人隔得很远地坐着，爸爸不停地抽着烟，妈妈似乎在掉眼泪。见到梁聪聪进来，爸爸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帘，妈妈也没有说话。梁聪聪意识到气氛不对，她摘下书包放到床上，问：“怎么了？”爸爸没有回答，妈妈扯过枕巾擦擦眼睛，突然问她：“我跟你爸要是离婚了，你跟谁？”

    这个问题犹如晴天霹雳，梁聪聪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爸爸说妈妈：“你胡说什么呢？”妈妈毫不示弱，“谁胡说了？”梁聪聪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相信父母突然之间会到这个地步，上个星期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她赌气说：“我谁也不跟，你们俩离了，我就自己过。”说完她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梁家衡也回家来，父母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妈妈去西屋做饭，爸爸出去不知去了哪里。饭桌上，大家各有心事，只有梁家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如既往地说着今天去了哪里玩，但没有人搭话。

    吃完饭，妈妈默默地收拾了餐具，洗了碗，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屋睡觉。梁聪聪睡在妈妈身边，头藏在被子里大颗落泪，却不敢出声，她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睡着了，也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反复思考妈妈的问题而不得结果后，梁聪聪哭着睡着了。

    在家里压抑地过了一天，周一早上，妈妈和往常一样喊梁聪聪起床去上学，梁聪聪这么多年第一次没有赖床，她默默地换上妈妈放在床头的衣服，吃了早饭，背上书包，出了家门。

    梁聪聪满腹心事地坐在教室里，到了大课间，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哪里都没去。苏天皓看到她独自出神，走过来坐在杨敬波的桌子上，问：“猪，怎么了你？”梁聪聪抬头看着他，声音有些委屈，“哥，有一天要是没人管我了，你会管我吗？”苏天皓看了她片刻，然后郑重地点头，“会。”梁聪聪确认了一遍，“你这话是认真的吗？”“认真的。”梁聪聪摆手，“你回去吧，我没事。”苏天皓狐疑地看看她，随即笑了，“你这不像没事啊，到底怎么了，跟我说，我替你摆平。”梁聪聪低下头，“真没事，你回去吧。”

    梁聪聪度过了最安静的一个星期，她始终在担心，下次放假回家会有什么消息等着她。放假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到了胡同口，梁世航离开，梁聪聪不敢回家，她站在胡同里第一家的墙角，试图听听自己家的动静，但是什么都听不到。天已经完全黑了，梁聪聪有些怕，也有些冷，她只好推起自行车，慢慢地向家里挪动。

    忐忑地走进家门，西屋亮着灯，北屋却只有电视的光在闪烁。梁聪聪走到西屋，爸妈正在做饭，妈妈在烧火，爸爸在洗红薯，两个人聊着天，上星期的事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梁聪聪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妈妈问自己离婚跟谁的事还在眼前，再看看身上的衣服，确实是星期一去学校的时候，妈妈放在床头的那一套。梁聪聪呆呆地站在西屋门口，爸爸回头发现了她，“聪聪回来了，今天怎么到家这么晚啊？”梁聪聪没有说话，爸爸继续说：“给你做红薯粥呢，一会儿你妈去做西红柿炒鸡蛋。”梁家衡从北屋跑出来，“姐姐，今天买甘蔗了，你快点进来吃，电视上演猫和老鼠呢。”妈妈转头说：“别在那儿站着了，不冷啊，上屋里看电视去吧，饭好了叫你们。”梁聪聪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愣愣地点点头，“好。”

    吃晚饭的时候，梁聪聪终于忍不住了，她问：“我是做了个梦吗？上回回来你们还问我离婚跟谁，我记得是真的呀。”梁家衡对离婚没有概念，他把碗里的红薯块向梁聪聪的碗里夹，“我不爱吃粥里的红薯，姐姐给你，我愿意吃蒸的。”妈妈回避了梁聪聪的问题，“明天中午蒸馒头，给你姐蒸包子，给你蒸红薯。”梁聪聪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今天回来你俩就离了呢。”爸爸有些尴尬地笑着，“没什么事，就是吵了一架，你妈这个人，净吓唬孩子。”梁聪聪追问：“因为什么事吵架呀？”爸妈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妈妈说：“快点喝粥吧，这么冷的天，一会儿就凉了。”见他们不回答，梁聪聪也没再问，她双手捧起碗喝了一口粥，立刻又放下了，“真烫。”

    吃着饭，梁聪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问梁家衡：“我问你个事啊，爸爸妈妈要是分开了，你跟谁啊？”梁家衡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反问：“你跟谁呀？”“我谁也不跟，自己过。”梁家衡又思考了一会儿，“那我跟你。”“哈哈哈。”爸妈都笑起来，妈妈说：“你还跟她呢，她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跟她，过不了多久就饿死了。”梁聪聪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你想啊，跟你们其中一个，以后都得给找后爸后妈，我不一样，不管我怎么找，那都是亲姐夫。”妈妈笑了，“净瞎说，赶紧吃菜，放了好几个鸡蛋。”

    爸妈没事了，梁聪聪也松了一口气。吃完饭，妈妈收拾东西，梁聪聪去北屋拿了手机，给苏天皓发短信：哥，你还记得星期一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没人管我了，你会不会管我吗？上周回来，我爸妈吵架了，我妈问我，如果他俩离婚我跟谁，所以这星期我都过得提心吊胆的，以为他们真的会离婚，谁知道今天回来，他们又没事了，吓了我一跳，问他们到底为什么吵架，谁也不说。

    发送出去没一会儿，苏天皓回了短信，梁聪聪打开看，短信内容是：你跟我哥叫哥干嘛？

    梁聪聪先是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这不是苏天皓回的。她想起苏天皓曾经说过，他叔叔家有个弟弟，每次放假都会去他家。梁聪聪问：你是鹏皓吧？对方很快说：你怎么知道我？梁聪聪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复，对方又发来了第二条信息：我知道你是谁了，我哥跟大娘说过你。梁聪聪坏坏地笑了笑，指着手机自言自语，仿佛手机那头的小孩能听到一般，“知道吧，你还得跟我叫姐呢。”然后她打字：你哥去哪里了，让他回来给我打个电话。对方只回了一个字：好。

    只过了一会儿，苏天皓就打来了电话。

    “喂，刚才去我舅家待了会儿，刚回来。”苏天皓说。梁聪聪看看爸妈，“哦，没什么事，我发给你的短信你看了吗？”“看了，我弟跟我说了。”“嗯，就这个事。”苏天皓笑了，“父母吵架很正常，上周你妈可能是赌气那么问你的，你早跟我说啊。”“等一下啊，”梁聪聪拿着手机躲到另一个房间，“我不愿跟你说啊，家丑不可外扬。”“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说看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大人吵个架拌个嘴没什么，以后不用放在心上。”梁聪聪问：“你爸妈吵架吗？”“也吵啊，怎么可能不吵。”“哦。”梁聪聪不知道说什么了，却不想挂掉电话，苏天皓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了。”“没事我先挂了，去我奶奶那边看看。”“好，你去吧。”“再有事给我打电话。”“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