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平修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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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草甸子迎敌

    已是九月底,北方早寒,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一条乡间小道,蜿蜒曲折伸向远方。道路两边尽是低矮树丛,大部分杂草和树叶都已经枯萎发黄,只有些许绿意点缀在其中,倒不会显得荒凉破败。

    三人出了陈家冲,先要往东南方向走五十里,绕开青龙山余脉,一直走到一个名为草甸子的荒滩,再转为东北方向,差不多六十里就是洛阳城。

    陈福停下脚步,用手擦拭一下额头的汗。

    陈二驴和陈青平一前一后,笑着从他身边跑过,两人一路上你追我赶,都走了小二十里的路程,丝毫不见疲乏的样子。

    陈福摇头笑道:“有力气没处使,一会有你们哭的!”

    三人又走了十里路,陈二驴率先叫起累来,嚷嚷着要歇息。陈青平也觉得腹中有些饿了,便吵着要吃东西。

    陈福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三人找了个干净地方,团坐在一起。

    陈福从箱笼里拿出炊饼,递了一块给儿子,又递一块给陈二驴。谁知陈二驴嘿嘿一笑,并不伸手去接,而是从包袱里掏出两块炊饼,正是桂娥给他做的。

    陈福咪咪眼,笑道:“桂娥妹子做的炊饼只怕更好吃一些。”

    陈二驴满脸的得意,笑道:“那是自然!”说罢,狠狠咬了一大口,美滋滋地嚼了起来。

    陈青平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炊饼,又看看陈二驴吃得欢实的样子,忽然朝着陈二驴伸手,说道:“二驴叔,来一块!”

    陈二驴摇头道:“吃你爹的去!”

    陈青平皱眉叫道:“小气鬼!”他低头几口吃完手里的炊饼,又嚼了几块腊肉,觉得肚子有些饱了,便起身四下里玩耍。

    陈二驴问陈福道:“大哥,咱们这一路怎么个走法?”

    陈福回道:“从洛阳到杭州,自然是走水路从大运河一路南下最为妥帖,咱们先去一趟洛阳城,那里有我的一些故旧袍泽,看看有没有路子可走。”

    陈二驴翻身躺下,喃喃道:“洛阳城啊,我这辈子还没去过呢,听说那里男女老幼穿得都是绫罗绸缎,满大街都是食肆,茶搂,有不穿裤子的娘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摔角,还有黄头发深眼窝的胡人,那胡人娘么穿得极少,身上的肉都漏出来了!”

    陈福瞟了他一眼,戏谑道:“你就不怕桂娥妹子揍你?!”

    陈二驴一下子坐起,笑道:“你不说,我不说,她咋知道?再说我就是看看,看看能怎的?”

    三人休息了有小半个时辰,陈福看看天色,起身背起箱笼,对着两人说道:“今日争取赶到草甸子,还有二十里路,加把油!”

    他口中的草甸子原是一大块滩涂,在洛水河的北岸,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方圆几十里,因芦苇生得茂密,故而成了藏人的好地方。

    早年间,一些流民害怕被官府征调,或者迁移到北面荒凉的地方,就拖家带口,躲进这芦苇丛中。

    时间一长,这人就越来越多,人一多,不免就有了纷争,争地盘,争食物,争女人,慢慢的三五成群,到最后拉帮结派。

    新流民进来,身上的财物便会让老流民洗劫一空,有的就客死在无边的荒草中,剩下的狠人,有样学样,也就变成了老流民,再去戕害那些新流民。

    这些流民平日靠在洛水河畔打鱼为生,常用捕来的鱼获去和周边的村子交换米油盐肉之物。

    有些村子看他们都是流民,知道他们各种物资都缺,也极害怕被官府发现,便故意占他们便宜,一斗麦米敢要他们五十斤鱼,还必须是上好的鲤鱼,鳊鱼,杂鱼不要。

    这些流民开始还忍气吞声,直到有一次,一个流民女子被村民骗了财色,回到芦苇地一个想不开,投洛水而死,一下激发了流民和村民的矛盾。

    这些流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条烂命,带着平日里被压榨的怨气,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冲进了那个村子,将男子杀了个精光,女人和孩子则被带回草甸子,为奴为婢,极为凄惨。

    此事到底还是惊动了官府,时任洛阳东都牧大笔一挥,调来大军,将草甸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放火焚烧芦苇,一时间火光冲天,哀嚎遍野,也不知道烧死了多少流民,剩下的那些则被官军带走,是死还是流放,不得而知。

    时过境迁,当年那些流民早已化作摊摊白骨,静静地躺在这芦苇丛里,一阵风刮过,到底是芦苇摇摆的声音,还是当年那些流民的哭嚎声,谁又分的清楚?

    再后来,等芦苇又重新长高长密,又陆陆续续的有流民躲进草甸子,他们吸取前车之鉴,再不轻易露头。

    陈家冲离草甸子只有五十里地,早些时候倒是经常有流民过来,都是半夜偷偷溜进村子,什么东西都偷,大到鸡鸭狗羊,小到锅碗瓢盆,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要的。

    陈胜为此气得火冒三丈,叫上村里的把式,硬是每天晚上蹲点,终于把几个流民堵在村口,陈胜叫人把他们狠狠打了一段,再用小车拖了,送回到草甸子,自此,再没有人敢去陈家冲偷东西。

    陈福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来到了草甸子。

    陈二驴再也没有刚出发时那骨子浪劲了,拖着腿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嘴里不住抱怨:“大哥,你说你赶这么急干嘛?腿都要走断了!”

    陈青平倒不觉得累,他体内的气息只要顺着全身经脉游走一圈,他就变得神采奕奕,力气十足。但是他的两个脚底都磨出了水泡,踩着生疼,也忍不住附和陈二驴的话,说道:“爹,还是歇息一会吧!”

    陈福望着眼前接天连地般的芦苇丛,也没把握能在夜里穿过去,于是点点头,和三人在左近找了块空地,点了篝火,围坐在一起。

    陈青平刚一落座,便火急火燎地脱掉鞋袜,他翻过脚板一看,两只脚一边一个,各有两个大水泡,晶莹剔透。

    陈福见他龇牙咧嘴,便正声道:“行远路最忌讳的就是忽快忽慢,又跑又跳,你看爹爹我和你走同样的路,脚上可曾起泡?”

    陈二驴不以为然道:“那是不起泡?那是你年轻时路走得多了,脚底板练出来了。”

    陈福也不理他,替自家儿子挑破两个水泡,这水泡一破,顿时就没那么疼了,陈青平又眉开眼笑起来,从箱笼里拿出六个炊饼,两个一起,夹上腊肉,分别递给他爹和陈二驴。

    陈福不接,又去帮陈二驴挑水泡,回头叮嘱自家儿子:“在火上烤烤再吃,冷的吃了闹肚子。”

    陈青平依言,将几块炊饼放在火堆边烘烤。

    正在这时,远处的芦苇丛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大的那个可能有四十,也可能有六十,晒得漆黑,身材佝偻矮小,歪着头看人。小的那个可能只有八九岁,头发脏的结在一起,全身都是碎布,没一块完整的。

    两人兴许是没想到这芦苇外面还有人,楞在那里,大的阴沉沉地看着陈福三人和他们身后的箱笼及包裹。小的则将一根指头伸进嘴里,眼睛死死盯在陈青平手里的炊饼上。

    陈二驴见小的可怜,就从包袱里掏出两块炊饼,远远地丢了过去,做了个吃的动作。

    那个小的急忙几步上前,拾起地上的炊饼,再回到大的身边。大的一语不发,忽然领着小的又钻进芦苇丛里。

    陈福看了一眼陈二驴,淡淡道:“快点吃,一会有事要干!”

    陈青平一边嚼着炊饼,一边好奇的问道:“爹,一会有啥事?”

    旁边的陈二驴叫道:“他娘的,不能吧?!老子是好心,看他们两个饿得没个人样了!”

    陈福低头吃饼,也不说话。

    不一会,只听那片芦苇丛里传来更响的窸窣声,接着便有人一个接一个地从芦苇丛里钻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十三,一共十三个,都是衣衫褴褛,满脸饥色的男子,他们有六十出头的,也有十七八的,大部分是三四十岁的汉子,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棒,先前那个大的也在其中,小的倒是不知去向。

    陈福和陈二驴脸色阴沉,缓缓丛地上站起来。

    陈青平不知所以然,连忙穿好鞋袜,站在陈福身后。

    对面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浑身瘦削,鹰钩鼻,一脸的络腮胡子,他看着三人,忽然说道:“东西放下,你们走。”

    陈青平一下明白过来,原来是来截道的!

    陈二驴一下就怒了,骂道:“日你亲娘的,一群狼心狗肺的贱人,东西就在这里,有本事过来拿!!”

    领头的汉子也不多说,忽然叫了一声,带着身后的汉子冲了上来。

    陈福迎面而上,先是侧身躲过了一人手中的棒子,抬脚扫到他的脖颈,那人眼前一黑,歪倒在地。

    陈福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棒,挽了棍花,左一下,右一下,分别打翻后面跟过来的两人,其余人一看他如此凶悍,都是一愣,不敢上前,那个领头的汉子举着一个长杆,上前几步,杆头抖了一圈,向陈福刺来,势头极为凌厉。

    这是军中的枪法,陈福心头一凛,手中短棒斜着一撩,将对方这一刺卸开,反手一棒正面劈去,那人收棍横杆,横着挡在胸前,一下架住了陈福的攻势。

    这边陈福和那领头汉子斗在一处,剩下的便吆喝几声,有几个向陈二驴扑了过去,还有几个直接越过陈青平,向地上的包袱奔过来。

    陈青平一看,有些不乐意了,你们这是瞧不起我啊,他忽然伸腿一绊,对方一人正从他身边跑过,一个踉跄应声到底,下巴磕在坚硬的土地上,顿时鲜血四溅。

    那人翻身坐起,唔啦唔啦叫了几句,陈青平压根没听懂他说的什么,但是旁边几人都向他围了过来。

    陈青平弯腰捡起那人的木棒,在手上掂了掂,便摇摇头,觉得太轻,不过聊胜于无,他记着爹爹的话,若是人多,就按打狗的套路来,于是将手中木棒挥舞起来,照着最近的一人砸去。

    “咔嚓”一声,那人本想用木棒来挡,没想到整个胳膊如同遭到巨锤一般,手中木棒碎成几段,他手臂也断成两截,整个人懵逼一样,委坐在地,寂然不动。

    周围人顿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瘦小的孩童,居然比旁边那个汉子还要生猛,他们口中大声呼喝,脚下却像钉了钉子一般,寸步也不敢动。

    那个领头的,和陈福来来回回斗了有三四十招,只觉得对方法度严谨,气力犹在自己之上,又瞥见陈青平一棒子将自己手下敲晕,心里有些不安,忽然急攻三招,将陈福暂时逼退,冲场中众人叫道:“点子扎手,退!!”

    一干人如潮水一般,向芦苇丛中退去,有几个本想上前搀扶两个倒地的,却碍于陈福和陈青平的威势,犹豫了一下转头就跑。

    陈二驴捡起地上的木棒,恶狠狠地朝芦苇丛里砸去,口中骂道:“日你亲娘的,你们是瞎了狗眼,竟敢来招惹你爷爷!揍不死你们!”

    陈福看了眼犹自骂不绝口的陈二驴,摇摇头,来到陈青平身边,得知自家儿子好好的,便松了一口气,再去看那个被儿子打翻在地的汉子。

    “没死,应该是晕过去了,平儿你怎么的他了?”陈福沉声问道。

    陈青平摇摇头,回道:“就按照爹爹说的,像打狗一般,我一棍子砸过去,他举棍来挡,就变成这样了。”

    陈福心里不禁苦笑,暗道:你这一棒子的力气,莫说是狗,就是老虎也要趴下,何况是个人。

    三人缓步回到篝火旁,刚待坐下,陈福突然发现,三人放在这里的行礼,居然一件不剩,都没有了!

    他不禁失声道:“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