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溪行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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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我走到那对男女的近前处,背过身子,猛地咳嗽一声。

    便听那窸窣的动作声停下了,那嘉鱼转过身子,问道,“不知侍者大人有何见教?”

    那白鹭侍者,因是鹭忘机的身旁人,故而即是嘉鱼面前,威严也是不小;前番朝我跪下,也是看在得罪了首座首徒上面,跪的本不是这嘉鱼的身份。

    我仿着白日那侍者的声音,跋扈道,“那女人,我看上了。”坏人就让他来做吧,左右也并无对证——这嘉鱼难道还会去问询侍者吗?

    能在岛中混到嘉鱼,便都是极懂事的,那方长脸的人呵呵一笑,“既是侍者所爱,区区便赠予侍者了!某叫陆飞,还望大人抬举则个!”

    我背身而立,听着那陆飞走远了,便道,“夜深露重,姑娘还请回吧。”正在这时,那拴着的白鹭,不知怎的,竟挣开了我的衣服——那本是用撕下的襟带绑着的,料想并不结实。——白鹭侍者定不会如此,身份既已告破,我便待要离开。然而身后却传来那姑娘轻而有力的声音,

    “慢着!”

    “你是谁?”

    闻听此言,我顿了顿,只是终究不好多作停留,便未曾答复地离开了。

    ……

    ……

    翌日,我起身晚了些,出门便准备去岛北的藏书阁。只是路上途中,便见人们见我,纷纷自动避出一条路来,便是有人恰巧走在前面,待一见着我,竟也连连告罪——我心知,这必是那恶名声传起来了。

    ……只是秦湜那厮,究竟传了些什么?

    我走在人群边上,让偶尔零星的碎语飘过来,这才晓得,原来是秦湜告病,闭门不出了;岛上人纷纷传闻,是因他无礼于我,我便差人将他打成了重伤!

    我不禁咧了咧嘴角,心情甚好,——自己吃自己的瓜,也真是别是一番风致。

    岛北多是“哀部”人居住,故而房屋皆挂素幡,俱用白墙白瓦,我平时几不到岛北来,故而这对我真是稀奇极了。

    据说这哀部人乃是鹤衔雪先前的亲信,后来便由鹭忘机接手了,部主贺嘉音在部中更是威望极高,为鹭忘机的得力干将。

    我撇了撇嘴,与鹭忘机能如此亲近的,也当是个狡猾残酷之辈、油滑无礼之徒吧!

    正在我这样想时,脑后却忽地生风起来,前世累下的直觉让我心中警铃大作,便猛地仆地一滚,“铿”一声,一柄刀砸在地上。

    有洪亮的声音“哼”一声从后面传来,“看刀!”

    那长柄大刀便雪亮一闪,霎地从地上砍起,直让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我避开那锋利的刃儿匆匆连跳,忙一迭声地喊道,“别砍了,我认输!”

    咱向来靠脑子吃饭,可不兴动武那么粗鲁啊!

    那刀却不停地刺来,却也不中要害,只让我在地上翻滚腾挪,弄了一身的土,好不狼狈,这才停手。周围聚上来的哀部人纷纷拍手叫好。我这才抬起眼睛来看,面前是个瘦长精壮的小伙,脸色黝黑如锅底,眼睛圆圆,很是精神。

    他这时正对着一帮哀部人笑道,“这狗屁的白蛟大人,咱老贺今日就杀杀他的锐气!”

    我心中一定,原来是贺嘉音……只是这看着不像呀?油滑老成?便不该得罪我。狡猾残酷?出手又无狠辣之风。这家伙是怎么当上亲信的?难道脑筋不太好使?

    他这一番要杀我的锐气,我心中反而暗暗赞赏起来——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欺辱同门,豪横无礼,跋扈霸道……

    我便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这位英雄好汉,可是哀部部主贺嘉音?”

    “你这孬人,你不打我就相识!就是我揍的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叫贺嘉音,有本事你就揍回来!”

    “我认输。”我直言道。确实打不过,我又有事在身,不便多牵扯。

    “没劲。”我看着他悻悻走开,吐出一口气来。——这都叫什么事!

    ……

    ……

    晨昏阁。

    卷轴浩繁,书海漫漫,正在我四处找寻那《古阵钞记》不见时,却见一人从侧窗户里翻进来——这窗户离地有两丈高,也不知他是怎么翻上来的!是沈尧霜。

    “你不该来。”我扬眉道。他还不到黄鸟级,按理是不能来的。只是现在正是傍晚,岛上人皆去吃饭了,此处并无他人。

    “你要告发我么?”沈尧霜低头道,他背对着落地的木窗,甚至连眼睛都不抬起,仿佛是笃定了我绝不会将他告发一般。

    我深吸一口气,道“把书给我。”他胳膊下夹着的,正是一本《古阵钞记》。

    “你去那石塔,是要做什么?”他终于抬起头,几分打量地看着我。

    “你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沈尧霜却笑了,“我去救人,你也要去么?”

    我心中有些讶异,不仅是因为他要去救人而讶异,且是因为他居然真的告诉了我!莫非……

    “我要你们与我同去,以此书为交换。”

    我冷笑一声,“藏书阁于你本即禁地,若是借书不还,则罪加一等,你真以为我不会告发你么?”

    却见沈尧霜自若地摊开书来,飞快地翻开一页,我劈手便上去抢夺,却只听“撕拉”一声,他将那页撕下,攥在手中了。做完这一切后,他慢条斯理地越过我,将那书放在架上,似笑非笑地说,“那书,你要取便取吧。难道你要向人告发,你之所以揭破我,为的是那石林雨花阵的解法?”

    便是我找《古阵钞记》,都不能教鹭忘机知道半分,更何况我还要找这沈尧霜撕下的一页?

    “你要去救什么人?”

    “亲人。”沈尧霜言简意赅,神情淡淡。然而我却知道,能让沈尧霜不惜冒此险境的,必是与他关系极近之人了。我不禁想起石塔下那铁链的声音,琢磨着,救人出狱,……倒也不是坏事。

    “只是要你们去救,我负责抵挡追兵……无须让他见到我。”沈尧霜补充道。

    “成交。”

    他把那张纸递过来。

    那纸上写着,

    “此阵禀秋金极厉之气,唯火可炼金,……故而以火烧林,此阵可破。”

    我沉思起来,这样动作未免也太大了,回思前番进见那鹭忘机,也并没有烧掉林子……此阵本不必硬要破开,只足以自保便可。

    “要进此林,身上携一火把即可。”我一笑,对沈尧霜说。

    “你有几成把握?”他问。

    “八成。”

    “今晚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