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立下凌云志
陈青平“咦”了一声,心中极为欢喜,徐长安曾经说过,藩王庆余想尽各种办法,也没能在这本绢册上看到一个字,自己莫非真的和它有缘?
他伸手去摸封面上的这几个字,绢册忽然抖了几下,封面自己翻开,露出了第一页,里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他又轻轻翻到第二页,还没细看,这绢册又是抖了几下,又翻回到第一页。
“书儿,莫非你是要我看这第一页吗?”陈青平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他站起身来,将绢册凑到烛火下细细打量,正过来看,侧过来看,甚至用手指蘸了点口水涂在书页上,忙了半天,一无所获。
陈青平有些焦躁,不住地抓耳挠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忽然一愣,失声笑道:“那庆余堂堂一个藩王,每夜里是不是也和我现在一样,急得上蹿下跳?”
想到这里,他倒有些释怀,冲着绢册拜了拜,这才把封面合上,奇怪的是,这次绢册纹丝不动,连满屋的青光都一齐散去。
陈青平将佛经和绢册叠放在一起,收进怀里,他向窗外看去,见天色已经发白,屋外隐隐有人声传来,便回过身去朝他娘拜了几下,然后推开屋门出去。
陈胜家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些已经披麻戴孝,大部分站在院内,三三两两,窃窃私语,不少人面带戚容,有妇人以手掩面,啜泣不已。
陈青平在人群中寻找几个结拜兄弟,身边不时有人上前寻他说话,这些都是陈家冲的叔叔婶婶们,他们低声安慰他,妇人们更是陪着哭了一场,陈青平心里难过,也是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陈虎头适时地出现在面前,他将陈青平拉出院外,一棵枣树下,徐长安和顺子正在那里候着。
陈虎头看着陈青平,沉声道:“惨!真是惨!昨个儿一夜,咱们陈家冲就走了八个爷么,算上你娘一起,九个!那狗日的妖僧,真是造孽啊!”
“爷爷正和村子里几个老人商量,这一下子要办九个人的丧事,铜锤叔还是个孤儿,连个孝子都没有!”陈虎头恨恨地踢了一下树干。过了一会,他继续说道:“实在不行,我就给铜锤叔当孝子,反正他也是为了救爷爷而丢的命!”
陈青平问道:“我爹怎么还不回来?”
陈虎头摆摆手,说道:“放心,爷爷已经叫人进山去找了!”
几人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徐长安忽然问道:“你们几个日后可有打算?”
陈虎头第一个开口:“大哥,不瞒你说,我想跟着你走,去当打更人。”他见三人都看向自己,继续道:“我不想像铜锤叔他们那样,窝在村子里几十年,翻来覆去也就是上山打猎这点事,没准哪一天人就没了,我想出去看看,做一番大事!”
徐长安点头道:“有何不可,你就做我的徒弟,我带着你,我们两个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陈虎头轻轻呸了一下,叫道:“先说好,我是你兄弟,不是你徒弟,端茶送水的活儿不要找我!”
几人哈哈大笑。
顺子第二个开口,他摸摸头道:“我和虎头不一样,打小就恋家,舍不得爹娘和弟妹,以后我就留在这陈家冲了,白天进山打猎,晚上回来陪陪他们,我不求有多富贵,只求平安!”
陈虎头嗤的笑了一声,大叫道:“尽拣好听的说,我看你是舍不得三叔家的大丫头吧!”
顺子一下被人说中心事,脸上蹭的一下就红了,他怪叫一声,合身扑向陈虎头,两人嘻嘻哈哈扭打在一处。
陈青平忽然道:“我想求仙问道!”
三人俱是一愣,陈虎头以为自己听的差了,问道:“你说啥?”
陈青平迎着几人目光,又一次说出自己的志向:“我,想求仙问道!”
顺子奇道:“怎么个求法?”
陈青平摇摇头,说道:“我还没想过,但总要去试试,比如昨天那个老道士,我想拜他为师!”
徐长安失声笑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三人都来了兴致,齐齐问道:“谁?!”
徐长安道:“他本名早已无从考究,江湖中人都称他为醉道人,乃是太一教当代掌门李慕白真人的师弟,道行高深,法力精奇,为人最是急公好义,至今已有二百多岁,是活生生的陆地神仙。想拜在他门下的人,如过江之鲫!”
顺子咋舌道:“真的假的?!还有人能活这么久的?”
徐长安白了他一眼,道:“怎的没有!还不止太一教一家,几家大的玄门道宗,如云台宗、龙虎山、仙霞派、漓江剑宗、昆仑派、崆峒派、青城派等,哪一家不是修士如云,从者无数,更不用说那些小一点的门派!这些人出则乘烟霞,入则御云气,更有剑仙一流,能够操控飞剑,以身化虹,掣击长空,端的是自由自在!”
三人听得惊奇不已,他们从小就生于斯长于斯,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附近几十里,见过的人里面最有身份的也不过是洛阳城里派来收税的小吏,徐长安所言风物,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陈青平忽然问道:“大哥你为什么不去求仙问道?”
徐长安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也曾去过几家仙府山门,只是还没见到正主儿,就被人赶了出来......”
几人又是笑作一团。
徐长安又对陈青平道:“四弟若是拿定主意,为兄可以代为引荐,只是成与不成,就要看四弟有没有仙缘,运气如何!”
几人正在说话,却见几个猎户抬着陈张氏的棺木,从陈胜家里出来,陈胜等人围在一边,大声的吆喝着。
陈青平立刻迎了过去,陈胜见他,说道:“来得正好,将棺木抬到你家堂屋,布置灵堂!”
不用陈青平亲力亲为,自有陈家冲的爷爷、叔伯、奶奶、婶婶们操心,只一顿饭的功夫就将陈张氏的灵堂布置好,陈青平被几个老妪伺候着穿上孝服,作为孝子给前来拜祭的人磕头。
快到正午的时候,有一群人从村西口进村,他们手里拿着长短兵刃,身上背着猎弓,一身尘土,有几个脸上身上都是伤痕,有眼尖的立刻叫道:“陈福他们回来了!”
当先一个汉子,约莫三十七、八的样子,身高臂长,一副彪悍的模样,他背后的弓也远比其他人要长,此刻他一脸悲痛,浑不理路边跟他打招呼的人,一路飞奔,冲进自家的院子,临近门口,却又嚎啕大哭,不敢迈步。
他正是陈张氏的丈夫、陈青平的爹--陈福,也是陈家冲武艺最好的猎户。
早几日,陈家冲便有猎户报到陈胜这里,说是在青龙山的南麓发现有一只猛虎出现,不过三两日,这只猛虎就梭巡到陈家冲村外,吓得众人不敢单独出门,非三五成群,否则不敢上山捕猎。
猛虎环伺,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更何况陈家冲整个村子都是猎户,陈胜当即拍板,由陈福领队,带上几个兵刃功夫好的猎户,至于箭手,有陈福一人足矣!
他们一伙人进山数日,有几次险些猎杀了那只猛虎,却被它借着树木茂密,拼死逃了出去,反倒伤了两个猎户。直到今日,眼见那只猛虎就要钻进他们布下的陷阱,却被寻上山来的村民告知,家中出了大事,要他马上下山。
陈福反复盘问,那村民支支吾吾,最后只说陈张氏出了事,到底何事,却不肯再讲。陈福又急又气,摔了他一个跟头,再也顾不上那只猛虎,带着众人往村子里赶。
眼下,他手扶在自家堂屋的大门上,眼里所见都是白布,堂屋当中正是一口棺木,自己的独子陈青平正跪在一侧,手里拿着黄纸,一张一张的往火盆里添。
陈福如遭雷击,只觉得天旋地转,晃晃悠悠地向棺木走去。
陈青平闻得动静,抬头一看,见来人正是自家爹爹,他大呼一声“爹!”,从地上一下爬起,飞奔着投入到陈福怀里。
爷两个抱头痛哭,一旁闻讯赶来的陈胜朝人群中使了个眼色,几个老妇人便围了上去,苦苦劝说,让他们节哀。
足足有半个时辰,陈福爷两个才慢慢止住,两人都把喉咙哭得嘶哑,陈青平身子弱,一抽一抽地倒像是换不上气来!陈福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慢慢用手拍打儿子的后背。
“叔!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福望向陈胜,沉声问道。
陈胜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陈青平在一边抽抽搭搭,不时地补充几句。待听到陈张氏已经跑到院门口,却被真空追上一拳打死,陈福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丝鲜血。等听到自家儿子一刀结果了那妖僧性命,陈福手上用力,紧紧把儿子抱了一下。
“村子里一共死了九个,强子、二妞她爹、大宝子、来喜、天成、双锁兄弟两,还有铜锤和你媳妇。”陈胜皱眉道:“若不是莲娃子她爹,大柱和保泰出手,伤了那妖僧,再后来有官府的徐公子相助,只怕陈家冲昨晚就要死的七七八八,没几个剩下的。”
陈福轻轻推开儿子,走到棺材前,双手一发力,将棺盖推开,陈张氏一张惨白的脸便出现在他眼前,陈福虎目含泪,用手慢慢婆娑她的面庞,喃喃道:“茹妹,说好的一生一世,你怎么就走了呢?!”
整个陈家冲陷落在无尽的哀伤中,陈张氏的尸首尚在,人们还可以吊唁,亲人还能相守,那八个被触手生吞活咽的猎户,此时只有一块灵牌放在桌上,供人追思。
陈二驴终于醒过来了,徐长安的灵药到底不是吹的,陈二驴先找到徐长安,拼死拼活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然后,他又跑到陈福家,陪着陈福父子哭了半天。
最后,陈二驴带着一只鸡腿,一小壶酒,来到自己家里,他是孤儿,铜锤也是孤儿,两人在村民的帮助下修了一间小屋,自小就厮混在一起,吃住在一起,眼下一个伤着,一个却已不在人世,陈二驴在铜锤灵牌前,放下酒菜,哭着骂道:“狗日的,就你英雄,以后谁陪我偷鸡摸狗,谁陪我偷看桂娥嫂子洗澡?你这个王八蛋......呜呜......”
转眼到了第七天,按此时民俗,办丧事要在家里停灵七日,第七日是死者灵魂回家的日子,俗称“回魂夜”!
今夜就是陈张氏灵柩在家里的最后一晚。
徐长安每日里都来陈家帮忙,陈福似乎和他颇为投缘,经常一聊就是小半天。
有时陈福会说一些行军布阵的知识,而徐长安则讲一些打更人降妖除魔的故事,两人几次喝的酩酊大醉。陈胜不让别人劝,说这样好,免得陈福过度悲伤,伤了身子。
陈青平则在休息的时间反复研究那本绢册,也就是《太上感应篇》。
他还是没能找到从绢册上看到文字的办法,但是他发现,只要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摆放在绢册上,绢册就会变得极为暴躁,会发出青光和佛经的金光对峙。
“你们也在做佛道之争吗?”陈青平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