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声音仿佛被刻意压得柔和，苏阳能听出其间夹杂着的几分寒意，但依旧啃着酥饼，许久方才抬起头。

    眼前竟是一团灰雾。

    “不然我去哪里，若不是张婆好心收留，我此刻应在街上挺尸。”

    苏阳语气平平，又看了眼前的灰雾。

    也并不是全部不见人形的，灰雾上方露出一只鼻子，挺直白嫩，鼻尖宛若凝着一滴水珠，即将掉下来。

    话虽如此说，但苏阳心中却是有着忌惮的。

    他忘不了，那夜这雾中之人从那红色砂砾中脱身而出，冷哼一声，将那华思阙震死的场景。

    可怕的女人！

    她说。

    她叫玲珑。

    玲珑见苏阳呆呆的许久，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你如今伤势大好，应该去办答应我的事情了。”

    “势单力薄，如何成事？“苏阳指着床上还在昏睡的许白：“你将他弄活，我好有个帮手。”

    “我无能为力……”玲珑道。

    “为何？”苏阳显然不信，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你那晚上棒极了！”

    能够将华思阙那样的高手像捏小鸡一样捏死的人，又岂会解不开他的一道掌印？

    可随后苏阳听到的话却令他大吃一惊。

    “我不过魂灵残身，阴寒鬼魅，若要施法，总要吸你些阳气。”

    玲珑语气平淡，但话语落在苏阳耳边却如一道惊雷。

    什么！？

    苏阳脸色大变，终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来。

    “你那晚上已经吸了？”

    玲珑默不作声。

    苏阳闻言脸色铁青，怪不得自己靠着仅存的意识驮着许白来到张婆家后，便一连昏了数日。

    若不是张婆心善，寻了大夫来开些汤药，只怕还要昏迷更久，甚至留下大患。

    心肠歹毒，心肠歹毒啊！

    不过，话说回来。

    自己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呢？

    “我不管，你若是不把他弄活，我便不去给你找那什么【五行神石】。”

    灰雾之中沉默许久。

    二人就这么干巴巴耗着。

    苏阳此时醒着，打着万分精神，严阵以待，自然不会再让自己宝贵的阳气外泄。

    他心中清楚，灰雾中的那人若是全盛之时，只怕自己连提鞋都不配的。

    但眼下，对方明显有求于自己，自然是要谈些条件。

    “好！”

    没有过多废话，玲珑飘至许白榻前。

    一缕白气从灰雾中蜿蜒而出，触及那黑色的掌印，顿时生出怪响。

    像是有人低声呜咽。

    门外，张婆正收拾着碗筷，忽然听见声音，还以为是苏阳在哭泣。

    这让她想起了前几天郎中的话语。

    忍不住怜惜起来。

    “唉，这两个娃娃一个肾阳亏损，一个心神残缺。”

    “真是造孽啊，只怕后面这个，除非老天开眼了，否则一辈子都难醒了。”

    那郎中是附近有名的大仙，这些年医好了不少人，说话自是有分量的。

    只是张婆不明白的是，为何他小小年纪，肾阳就亏损了呢。

    “真是可怜，只怕是兄弟两个，落了难了。”

    “带着个残废过日子，以后可怎么办哦。”

    张婆长叹一口气，站起身子准备烧水泡泡脚，忽听见门响。

    木门吱呀呀的打开，张婆的双眼忽然变亮，口中连连阿弥陀佛。

    白衣纶巾少年，竟推门而出，就立在他的身前。

    老天，真的开眼了！

    -----------------

    许白醒了，张婆又收拾了一间屋子给他单独住。

    “张婆，谢谢你了，日后我赚了银子，定然给你养老。”苏阳衷心地感谢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缺银子。”张婆虽然说着，但到底心头一喜。

    “你们这个年纪，正是遭罪的时候，我要是有孙子，合该也这么大了……”

    “定是在富贵人家犯了错，逃了出来吧。”张婆随口说道，惹得苏阳一愣。

    她回过头，看着苏阳，满布皱纹的脸上满是慈祥的笑意。

    “别怕，没事的。”

    “多少年了，婆婆我认识不少人，连那衙门的人也照看我的生意。”

    “而且，我当年，也是这般过来的……”

    -----------------

    苏阳回到屋中，玲珑已回到那枚红色的砂砾之中。

    虽然不见其面，但能感觉到她确实已经虚弱到极点，连一句话也不曾再说。

    红色砂砾点缀在乳白色玉佩上，在烛光下微微泛着翠青。

    按照玲珑的说法，这是【木行神石】。

    “凡俗衍息之地，被称之为红尘界。”

    “红尘界中皆有五行神石，找到五行神石，便能破开世界壁垒，带我离开这里。”

    “不过，你这块竟然被人一分为二了。”

    苏阳不解：“很难吗？”

    “当然，这需要超越这世界的力量！”玲珑说道。

    木行神石加上热血的感应，所以那夜苏阳才能将沉睡已久的玲珑唤醒。

    对于她，虽然未说，但苏阳大抵心中猜测，她应是来自“上界”的某个地方。

    只是五行神石，又该如何去找呢？

    玲珑建议，苏阳先从另外半块木行神石处下手。

    同属性的神石，若是一分为二，感应会十分强烈。

    只要苏阳将《乙木长春功》修炼到第六层，再借助这半块神石，自然可以知道另一块的下落。

    “另外，我还要告诉你，这方红尘界，不久就要崩溃了。”

    “五行神石被人挪了地方，天地不稳，已越千年。”

    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

    苏阳对此深表遗憾。

    第二日清晨，用过早饭。

    住了许久，二人准备帮张婆出去卖饼，又怕外面人多眼杂，因此便在家中砍柴烧水，扫地浇花。

    只是未到中午，却见张婆推着炉子回来，一脸不快。

    “怎么了，张婆？”许白上前接过炉子，问道。

    “也不知怎么了，早上一大群【街道司】的人便将我们这些人围了，说是要交些【报捷税】。”张婆道。

    街道司，隶属于【京兆尹衙门】，一般负责处理下层的一些杂事，协同衙门办差。

    多是临时招募的兵丁，只按时发放饷银，不在朝廷名册上登记。

    “张婆，这【报捷税】是什么？”苏阳也上前，接过张婆的身上的包袱。

    只见张婆长叹一口气。

    “谁知道呢？那几个兵伢子乐呵呵地，说是边关打了胜仗，需要我们这些做生意的纳些钱粮，庆祝一番。”

    “三年哩，一月竟然要三两银子。”

    张婆说完，双眼的光淡了些。

    显然，这让她没了出摊的兴致。

    家里不愁吃喝的，也犯不上花力气去出这赔本的买卖。

    打了胜仗还要交钱纳银子，苏阳总觉得这一出戏在哪里见过。

    “奇怪吧。”旁边的许白突然冷笑了一声。

    “边关烽烟正急，朝中竟然有人偷偷充作和事佬前去议和，打乱了原先全部的部署。”

    “为了此，还要加官进爵，真乃天下奇谈。”

    苏阳转头看向许白，面露恍然。

    “你说的，是佑文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