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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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生死驳乱

    古之善为道者。

    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豫兮若冬涉川;

    犹兮若畏四邻;

    ……

    保此道者不欲盈。

    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11月10日,夜,寺岛宅附近。

    “并非只有天降神圣才是抑止力的代行。”

    “无法接受可能的结果并为此行动,则一切人皆为抑止力。”

    极轻、极平淡又清晰入耳的声音,察觉不到如何开口,他所处的世界与他一同言语。

    也看不出是如何到来,是大变活人的出场方式。

    但是并不突兀,好像从一开始就在那里静立了许久,让人心生信赖、让人无法警惕的危险人物。

    “你是谁。”

    身体轻了几分,工藤茜得以勉强从地面上站起。

    “你可以叫我牙,是朱陆和白泽的老师。”

    并未对她的起身有所反应,那人看了看被钉在一旁的森下叶子。

    “我可以治好她,你愿意冒险相信我么?”

    “不行。”

    工藤茜吐出一个字眼,却也仅仅只维持着这种地步的疑心。

    那个自以为是的朱陆和那个不说人话的白泽,他是两个人的老师?

    牙停下了动作,转而看向一言不发的Lancer。

    “好久不见,Ruler。”

    于是工藤茜知道了,知道了眼前之人的真身,也知道了将她与Lancer用魔术阵连接到一起的背后之人。

    “原来就是你,为什么你要让我和Lancer签订契约。”

    “为了Lancer的空位不被利用。”

    “Lancer的空位?圣杯战争不是本来就会出现七骑从者吗,哪来什么利用不利用。”

    她没能听明白这句话中的含义。

    “那聊起来可就长了,现在还有时间,你确定要用来了解这一切吗。”

    牙将选择的权力抛给她。

    “你想说什么。”工藤茜反问道。

    “你可以利用现在的时间去做任何事,只要不是破坏仪式我就不会阻拦你。”

    “或者你可以选择了解这场圣杯战争的背后和将要发生的事,我可以将这一切都告诉你。”

    “只要那座教堂中的仪式不被破坏,那么所有的灾难都不会到来。反之,死之门户就将于此洞开。”

    “死之门户?我听说的是怨灵。”

    “不止如此。”

    意思是所谓的灾难还有更深的原因吗。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从你这里知道一切,代价是什么都不去做,对吗?”

    “不,是选择了解这场圣杯战争的真相还是选择去做别的事。只要不选择破坏仪式,你就可以做任何事。”

    真正的选择只有是否决定破坏仪式,也就是是否选择相信白泽的选择和眼前这个人的话。

    Lancer的选择与他们是一致的,而是否选择Lancer则是在刚才就已经决定了的。

    让灾难到来和不让灾难到来、了解真相和不去了解真相之间,没有可犹豫的地方。

    “我不打算胡乱阻挠,所以请告诉我所谓的真相。”

    “生为万物繁长之力,死为万物寂亡之极。世界乃死、生二元交驳之处,物我生灭繁无具在其中……”

    “——你理解这些话的含义吗。”

    牙在工藤茜迷惑到头脑眩晕之前停了下来,改变了说法。

    “你应该见过油与水的分层吧,一次为例做一个比较。假使油为生,水为死,那么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就在油水分层的间隙之中,同时被生之势和死之势影响。”

    “一者使人生长繁茂,一者使人衰颓死去。物我的变化在生死之势的交替主导之间生成。”

    “假如在分层面上有一点超越空间的阻隔与水的底部相连,会发生什么?”

    依旧没能跟上话题的工藤茜扛着脑袋看他,牙没有勉强她回答。

    “底部的水会被挤压到那个分层面上,静置的结果会被破坏,油与水的分层将会被破坏,就像发生了搅拌一样,油与水混杂在一起,生和死混杂在一起。”

    “世界将迎来【生死驳乱】。”

    “在人类死得只剩二十分之一后大概会迎来新的生态。”

    工藤茜听懂了这句话,她的脸色开始变化。

    “所有的生死之势最初都是彼此隔开的,相比油水之间的分层,它们的间隔更加牢固。”

    “但当初仙庭离去时的混乱,扰乱了这一隔断,于是[长平]容纳了连接死的门户。”

    “而他接纳了[长平]。”

    “因此那道关键的、能从生死接驳处直达死之极点的门户就在他的身体里,活人之死,即生死相逆之势,所以他不能随意死去。”

    “怨灵尚可除尽,涌出的死亡和被破坏的生死之隔却无法修复,这才是所谓灾难的真相,才是会导致抑止力到来的原因。”

    油与水、搅拌,为什么这样的词语可以和生命、死亡之类的东西联系起来。

    “所以你们是为了这个,所以圣杯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工藤茜将牙、朱陆的出现和他所说的灾难联系起来。

    “圣杯的确可以,但这一枚不行,它被污染了。”

    眼前的人再次说出她未曾预料过的话。

    “如果用它许愿的话,所许下的愿望会以最糟糕的方式实现,所以此路不通。”

    “就算不通过许愿的方式、利用它原本的用途也不行,那同样被堵死了去路。”

    “因此我们没有选择铸造大圣杯,而是利用它的残余构建了小圣杯仪式——只需要五骑灵基的仪式。”

    “五骑?”

    “没错,被排除在外的职介是Berserker和Lancer,但在大圣杯法阵原本的影响下,这两骑的空位被保留了下来。”

    “然后就回到了你最初的问题——为什么要让Ruler成为Lancer。”

    “从者必须依赖灵基才能降临,但有人用某种方式避开了这一点,不止提前召唤了Assassin和Archer,还利用Berserker的空位召唤了Berserker。”

    “与此同时冬木不明原因地出现了Ruler。”

    “为了能让Ruler和Lancer的空位受控,我们让Ruler成为了Lancer,并为他寻找了一名御主。”

    “也就是你,你就是我们以圣杯为媒介占卜得到的御主人选。”

    “是在这片土地上诞生的、拥有魔术回路、因而与这片土地上的灵脉相亲的人。”

    意外得知了更多的内幕和令人难以忽略的关键。

    “你们也不知道Lancer的使命是什么?”

    “没错,针对白泽的抑止力应当已经完全,所以无法确认他的目的。”

    牙看了一眼在静立旁听的Ruler。

    “虽然被什么都不了解的人随便当作灾厄载体杀掉也是一种结局。”

    “但我不同意,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私心而已。”

    “违义违诚,大悖。”

    说到这里,牙清晰平淡的声音忽地有些模糊。

    工藤茜忽然感觉到了牙与教士这两个同样淡漠的魔术师身上的不同,某种决定性的、更叫人亲近的东西。

    在她似乎捕捉到什么灵感的瞬间,牙的话继续了下去。

    “没有圣杯该如何解决灾难,将要发生的是什么、教会里的仪式是什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这个,对吧?”

    “嗯。”她下意识点头。

    “这点就要从圣杯的本来目的,以及术师和魔术师彼此的愿望讲起了。”

    “你知道时钟塔关于魔术师位阶的区分吗,就是末、长、开、祭、典、色、冠那一套。”

    工藤茜恍恍摇头,他也不以为意。

    “在冠位之上的是魔法师,魔法与魔术的区别简单来说就是超出与未曾超出人之所及,而无论是魔法师还是魔术师,终极目标都是未曾写入位阶的根源,圣杯的最初目的也是如此。”

    “根源是个不好理解的概念,你姑且可以认为是一切因、一切源。”

    “我们的位阶划分有所不同,大致上是遵循千字文里那一套,也就是所谓‘天地玄黄’。”

    “正式来讲,只有三阶,即,黄位、玄位、天地位。更细的划分便是绒黄、臻黄、初玄、通玄、天地。”

    “最高追求是身等天地、身成天地,是由自对天地的敬畏而来的无限向往。”

    “无论是抵达根源还是身成天地,甚至只需接近到一定地步,都能够解决这种灾难。”

    “目前两者皆无抵达者,但如果只是接近的话,有恰好能有的法子。”

    “欲成天地者各有其果,不可能假手予人,而寻求根源之人却不羁于此。”

    “一切的变化皆在死生之中,增易为生,衰变为死,繁藏为生,空寂为死。”

    “身处生界而近死门,位于生死之交的他,是能自由窥看世间繁生衰死、身怀一切之人。”

    “静止的记录加以变化,即为开始、即为源、即为根。”

    “这就是追逐于记录、企图记录万物而达根源的魔术师,阿诺德·帕特里奇教士会带走他的原因。”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指让那个教士抵达根源然后借助他的力量来解决灾厄?”

    在茫茫的信息中,工藤茜勉强抓住了她所关心的重点。

    “太想当然了,你们有办法保证这一点吗,那个教士看起来可不是会回头帮人的家伙。”

    “你误会了,虽然的确是帮助他抵达根源,我们却并不打算借助他的力量解决灾厄。”

    “抵达根源之人几乎没有回归的可能,对执迷于记录的他来说更是如此。”

    “但是借助一个身怀键纹之人抵达根源,是具备特异性的。”

    “他会在那之前触及天宫。”

    “那是古老的、断绝的飞升之地,众多支流汇聚的至高领域。”

    “由仙庭时代建立的,接连根源也曾接连人间的概念之地。”

    “仙神虽已远去,仍居天宫之上。”

    “同样连接着的白泽便得到了消弭生死节点的可能。”

    天宫?仙?神?

    工藤茜听着这两个从牙口中吐出来的词语,感受到极其怪异的荒谬感。

    世界仿佛从魔幻跳跃进了神佛。

    “那个教士会怎样。”她带着些好奇问道。

    “会死掉,也许会在天宫被截断,也许能够得见根源,但是无论如何都会死掉。”

    “因为观测那节点的办法只有一个。”

    “你们欺骗误导了他?”

    她猜测着牙所作的行动。

    “并不需要欺骗,前往根源的方法、道路源于他自己的选择。”

    “魔术师们啊,尤其是顶尖的,以根源为目标的魔术师,是难以用‘人’来看待的。”

    “所谓道路既是其本身。”

    “存在死亡的魔术师,但不存在否定自身道路、否认自身可能的魔术师。”

    也就是明知会死也一定会扑上去的人吗。

    教士冷酷无情的印象里多了名为绝决与疯狂的东西。

    “可是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圣杯了吧。”

    “呐,你们是为了阻止所谓的灾难才开启圣杯战争的对吧。”

    “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因这场圣杯战争而死的人更加没有意义,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工藤茜的话语中多了质问的味道。

    “因为教士的仪式并不一定会成功,即便成功怨灵也不会随着生死节点的消失而消失。”

    “他失败的可能是不可接受的,怨灵之灾也无法随意放纵。”

    “排除他失败的未来,并处理怨灵之灾,这就是圣杯的作用。”

    “排除未来?”

    “嗯,排除未来。”

    牙肯定她确认的话,却没有特别解释其中具体。

    “所有的计划中会导致失败的关键其实只在几点。”

    “第一点是白泽自身的意愿,如果他不选择来到这里,那么一切就成了空谈。”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担忧的是他没法抵抗到准备完成的时间,后来,到了准备完成的时候,担心的是他性子一倔非要扛着。”

    “青木之火,自焚其身……,好在没有走到那种地步。”

    工藤茜在眼前的魔术师脸上看见了一丝担忧。

    “第二点是Ruler的行动,如果恢复真名的他选择在开始仪式之前杀死白泽的话,灾难也会停止。”

    “并不是没法接受的结局,但是Ruler并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这是我亏欠你们的人情。”

    “至于第三点,就是教士的成功与否。”

    “这是真正需要使用圣杯的地方,是最紧要的地方。”

    “白泽与死临近,于是沾染了必须死去的势,然而他不能死去,因而将这份死亡之势外散,最终成就了【孤绝之命】。”

    “触之不幸,见之则险,近者必死,亲者皆亡。”

    “这是必须要克服的东西,也是不能轻易行动的原因——你听说过命运的修正力吗。”

    努力接受新信息的时候又被反问了一句,工藤茜只凭着印象回复。

    “命运、修正力?听起来很玄虚。”

    “玄虚?是有一点,但只是用作记号的名称而已。”

    “名称是很神奇的东西,再无形的事物被赋予名称后都成了具体存在的东西,进而拥有了被议论探究的可能。”

    “在过去还能建立更强的神秘性关联。不过,这与现在无关就是了。”

    “你应该看过穿越时空之类的电影吧,破坏历史的行为反倒成了历史的基石。”

    “现在即为未来的过去,如今即为未来的历史。”

    “俯瞰之下,所谓命运的修正力与历史的修正力是一致的。”

    “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就会自然而然地改变,越多的设计迎来越多的反抗。”

    “想要真正改变,就必须让属于其中的节点创造时机,然后在关键性的瞬间给出绝对无法扭转的行为。”

    “未来未来,所以就算崩溃改变也对现在没什么影响,是‘安全’的行为。”

    “‘安全’的行为?因为崩溃掉的未来的人并不会跑到现在来反抗,对吗。”

    工藤茜理解了一些,她看见牙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说法。

    “不,只是身在‘现在’的我们并不需要考虑未来的人。”

    “如果为这一点踌躇不前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所有的真相到此为止全部述尽。”

    “如今仅剩的、最大也最关键的谜团就在你的身边。”

    “Ruler的使命究竟为何。”

    两人一同将目光投向了旁听的Lancer。

    “它还未到来。”

    圣枪骑士依然如此说道。

    “果然,那么你就继续等待吧。”

    名为牙的中年人并不意外他的回答。

    如今已经有所猜测,关于它的形成,关于它的创造,关于它的位置。

    “确认你的使命,然后完成它吧。变化与维续的可能将于此重叠,我等所见到的将来依然并非定局。”

    某种令人颤抖的气息忽然从冬木教会的方向上传来,渐渐微明的天空阴沉地压了下来,黑暗中有什么在瑟瑟颤抖。

    如果有人自睡眠中苏醒,望向天空时,大概会萌发夜晚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恐怖臆想。

    难以言喻的沉闷压住工藤茜的心脏,得知的所有真相依然无法压没灾难将临的恐慌。

    某种更加庞大的东西包裹了一切。

    无法言喻的感受中,工藤茜看见重叠的世界。

    10月11日,冬木教会,凌晨4:00。

    站立的人变成了灰烬,空旷变得更加空旷。

    没有光,也没有流动的风。

    枯骸死尸一样的躯壳从地上漂浮至空中,无数的眼睛在他身上绽放。

    瞳孔朝向内部观测,眼皮在血肉中张合,共鸣出难以言喻的声响:

    “我来到;

    “@#¥%&……¥@”

    我看见;

    “……&%(@&#*¥”

    我记录;

    “&%*¥……#&¥”

    见阴阳,知生死;

    “……&#……*%#¥”

    是而,通晓万物。”

    一切的源流之前,他见到了巨大的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