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破害禁绝-下
“以人为生阳,怨灵为阴死,构筑一体两面的【生死锁】,在【生】与【死】之间隔开了间隙。”
“以【铸术】将与【死】的贴近外化为【孤绝之命】,将【长平】对怨灵的吸引吞吐外化为【恶灵之势】。”
“以【破害禁绝】将‘世界’之概念构筑外衣。”
“以【化念】将‘怨恨’封装为脑中再常见不过的念头。”
“……”
“于是它便彻底被封印在我的身体里。”
“怨气与死亡流淌于身,怨恨与怨念封于心湖,为修行所忌的杂念成了压制它的利器。”
“几乎是完美的封印,只要仙术不消失,只要我不死去,封印就不会破除。”
“这是理应可以维续百年的封印,但是内心在那之前就开始了朽坏。”
“我不再在乎疼痛,不再在乎危险,不再在乎生命。”
“某一天,我觉得如果下一刻将要死去,也许会欣喜若狂。”
“由仙术施加的封印几乎无法被外力攻破,但是从内部便不同……。”
“关于圣杯战争的邀请被送到了我所在的地方,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一切好像都已经表达得分明,此时他却无法再正视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话语中依然存在了他无法自己面对的现实。
将真相用话术封装为谎言,这是他向来擅长的东西。
阿国听完了一切,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应该就是如此。
但是如果是这样,如果他真如他话中所说,那么绝不会痛苦才对。
“所以Master是因为感觉快要坚持不住才到这里的,是察觉了封印快要维持不住所以才来到这里寻求解法的,Master并没有需要自责的地方。”
没有像过去一样揭穿他,阿国轻轻安抚道。
……。
……。
“并不是,这是谎言,阿国你其实也看出来了吧。”
在安抚的话语下沉默,但他终究无法承受这种推脱的话。
“灾难将因为我而到来,这个可能性的将来被回避不谈,所以一切显得那么光明。”
“但是我知道它的危害,我知道圣杯战争的风险。”
“我知道一旦出了差错,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掉。”
“我知道一旦出了差错,在这里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我死掉。”
“哪怕是这样也无所谓,我是知道这种事才过来的。”
“森下叶子、工藤茜、朱陆,还有那些死掉或者没死掉的人,全部都会因我而死。”
“无论他们本来的结局和人生是什么样子,无论会不会存在幸福的未来,都会随着我的到来死去。”
“哪怕是从者也没法抵挡,只是因失衡而泄露的一点残余就让你用尽全力。”
“这座城市会像火焰中的蚁穴,无论人们怎么挣扎,无论人们怎么逃跑,无论人们怎么祈祷,全部都会被灾厄的火焰吞没。”
“明明自己接下了这个责任,结果到最后承担不住,否定过去的选择,做出宁愿承担释放灾难的风险也要解救自己的决定。”
“对死去之人的心痛、对受难之人的怜悯、对弱小之人的保护,全部都是只是虚伪而已。”
“因为带来灾难的正是我本人。”
“哪怕是这样也无所谓,没错,我是知道这种事才过来的。”
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眼中的一点点变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这样想,这样说。”
“可是结果根本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到头来是那么不安,一直都在不安,所以没法放纵一点胜机、败迹[1]。”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种决定了。”
“明明已经这样持续了两年三年,虽然一直都在承受疼痛,一直都在忍耐死亡,但应该可以习惯才对。”
“但现在脑子里填充的都是这种后悔的想法,疯狂地寻找着能够安抚自己的理由。”
“为什么会那么想要结束这样的日子,也许那份邀请中存在某种诱使性的魔术……”
“呵,没法接受,没法认可。”
“事到如今将责任推到其他东西上也是没用的,果然还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能够拯救这一切的只有圣杯。”
“所以我要取得圣杯,但是……”
圣杯无法取得。
没有时间,也没有力量。
无论怎么思考也无法迈过,闭上眼睛就是Saber这道无法越过的、屹立在圣杯之前的高墙。
就算能够做到又要怎样限制在半日之内?
原本应该充满希望、充满斗志的目标,做出了无法抵达的论断后,便成了对遥不可及之物的妄想。
思想甚至开始向着过去追悔。
不能就这样停止,冒着这样巨大的风险,却要中途停止。
岂不是在侮辱自己过去所下达所有决心。
不会动摇,只是仍然会害怕,并未动摇的同时仍然会害怕。
害怕到颤抖、害怕到无法行动。
“Master你在自责吗,你讨厌这样的自己,自责自己将所有人带入危险中。”
终于,阿国再也看不下去,她出声打断。
“没错,我在自责,自责这件事。”
已经坦然吐露了心声的白泽不再回避。
“我很担心你会离开,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这种事,阿国。”
白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缓慢,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稳,让自己从悲观中脱离出来。
“因为你的Master,其实是个脆弱又不堪的人,是一个为了自己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人,一直在做着卑劣的事。”
“Master,你并不信赖阿国吗。”
他看见阿国的眼睛中并无责怪,只是多了些像是伤感一样的东西。
为什么无法信赖,大概就是在这样想吧。
“没错,如果阿国你离去的话,我就必定失败,我没法在无法接受的可能之上设下赌注。”
“所以如果不是这样,Master你永远也不会自己告诉阿国原因。”
“是的。”
“可是阿国想知道Master隐瞒着的事,并不是为了确认Master你是不是值得信赖,那种事阿国现在也没有动摇。”
“阿国并不觉得Master的行为存在错误,阿国希望Master能够从心中的负担里解放出来。”
“Master你并不是被困的妖魔,而是碰触到那个封印后一直拼命坚持的小花。”
“是被困在漆黑的洞穴里,只有打开封印才能得救、却一直坚持到要发疯的小花。”
“Master,就算松懈了也没人会讨厌Master你的,只要他们见过Master你的模样,知道Master你所经历的磨难,每一个人都会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所以,Master,阿国并不会厌恶Master,阿国希望Master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阿国希望Master早点把这些告诉阿国,阿国不希望Master一直痛苦。”
“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是阿国,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无论对象是谁。”
“因为自己而将与这件事无关的人遭受厄难都是没法认可的。”
“人类会痛苦的缘由归根到底其实没有几个。”
“我正在做自己无法认可的事,于是我因此痛苦,仅此而已。”
“这不是什么该回避的东西,存在这样的痛苦正是因为我仍然是自己。”
“这甚至是值得骄傲的事。”
“既为做出这样的选择而痛苦,又为这样的痛苦而承认自己。”
“可是只会痛苦的话同样什么都做不到。”
“其实这痛苦正是我逃避自己‘本性’的手段吧。”
“我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
他好像要将身体蜷缩起来,又在真正完成之前停下。
“我很骄傲,所以无法接受自己的选择,所以不想承认那样的自己。”
“所以讨厌回避问题的自己,所以会逼迫自己不去回避。”
“可是依然会害怕,依然会颤抖。”
“在害怕颤抖的时候,就会为这样脆弱的自己感到痛苦。”
“而不断痛苦却依旧什么都无法战胜的自己又带来了新的痛苦。”
“无止境痛苦循环的末端,见到的只有自己的无能。”
“因为无能而渴求万能,然万能亦非无能之人可得,承认无能的一刻即是放弃万能。”
“放弃万能而祈求万能,即是真正的无能。”
“无法回避,无法完成,到头来只能祈求圣杯,但是圣杯没法取得。”
“阿国你很清楚的吧,那个从者,Saber是没法战胜的。”
“不是因为挫败,不是因为妄自菲薄,而是事实如此。”
白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即便所有从者全都存在,即便六骑从者围攻Saber一骑,也没有胜利的可能。”
“而时间会截至在明日清晨,哪怕一切顺利都没有希望。”
“无论怎样思考,无论怎样行动,结果都没有区别。”
“——此路不通,那个从者的存在表达的就是这个。”
“所以取得胜利的道路在哪里,要如何才能阻止灾难就此降临。”
“呐,阿国,无论怎样都做不到的事,究竟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究竟该如何回答。
完成没法完成的事,达成没法达成的目标,根本就是伪命题。
即便是英灵也并非没有怎样都做不到的事,那该如何处理。
一直以来都那样冷静,虽然满藏心事但也一直怀抱希望,会一点点制定取得胜利的方法。
如今希望的光芒仍然还未退去,只是被更多的情绪缠绕着。
阿国稍稍凑近,轻轻拥抱上去,然后放开。
Master的身体依然脆弱,脆弱到引人怜惜。
“Master你没有打算放弃对吧。”
“是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做而已。虽然你的Master讨厌不堪的事,但垂死挣扎不在其列。”
“但是Master依然在害怕、依然在痛苦对吧,如果是因为感到自责、感到害怕而无法思考的话。”
阿国举起手轻轻拍着白泽的头。
“那么阿国就来帮你承担。”
“不用担心阿国会离开,这是阿国的承诺。”
“只要Master还没有放弃,那么阿国就不会放弃Master”
“如果希望被安慰,那么阿国会安慰你。”
“如果需要被斥责,那么阿国会斥责你。”
“如果感到很害怕,那么阿国会保护你。”
“所以,请一边害怕、一边痛苦、一边去寻找胜利的可能。”
“不要停止思考,Master一直以来都是用这个取胜的对吧,哪怕是想无关的事也可以。”
“无论是什么样的办法,去思考去想象,然后去坚定不移地完成。”
“因为那就是你的愿望,那就是阿国来到这里的意义。”
糟糕的未来将会到来,所以很害怕。
不想承担毁灭城市、毁灭地区的罪过,所以很害怕。
如今已经可以坦然承认这件事,对可能的探求却不能因此终止。
只看现在,只看过去,忘记那些沉重的东西,从无关的部分开始。
不需要思考意义,只是平静下来,只是平静下来。
能够使用的武器只有思考,绝不能在结束之前就丢盔弃甲。
直到最后一刻也要继续思考才行。
朱陆、工藤茜、森下叶子、Archer、Lancer。
Rider、Saber、Assassin、Berserker、还有那个教士。
抛弃对未来的恐惧,回溯过往的记忆。
让一切从开始复现到现在。
邀请,召唤,战斗……
脑中传来‘重压’般的感觉。
像是在用无形的意识撬动沉重的石板。
被‘压住’的意识蚁行般一点点挪开‘石板’露出让思考穿越的缝隙。
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在最初的时候就忘记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死掉,为什么依然活着。
证据就在那么明显的地方,为什么当时会怀疑。
结果事情是这样。
他终于在一切的现实中找寻到了一切。
注1:用法是错的,只在这里用作‘失败的迹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