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平修仙录
繁体版

024 终是离乡时

    三人商定的启程时间是给陈张氏过完七七,陈福见还剩下十多天的时间,便决定教儿子几招防身用的武艺,出门在外,没准用的到。

    陈青平听闻陈福要教自己练武,极为高兴,嚷道:“爹,教我学点啥?枪术好不好?”

    陈福在陈家冲号称枪箭双绝,只是这枪术向来是军中的制艺,打猎还是钢叉好使。

    陈福见自家儿子跃跃欲试,笑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你便是现在开始,至少要十年才有所小成。况且我们出门在外,少不了要进一些大城大邑,你带着长枪,那些衙役,官军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总之麻烦的要死。”

    陈福走到墙边,拿起一根长棍,说道:“爹教你这个。”

    “棍?!”陈青平惊讶道:“棍棒打狗倒是好使,打架也行吗?”

    陈福笑笑,提着棍子走出院门,来到空地上,对陈青平说道:“儿子,好好看着!”

    只见他双手持棍平放,身子微沉,左脚弓步在前,摆了一个苍松迎客的起势。

    忽然,他向前猛一探步,手中长棍向前刺去,这是棍用枪招,一记猛虎出涧,棍棒如猛虎扑击,凌厉异常。

    接着,他腰肢一转,手中棍棒呜呜作响,在身前划了半个圆圈,威势惊人,这招既攻又守,旨在逼退围攻之敌。

    他步伐轻盈,进退自如,手中的棍棒好似游龙出海,漫天都是棍影,将他遮蔽在棒圈之内。

    忽然“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连着八声,这是刀法中有名的夜战八方式,陈福以棍作刀,连着八下打在周围地面上,迅捷无比,八道声音连得极为紧密,听起来好似一个声音。

    最后,陈福高高跳起,手中棍棒朝天竖起,接着沉腰落地,手中棍棒如泰山压顶一般砸在地上,只听“啪”的一声,惊起大片尘埃。

    “好!”远处传来陈家冲猎户的喝彩声,陈福笑着摇头,冲他们摆摆手。

    陈青平也在一旁鼓掌,他从陈福手中接过长棍,笑道:“没想到一根棍棒在爹爹手中也有如此威力,孩儿愿学棍术,只是刚才那么多招式,孩儿先从哪里学起?”

    陈福微微一笑,道:“若是旁人,自当从扎马步,练臂力开始,你么,只用学三招即可!”

    在陈青平不解的目光中,陈福拿过棍棒,左脚向前虚踩,右脚在后微弓,手中长棍做了一个向外一拨的动作。

    “此乃弓箭步,向前的脚不能把力用死,身体重心要放在后面这条微微弯曲的腿上。手上拨的动作为守招,目的是将敌人攻来的招式拨到一旁。”

    接着,他后脚使劲一蹬,前脚向前迈出,猛地踏在地上,手中棍棒直刺而出。“这就是你的攻招!”陈青平又将棍棒递给儿子。

    陈青平接过棍棒,照葫芦画瓢,比划了几次,他本就聪明,这一攻一守两招本就不难,没一会功夫就用的纯熟了。

    陈福指着旁边的枣树,让陈青平试试。

    陈青平站在树前,平棍弓步,一拨一刺,只听嘭的一声,长棍顶在树上,两三片枯叶绕着旋儿落了下来。

    陈福沉声道:“你眼前的并不是一棵树,是要杀你爹,害你娘,抢走黄虎儿的恶人,你待如何?!”

    陈青平闻言,脸上顿时一沉,双眼如同有两道烈焰腾起,两只手把棍棒攥得吱吱作响,只见他吐气开声,“啊!”,那棍棒先是横着扫在枣树上,发出“咔嚓一声”,树身上出现一寸深的槽口,碎木乱溅,棍棒嵌入到树身里,他抽出棍棒,又是向前猛地一刺,只听扑哧一声,碗口粗的树身被棍棒刺了个对穿。

    陈青平脸不红气不喘,松开棍棒向他爹看去。

    陈福摆摆手,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有些落寞道:“你一身怪力,日后行走在外,与人争执之时,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就算动手也要手下留情,切莫与人结下死仇!”

    言罢,他竟然丢下陈青平,转身去了。

    陈青平叫道:“爹啊!还有一招未学呢!”

    陈福头也没回,举着手摇摇道:“你这个样子,学太精细的反倒是浪费,遇见三两个敌人,你就用方才这两招。人多的话,你抡起棍棒,当狗去打就行了!”

    陈青平:......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青平白日练棍,晚上修行,他奇经八脉都通了以后,反而不如前些日子能吃,慢慢回归到一个十二岁孩子正常的饭量。

    陈福忙了好久准备的吃食都便宜了黄虎儿,这家伙每日里在村里闲逛,开始它去到哪家,哪家就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慢慢的,主人家也知道端出好吃好喝的来哄它,家里有孩子的,女孩儿为它梳毛结辫,男孩子给他擦洗身体,十来日过后,黄虎儿居然也知道翻身露肚,求摸摸,求抱抱了。

    最搞笑的是,陈福家的猎狗在开始几次被吓得晕死过后,居然和黄虎儿有了交情,每日里跟着黄虎儿招摇过市,撵鸡追狗,去别人家里混吃混喝,在陈家冲成为一桩笑谈。

    到了陈张氏七七这一天,陈家冲老少爷么又集体去了一次坟山,给亡故的亲人“烧七”,按照传统,过了今日这丧事就算是结束了。

    陈福和陈青平在陈张氏坟前待了很久,主要是讲他们即将远行的事,陈青平临走时给陈张氏又多磕了几个头,叫道:“娘啊,等我从江南回来再来看你!”

    回到家中,陈胜早已等候多时,老头在屋里不住地长吁短叹,跟过来的陈二驴听得心烦,抱怨道:“叔啊,你能不能消停会......”

    回应他的就是一拐杖,老头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把他赶了出去。

    陈福笑道:“叔啊,又不是不回来,短则半年,长则年把,我就带着平儿回来了。我的根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陈青平跟着说道:“是啊,爷!”自打陈虎头离开,陈青平改了往日里的称呼,不再喊胡子爷爷。“我娘葬在陈家冲,爷,顺子,各位叔叔伯伯,还有黄虎儿都在这里,我和爹爹办完事就回来,一天都不耽搁!”

    陈胜搂过陈青平,拍着他的背,哽咽道:“是呢,我平娃子最乖,一准回来看爷爷的!”

    陈福把陈青平支开,上前捧起老头那条残腿,给他来回按摩活血。

    陈胜摇摇头道:“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们回来的那一天!”

    陈福抬头看去,见他脸上皱纹如朽木,一头的白发,心中也是一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顺子自从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沉默了很多,陈青平没事就去找他,两人最喜欢靠在枣树下吹牛。

    “这个洞真的是被你一棍子捅的?”顺子蹲在树前,将信将疑地问。

    陈青平笑着说是。

    顺子弯腰坐下,低声道:“这次和我爹娘去外祖家,当着众人的面,我爹被他好一顿数落,还说要我娘搬去黄姚镇,让我爹跟着过去给他们家看铺子。”

    顺子恨恨道:“他们一家子都看不起我们,说我爹每天钻山跑林,连媳妇孩子都养不活!”

    “我他娘的才不愿去给他们当下人使!”顺子狠狠在树上砸了一下,“我娘这几日天天和我爹哭闹,要回黄姚镇,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这嫁出来的女子,带着夫家老小回娘家,怎么过日子?!”

    “她要回就自个回,我和爹,弟妹留在陈家冲,我就不信后面就是狗头山,青龙山,我们一家还能饿死?!”

    顺子抬头看看陈青平,说道:“老四,我现在后悔了,当初没有跟大哥,二哥一起走!”

    陈青平握着他的手道:“三哥,我们的根在陈家冲,不管去哪里,只要心里念着它就对了!”

    三日后,是宜出行的日子。

    一大早,陈福就叫起儿子,两人前几日就已经准备好行礼,陈福背一个箱笼,底下装的是他和儿子的衣物,中间铺一层厚厚的油纸,上面堆满了炊饼和熟腊肉。右肩挎着一个包袱,里面装有几串通宝铜钱和几尺绢帛,这是陈张氏平日里攒下的。

    最后,在他胸口贴身衣服的夹层里,藏着两张金叶子,这个是他早年行走在外积攒下来的,这些年一直留着没用,眼下正好用上。

    陈青平就一个包袱,里面放着衣物,还有十几个通宝铜钱,是陈福给他备用的。他在屋里检查了一番,又伸手到怀里,摸了摸佛经和无字绢册,这才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出屋去了。

    屋外早已站满了人,都知道陈福一家今日出行,陈家冲几乎人人来送。

    几个婶子拿出煮熟的鸡子,非要塞到陈青平的包袱里,口里不住地叮嘱他到了外面不要乱跑,要听爹爹和二驴叔的话,陈青平满眼含泪,点头应了。

    顺子来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掏出好多枣子,居然还有两个苹果,他摇头道:“这是我早上进山里摘的,还有点生,捂两天看看能不能吃!”

    黄虎儿跟在顺子身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不断用爪子去拨陈青平的裤脚,嘴里呜呜低吼。

    陈青平擦了擦眼角,矮身摸摸黄虎儿的耳朵,叮嘱它要听顺子的话,黄虎儿摇摇尾巴,弓起背在他身上来回蹭。

    陈青平又一把抱住顺子,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一众的汉子将陈福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个摸出八九个通宝,那个掏出十几个,竟然人人手中都拿着铜钱。

    陈保泰在素来寡言,忽然开口道:“陈福兄弟,你莫嫌少,今年粮食收成好,咱们的猎物就卖不上好价钱,眼下这些都是托人到隔壁几个村,贱卖了猎物换来的,你和大侄子山高水远,路上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带着!”

    众人一齐称是,挤上前来,纷纷将手中的铜钱往陈福手上塞。

    陈福只觉得胸中堵的厉害,他抱拳作揖,团团一拜,喝道:“陈福多谢诸位兄弟好意!只是眼下已经入秋,转眼大雪就要封山,家家户户都有老人孩子要养,吃药,穿衣,哪个不要花钱,这钱我决不能要!”

    众人不肯,一个非要塞,一个就不要,两边拉扯起来。

    “吵吵!吵吵!看你们一个个能的,不过日子了?!都把那些个厌物收起来,看不得你们这个样子”陈胜瘸着腿,拨开众人,左边骂一个,右边踹一个,才将这些老实巴交的汉子撵开。

    老头伸手入怀,摸了半天,掏出两吊铜钱,往陈福手里塞去,“拿着路上花,天冷给平娃子添几件衣服!”

    一旁的陈二驴怪叫一声,道:“哇!叔!你是摸上王家集哪个寡妇的门了,骗了这么多钱财?!”

    老头被他一句话气的要升天,举着拐杖追了他几丈远,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回到陈福身边,说道:“你叔没用,攒一辈子就这么一点,上次虎头走,我偷偷给他塞了一半,剩下一半是平娃子的!”

    陈福连忙摇手,道:“叔,使不得,这是你养老送终的花销......”

    陈胜眼一瞪,张口就是一抹浓痰吐在地上,骂道:“屌!人死卵朝天,我还烦那个?!”

    人群中虎头爹一阵无语,两眼翻了翻。

    好说歹说,陈福只肯拿一吊钱,老头见实在争不过,也就算了。

    那边陈二驴晃里晃荡正要过来,却被一个妇人拦住,正是村子里的桂娥。

    说起这桂娥也是惨,丈夫进山打猎,脚下一滑,落崖而死。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又没有儿女,陈胜劝她再嫁,她执意不肯,就在陈家冲里靠织布,养鸡养鸭,替人缝补过日子。

    她虽然念过三十,过得又凄苦,可是容貌倒也俊俏,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看着陈二驴。

    陈二驴夜路走得多了,这下被人怼在面前,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这里有二十个炊饼,是我连夜做的,你和陈福父子在路上吃,外面那些馆子虽然好,可它不是贵么,哪有自己家的好!”

    陈二驴没魂似的,伸手接过,只觉入手一片滚烫,显是刚刚做好的。

    “我听说那江南女子,个个肤白若雪,娇小玲珑,又懂诗书,又解人意,二驴兄弟这次去,怎么着也要带一个回来吧?”

    陈二驴鬼迷日眼,顺着她的话说道:“嫂子说的是,自然要带一个回来.....”

    桂娥柳眉一竖,正待发怒,陈二驴忽然回过神来,连忙摇手叫道:“嫂子说的哪里话,那南方女子,瘦胳膊瘦腿的,哪有我北方的娘么板实耐看!”

    桂娥这才转怒为笑,她看着陈二驴,轻声道:“你出门在外,凡事小心,要爱惜身子,不要惹事,特别是不要惹那些风骚的女子,记住,嫂子在陈家冲等你!”

    说完,桂娥脸上红云翻腾,忽然转身跑了。

    陈二驴先是“嗯”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他双眼冒光,高声道:“嫂子放心,我陈二驴若是招惹外面的女子,就天打雷劈,我早去早回,嫂子在家好好的,好好滴!!”

    旁边的汉子闻言,脸上都是怪笑,人人都盯着陈二驴,看他一副叫驴的样子。

    陈二驴不以为然,反而搂这个抱那个,拍着胸脯低语着什么。

    陈福摇头一笑,带着陈青平从众人中站出来,对着陈家冲男女老幼,抱拳作揖,团团一躬,转身就走。

    陈二驴嘻嘻哈哈,随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