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走出徽京”，这句趣语充分表达了徽京熟食鸭子的美味。

    傍晚时候，林海升便到水西门的云记鸭子店包了一只烤鸭，掌刀的老板在橱窗里把一只整鸭剁开，肥瘦相间的肉理粘上香喷喷的油脂，光是味道，就已让人食指大动。

    捎上包好的烤鸭，再到隔壁买上一盒鱼汤混沌、一晚鸭血粉丝汤，今晚一家三口的晚饭可以说丰盛至极。

    只是令林海升没有想到的是，骑车去市立小学接人的时候却不见人影，班主任小戴老师笑吟吟地告诉他：

    “两个小孩子的母亲来了，我看小蓓和建设确认无误，就放行了。”

    林海升一听，连忙骑着自行车又返回宁都巷的老住宅。

    家里空无一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一股怒气凭空从心底涌起，又掺杂着几分寂寥。

    深秋里的黄昏，云幕像被灼烧了似的。

    林海升推着车走出宁都巷，平宽的街道上行人已经穿起了长袖外套，与八月夏末时相比，已是全然不同的一幅景象。

    巷子口有卖梅干菜烧饼的小推车，他想起还放在单间居室饭桌上的烤鸭和小吃，却没什么食欲。

    停下车，花六分钱买了一张，就坐在大马路牙子上啃了起来。

    没来由的，林海升想起《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好像有点儿相似。

    就在他头脑风暴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停在了不远处。

    “你怎么不去食堂大饭厅吃饭？”

    一道女声被秋风吹进了林海升的耳朵。

    眼帘之下，一双精致的褐色女式系扣皮鞋被擦拭的十分光亮，只有鞋尖的边缘沾着一点点灰尘。

    他抬起头，看见了姜璐。

    姜璐戴着一只嫩绿色的圆顶帽子，大概一米六不到的身高，显得整个人非常的袖珍。

    文化学习班里，姜璐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不爱说话，不怎么与人打交道。

    要不是上回在骑车时碰到了正在逛街的她和沈心媛，林海升对她几乎不会有一点印象。

    “我……”林海升有点儿哽住了，他确实有点不好解释现在的情况：“呃，我就觉得食堂菜有点儿吃腻了，想出来吃点儿新鲜的。”

    “新鲜的……大饼？”

    姜璐指了指林海升啃了一大半的梅干菜烧饼，抿着嘴小声笑了，紧接着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冻米糖，递到他面前：“吃一点甜的吧，我吃甜食的时候，心情就会很愉快。”

    林海升接过了，只觉得大饼配冻米糖，好像有点剌嗓子。

    “我先走了，回见。”

    “回见。”

    林海升望着姜璐远去的背影，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烧饼，骑车返回了文化宫。

    ……

    文化宫，居住楼楼下。

    为响应全民运动的口号，宽广的住宅大院里划分了好几个区域，一块是篮球场，一块是排球场，另一块则安置着好几台乒乓球桌。

    大院里氛围火热，篮球场上甚至可见几个中老年干部的身影。

    林海升意外的是，他没想到会在居住楼下看见江曼华，跟在她身边的林幼蓓和林建设，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老爸！”小建设眼神特别好，远远就看见了正在停车的林海升。

    “吃了饭吗？”林海升一边朝俩小孩儿走近，一边问道。

    “没有！”

    “我本来要带他们去吃的。”

    林建设和江曼华异口同声，林海升蹲下身子，抱起了有点儿发胖的小建设，又摸了摸大女儿的头发，拿出衣兜里的冻米糖递给她：

    “没吃饭，那咱们就回家吃饭好不好？”

    “好啊！”

    “好。”

    林建设“咯咯”的傻乐着，牵上林海升手掌的林幼蓓则乖巧地点了点头。

    “海升！”

    见林海升全然无视了自己，江曼华前行几步，赶忙喊住他：“我知道你对我贸然离婚的做法很生气，但是，我也只是想看看孩子们呀。”

    林海升上楼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脸上笑意全无，却也不见怒色：

    “今天你擅自把他们接走，通知我了吗？”

    “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接走孩子见一面，应该不过分吧？”江曼华辩解道。

    林海升紧紧抱着林建设的小屁股，隐隐有些薄怒：

    “江曼华，我说过，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给你难堪。别用你那套所谓的‘亲生母亲’来装腔作势！当年你不顾两个孩子的感受远走高飞，现在就没资格再用‘亲生母亲’四个字提要求！”

    林江两人在楼道门口吵架，渐渐吸引了一些路人围观。

    从食堂归来的学习班小部队，也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我之前和你说过，不会阻拦你探望孩子，但你要明白一点，现在抚养照顾孩子们的人是我，无论你有什么安排，都要事先告知我，和我商量，我完全有权力把你拒之门外！”

    林海升说完，逐渐也有一些怒气上头。

    学习班小部队里则有人窃窃私语：

    “那是谁啊？”

    “你没看访谈么？海升是单身父亲，那女的恐怕就是他前妻了。”

    “这……这影响不太好吧。”

    江曼华没想到林海升态度这么强硬，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情急之下狠一跺脚：

    “林海升！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我也是个女同志，前妻也有个妻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林海升顾忌着两个小孩儿的心情，没想再多说重话。

    “哟，这是谁啊。”

    一道轻密的笑语在人群中响起。

    李小芸拨开围观群众，走进了楼道内的交战区：“你就是海升同志的前妻吧，幸会幸会。”

    “你怎么来了？”林海升问道。

    “你又是谁？”江曼华问道。

    李小芸笑意盎然地看着江曼华，顺便拍了拍林海升的肩膀：

    “我是和海升关系很好的同事，一个单位的，你姓江是吧？我说小江同志，今年《婚姻法》颁布了，你要是不懂法呢就多学习学习，研究研究，现在倡导的是男女平等，自由恋爱。

    所以你就别来骚扰人海升同志了，当年离婚的时候当了甩手掌柜，现在又上门来诉苦，算什么？女同志要自爱自重，明白了吗？”

    学习班里几位同志面面相觑，小童同志压低了声音，啧啧笑道：“我说，小芸姐的战斗力也忒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