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溪行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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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嗯?宫里的舆图,我只知道一件,那就是天下舆图……

    “三日后,你跟我来便晓得了。”

    戌时三刻,如香殿。

    南宫亭携着我,使了轻功上那西厢房顶,揭开一块瓦来。

    我嘀咕着,“如此流氓行径……”

    旁边南宫亭笑道,“女人看女人,算什么流氓?”

    我借着漏出的瓦眼儿向下看去,眼前景象令我大为震撼。

    只见楚姬的背上,赫然是一幅天下舆图的刺青,上面标绘了徐,魏,赵,楚等国,山岭河流一一清晰。

    怪不得徐王如此宠爱楚姬……自古帝王将相皆有江山美人鱼翅熊掌之难题,遇上这楚姬,岂不是两全其美,江山、美人兼得了?早知徐宫藏有那天下舆图,多方探询无果,不曾想竟是藏在此处!

    南宫亭拿胳膊捅了捅我,嘴型说道,“快画!快画!”

    我连忙拿出纸笔,粗粗勾勒了大概,正要细描时,谁知楚姬竟睁眼如电,直向房顶上瞧来——原来这春日天气不比浴房暖和,这房顶竟是呼呼漏风,楚姬向来敏锐,因而察觉!

    我见楚姬从浴池中要游到岸边穿衣喊人,便连忙将画塞给南宫,扒开一片瓦直直跳了进去,又“噗通”落在池中,便连忙一脚踹开楚姬,拿了她的衣服便从这如香殿中逃跑——楚姬挨了一脚,一下子栽在水里,她长至今日,大概没受过这等委屈——想要抓我,便要喊人;然而喊得人来,便会既见得她这没有衣服的狼狈样子,又要发现这天下舆图的秘密了!她如今么,也只得等到亥时徐王来找她了。

    因着洗浴避人,这如香殿不敢有一人近前,我便得以溜之大吉,于是将楚姬的衣服抛在路旁的河池里,便一路回了涣衣局。南宫亭正在厢房里等我,见我湿漉漉地进来,劈头就问我,“经此一遭,你可怎在这徐宫留下?她见了你的样子,想必今晚就要四处搜人了!”

    我换了件干衣,道,“莫慌莫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如今得了这舆图,那便是个自由人了!

    先前我与赵悬鱼约定,为他做两件事,如今,这两件事都已做好,便是我离开徐宫的日子了!

    说着便拿起毛笔,对着先前画了一半的舆图又细细勾勒起来。

    旁边南宫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竟还记得?”

    上辈子做奸细么,这记性如若不好,速度如若不快,那可是要命的事了。

    片刻,我便画好两张舆图,和楚姬背上的大概分毫不差,我将其中一份推给南宫亭。她离开了。

    我照着手中舆图,又画了两份备着,便出门拿了传信蛤蟆,剩下便是着手封装给赵悬鱼的事情了。

    我这人素来喜欢与人两清。有恩清恩,有怨清怨,赵悬鱼此前救我一回,替我抹去那无端通缉,又予我钱财让我进宫,虽用心不纯,却算是有恩于我;进宫后,又在挹杏堂救我一回,也算是有恩于我。

    我在纸条上写下,“楚姬获宠之秘,乃在背上舆图刺青。舆图附上。”我看着那只绿蛤蟆跳出窗外,心道,如此,之前应承的“为公子悬鱼在徐宫中做两件事”,便两清了。

    随后,我去了萧妃的玉栖宫,借那烛台机关便从北洞出了宫门。

    宫外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想着,我此刻算是焕然一新而自由了罢!

    天色已晚,西边月亮已经冉冉升起,如张开的新弓一般临视着暮色苍茫。我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两旁的店铺已经开始挂起灯笼,映得街道也红通通地。正在这时,一个招扬的布幡映入眼帘,上面书写着“好客来客栈”几个大字,我便进了那店去。

    店里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木头桌子,边角皆做得粗糙,却有一个老翁正在桌前,就着茴香豆喝酒。

    我见了他的模样,便后悔进这店里来了——正是鹤翁。

    “白蛟!”鹤翁见了我,连忙立起,手中的筷子跌了下去,似有千言万语想说,然而一时究竟不能说出,只怔怔地看着我。

    “别来无恙……我是该叫你阿翁,还是该叫你麻衣营主呢?”我看着面前老翁,勉强扯开嘴角。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杀人传道,麻衣如雪。这誓死的陈辞在我脑中不住流转,直将我带回了两年前的那个秋天。

    魏军大胜后,我和秦湜便离开了戈壁,到一处茶铺上喝茶……

    这茶铺是由一对年在中旬的夫妻开着,丈夫长得黝黑,一双小眼睛,看着木讷老实,而妻子却颇为泼辣,时时打着算盘,很有那刁钻精明的劲头。这茶馆和这夫妇是这样寻常,仿佛在天下的任何一个小旮旯里都可以找着一样,是以我和秦湜并未多加留意,只是惯常地聊着天。

    “你以后有何打算?”秦湜问。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吧……你呢?”我懒洋洋答道。然而心中却并无盘算。我于这世界,本也是无根之人,命如浮云,心无所向,故而怎样都好,又怎样都不好。

    “我有一兄长……他可代我管理家事,所以我并不是很忧心家里;然而我到底要回去魏国。”这少年托着下巴,低声道。“你为何还不肯拿下来你那丑面具?你就有这么见不得人?”

    话音未落,我却觉一阵眩晕袭来,面前的秦湜和茶铺在我眼前颠了个个儿,我只听着秦湜叫一声“不好”,便与他双双晕在了茶铺里。

    待醒来时,我与他正绑着在一艘船上。四望之下海天茫茫,鸥鸟纷纷,我动了动,一阵眩晕后的乏力感袭来,仿佛全身都没骨头了似的。

    “这是软骨散,越动越没力气。”秦湜在旁边道。

    我看了看周围,大概有十来个人也被绑着,便朝最近的一个少年喊道,“喂——”

    这少年面色苍白,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被洗得发白,唯独衣角处绣着一支梨花。他也被绑着,然而他的神情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淡淡地抿着唇,仿佛有些不屑,又仿佛纡尊降贵。

    “你叫什么?你是怎么被绑来的?”

    “沈尧霜。人贩子拐来的。”

    我看他那生人勿近的神情,心道是哪个人贩子这样胆大,拐来了这臭脾气的家伙?

    船在海上颠颠簸簸,我又连续问了几个人,不是被拐来的,便是在茶铺、饭馆被下药送来的,然而大家一概都不知道这船将驶往何处。

    到了一处岛屿,便从船舱中出来个人,——竟是个女人!这女人身姿妖娆,披着虎皮大氅,她的眉眼,似乎总是含着秋波,正娉婷地走向岸头,对着岛上的汉子说,“货到了——”

    那岛上汉子皱了皱眉,骂骂咧咧道,“怎么又是你这粗婆娘……这次花了多少钱?”

    “八百刀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