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的将军与常胜的帝王。

    疾病与衰老，带来彼此的结局。

    在一切美好的最后，惨剧依旧来临。

    幻象中出现了宫殿，巨大的、堂皇的宫殿。

    一人一骑于变换中踏入了人群汇集之地。

    那是由巨大梁柱撑起的宏伟殿堂，两侧排列整齐的矮桌后坐着不清面目、微微垂首的身影。

    无法抬头仰望的上首处，一道难以形容的目光在这殿堂之中扫视。

    巨大的心悸袭击着她，呼吸被压迫得骤然急促，慌乱、畏惧、怯懦的情绪纷至沓来。

    这不是魔术，她没有感受到任何魔力。

    这只是某种气息，某种氛围，某种盘踞在此的威严。

    右手小臂处传来一股力量，她慌乱中被拉扯到殿堂边侧、众人之后，亦在那目光巡视之外。

    “Ri……”

    她这才想起Rider还在自己身边。

    刚要开口就被Rider严肃的目光与竖在嘴边的食指压了回去。

    “噤声！”

    她点头表示理解后，Rider才将视线放回大殿之中，看着那发生在自己死后的故事。

    端坐于上首处的帝王的目光停下巡视，喜怒不明的声音不急不缓。

    “前日所言，太仆敬声与公主阳石私通，使巫于甘泉宫驰道诅朕之事，令尔等核验，今何如。”【1】

    从两侧矮桌中趋步走出一人，跪拜而言：

    “臣差太仆府中仆及公主随侍问讯，于甘泉驰道掘数日，私通之事、咒诅之行，皆得明证。”

    “二人之外，故长平侯伉、诸邑公主，亦涉其中。”

    ……

    渐渐从巨大的压迫感中脱离的工藤茜无法明了对话的含义。

    她稍稍抬起头来，看见了端坐上首那位帝王阴沉如水的神情以及冠冕下漏出的一缕眸光。

    其间深藏的阴冷与暴虐隔着重重历史而来，颤栗之时她听见判决中饱含的杀意。

    “共谋祝诅于朕者，杀，私通阳石者，杀，凡涉此事者，皆杀！”

    忽然阳光变得刺眼起来，幻象在翻覆中来到了正午。

    杀意刺激而生的满满寒意骤然变作酷日下的炎炎热浪。

    身前的宫殿变成了刑台。

    眼前同样是跪坐的人，却不再恭谨端正。

    他们穿着脏乱、浑身被缚，脑后插着昭示罪过的明梏。

    一个又一个持着厚重大刀的壮硕凶煞，沉默无言地走到那些跪坐在地的人身后。

    工藤茜忽然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事，那只抓着她小臂的手忽然松开，将她的头用力压低。

    于是被气氛压制得几乎无法动弹的她视线从刑台调转至身下。

    目视已然躲去，刀刃斩下、头颅落地的声音却未受禁锢地传入她耳中。

    她捂住耳朵、紧闭双眼，穿过双手进入耳中的声响细碎而恐怖，头颅滚滚而落的场景在心中栩栩如生。

    她不住反胃。

    过了一阵，不知是一分钟两分钟还是半个小时一个时辰。

    压着她头的手力道渐松，耳旁的声音被另一股声响覆盖，然后鼻尖闻到了一股奇妙的幽香。

    抬头时，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帷幕后，吊悬着一个离地的躯体。

    Rider注视着那个吊死的身影，右手离开她的头顶。

    工藤茜感受到了从那从者身上流露的悲伤，她看着他缓缓向前走去的背影。

    忽然听见不知何时奏起的窃窃乐音。

    曾在某处听过的独特音色，是那一夜Archer用作箭矢的力量。

    她悚然而惊。

    前方，黑甲红服的从者依旧在缓缓向前走去，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喘息。

    而不知何处，琴音激发而出的箭矢已经袭来。

    身体僵硬着无法动弹，时间再一次变得缓慢而冷酷。

    这是参与这圣杯战争以来，第三次身临死境。

    然而曾救助了她的白泽不在此处，能够保护治愈她的Lancer还在迷雾之中，身旁的Rider中了对方的陷阱。

    胸膛中央不断鼓动，她挣扎着偏移身体，不够，这种程度远远无法避开那些攻击。

    然而这些攻击并未落下，它们似乎早在中途的时候就无声息地偏移了。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似乎被上天所眷顾着。

    “竟然是这样，无形的……。”

    讶异之中，她近处传来刀剑穿入身体，以及陌生声音的惊怒之言。

    迷雾像是受伤一样翻滚起来，宫室与吊死之人一同消泯而去。

    最终只剩一个头戴冠冕、面貌不清的龙纹红袍之人，于Rider身前大喝。

    “卫青！太子谋反，皇后许之，汝可知其罪！”

    言辞虽厉，语调与气势之中却没丝毫先前的威严，宛如弄臣小丑。

    回应他的，是Rider毫无犹豫的言语与斩击。

    “此间前后，吾方入世既已知之，毋需尔等复言于青。”

    “伪作天子之身，假行天子之命，罪当诛。”

    是过去从未听过的腔调，是她并不理解的语言，像极了那些幻象中的话语。

    工藤茜并未听懂其中含义，但看清了Rider动作中的否定与杀意，以及从龙纹幻象中跌出的黑色纤影。

    那是Assassin。

    这片迷雾用以迷惑他们的最后一片幻象也消失了。

    无论是夺走过去，还是霍乱心智，妖精之雾的力量全都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于是它们反倒被撕裂，只剩令人迷失的力量仍在持续。

    “抱歉，先前擅自将你用作了诱饵。”

    同时击退了Archer与Assassin的Rider向着工藤茜歉声说道。

    擅自用作了诱饵？

    她发愣着，还未理解这数个呼吸中接连发生的事。

    只是很快便将Rider话中的‘诱饵’一词与先前的袭击联系了起来。

    “Archer的袭击是你挡开的？”

    Rider点了点头：

    “虽然不便提前通知，但保证你的安全这种事还是不会忘记的。”

    所以并没有差点就死了……

    工藤茜沉默了片刻，才从袭击和转折中舒缓过来。

    “没什么了，反正肯定会遭到袭击，能反过来埋伏对方一下挺好的。”

    深吸一口气，她大大方方地将被用作诱饵的事抛在脑后，接着问道

    “有什么收获吗？”

    在当前的情形下没有更好的选项，如果不反作陷阱而是直面强攻两名从者的压力，Rider也未必能护好自己，那就本末倒置了。

    击退Assassin击伤Archer，如今这种结果简直是奇迹一样的胜利。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了，这实在考验心脏。

    “Archer受伤了，而且，我们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

    见到工藤茜没有责怪的意思，Rider望向迷雾的一端。

    失去了幻象的扰乱，只凭迷雾无法困住这位屡屡在无边草原、荒漠中辨得方向的从者。

    在不断的开拓与前进中，与遍布整片空间的弓弦纠缠着。

    Lancer力量一段段消减，他们像是陷在蛛网中的虫。

    所幸结局并不相同，昆虫死于蛛网之中，而他们抵达了黑暗与幻象的最后。

    兴许是不被使用者操纵，妖精之雾循着它的本质激发出幻象。

    黑暗的尽头是木制圆桌，十三个席位环绕其外。

    望着最里侧那个、唯一的石质席位，奇妙的感情从Lancer心中流出。

    是过去的、仍然存在心中的、对曾端坐在那道席位上的人的敬仰与向往。

    那石质座位的左侧，有属于他的席位，是被称为‘丑骑士’的他，最终的归属之处。

    他终于记起了他的真名。

    应当还有什么至关重要的记忆没能回想起来，关于为何会来到这里，为何会自以为地自称巴林。

    可现状不容他再等待了，骑士的疑虑不应胜过守护之人的安危。

    如果仅凭圣枪的光芒不足以驱散这迷雾，就使用真正的宝具。

    骑士举起手中的朗基努斯，从枪身上再度亮起的光芒凝聚成更加巨大的长枪。

    倒转枪尖，他将手中的光芒贯入脚下。

    【注1：按理讲这种私事一般不会在上朝的场合讲，毕竟丢脸，不过笔者也无法完全确认。而且这样设计威势比较足，所以就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