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线索-上
11月2日,夜。
夜晚,灯光照射下的新都,继续着日间的喧闹。
一名眼瞳赤红的青年,在街头游荡着。
闲庭信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单纯地观赏着这座城市的模样。
灵觉微动,朱陆将目光投向右侧的街道,他看见一个小腹鼓起的妇人从那走过。
脚步轻快,精神恍惚,脸上又焕发着分外的光彩,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像是吸食了某种药物。
轻微的异样感引起了他的注意。
孕妇吗?
随意地、自然而然地,他缀在身后。
看着那妇人在不远处转入无人的小巷,看着她拉开腹部被撑得浑圆的衣物露出其中的棉絮。
毒品?金钱?
他稍稍有些好奇。
然而当妇人将棉絮一点点拨开时,里面显现出的却是斑斑血迹。
被层层棉絮包裹着的是一个苍白的男性头颅。
她将它捧举到眼前,她亲吻着它的双唇,紧贴着它的面颊,脸上露出意乱神迷的潮红,身体因兴奋而颤抖。
只是因好奇而进行的行动,却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没为这场景动摇,朱红的眼瞳不露声息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原来,异变已经开始了啊。
异国的术师默然想道。
11月3日,晨。
“哪位?”
……
“是这样么,我了解了,好好休息,放松心情。”
电话中传来挂断的声音,平时看起来尖酸的中川老师令人意外地好说话,本以为她还会扯上半天关于学业方面的事。
是因为昨天自己的表现比较吓人、还是其实自己过去错怪了那个人?
昨夜从Lancer那里一五一十地得到了作为御主该有的知识,得知了母亲的死因而内心变动的少女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接着临到离开的时候又有些踌躇。
走出房门,在离家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房子,是居住了将近十年的家,是见证了自己一路长大的地方。
父亲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新的案子。
屋子里很快就会空荡下来,将来的一段时间里,一个人都不会在吧。
安定而平常的生活之后还会有吗,感受着将要与它错开的命运,她有些留恋。
即使这次事件结束,也许也会有神秘侧的相关人员找上门来吧。
那样就没法回头了。
但又如何,知道了母亲的死因、知道了世上存在着的神秘、知道了可能发生的灾难。
无论如何也无法无动于衷,如果是,那也不是自己了。
做出最后的回望,工藤茜背上背包转身离开。
背包中是用于这段期间更换的衣物,预定的旅馆在距离深山町颇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留在深山町的话太容易见到熟人,移动式地转换地点说不准更加便利。
话说回来,来攒了许久的零用钱还得花完。
还是用于住宿,没有被用在Lancer身上,而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钱会被花光的命运难道是注定的吗。
少女心中发出一声悲鸣。
早晨的新都依旧繁忙,在未远町的大道上,各种模样的汽车奔流不息。
一切似乎还是平常的模样,那起发生在附近的无头案没有造成任何风浪,是掩藏工作的完美,还是说人类本就是这样对他人漠不关心的种族?
因为无论天崩地陷还是别的什么,在死亡之前所有人都得活在这世界上。
飘远的思绪回归身体,工藤茜站在了一栋公寓前。
这是一栋新都这边常见的五层公寓。
被拔去头部而死去的、名为丸山谅的男性住在这公寓的三楼一号房。
这也是他与名为丸山亚子的女性一同居住的地方。
就新婚不久这点来看,可以说是爱巢吧,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数年后他们或许就会有孩子,变成一个完整的、新的家庭。
然而没有如果,牵连而来的灾难将他们一一毁坏,爱巢成了空洞冷寂的冰冷居室,哪怕是彼此的家人也不会再造访这伤痛之地。
大约不久后就会以低价出售吧,——不会以凶宅的名义。
奇怪,今天哪来这么多感想。
工藤茜丢下多余的思绪,走上翻折向上的楼道。
几乎已经空掉了,整个公寓中笼罩着一层不安的气氛,因为没有人知道‘还未落网’的凶犯是否会返回现场。
工藤茜从口袋中掏出一根铁丝,稍显熟练地朝着锁眼插了进去,里面顺利地传来咯哒的声响。
打开房门,闪身进入。
空气中弥漫着凶案现场特有的气味,是残留的、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
这是个大约90平的房间,客厅与厨房连接,两个卫生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
各种各样的白沙与梦境中一模一样。
——猜测没有出错,当天被吸引到自己身上的就是这里女主人死后的灵。
然而梦境中并未在脑中留下什么关键的线索,令人印象深刻的只有开始前的温馨与头颅拔出时的极度血腥构成的反差。
作为噩梦来说相当尽责,而关键线索和证据什么的就不堪恭维了。
丢开头脑中血腥混乱的画面,工藤茜开始探查这个事件发生的现场。
这里还维持着案发时的状况,运气足够好的话,或许能找到什么警察发现不了的线索。
“Lancer。”轻声呼唤出自己的从者,工藤茜带着持枪骑士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按照梦中的场景与昨晚询问地点时慎一的供诉,发生的地点就在卧室,时间是丸山谅酣睡之时。
床铺上的被褥一类被视作证物取走,空荡的床板上用白色的粉笔描绘着一个无头的人体边框,头颅外形被绘在一个白框之中,大约是代指无首的尸体与箱中的头颅。
除此之外与梦中并无其他不同。
命案发生的过程早已在她心中,要探查的其实是魔力的痕迹。
在这方面,她是新手中的新手。
“Lancer,有发现什么吗?”
工藤茜看向站在身侧的持枪骑士,发出疑问。
持枪骑士并未立即回复,细细端详着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接着摇了摇头:“抱歉,我并没有发现这房间中存在这什么魔力的痕迹,或许它曾经出现过,但已经消散了。”
意料之中的事,思考职介含义就会知道,比起探查魔力什么的,Lancer无疑更加擅长正面战斗。
“Master,我们去其他房间看看吧。”持枪骑士建议道。
工藤茜一愣,有些疑惑:“可是这不就是那件事发生的现场么,如果要有什么魔力痕迹的话,这里应该是保留最多的吧。”
持枪骑士摇了摇头,解释道:
“前提是那时的确使用魔术,实际上未必。”
“如果魔术并不直接用作攻击,而是用于强化、操控,那么就只有施术的对象身上会残留痕迹。”
“如果是施术者直接施术,那么就只有找到她本人施术所在的位置才能找到痕迹。”
“除此之外,魔术还可能通过载体触发,那样就可以找到载体来找到线索。”
“这样啊,那就再到别的房间找找吧。”
工藤茜理解到了持枪骑士的意思,而后思考着。
“如果有载体,那应该会是某个她最近得到的物品。”
“对。”持枪骑士点点头。
走出卧室,一人一骑开始在客厅翻找起来,细细地查看了每一个可能藏着物品地地方,依然并无收获。
旋即他们来到书房。
这是间完全由靠窗的书桌和靠墙的书架填充成的空间。
干净整洁,并无任何杂物,看起来常常整理。
书架上被摆的满满当当,或许承载了夫妇二人共同的嗜好。
阳光从窗外射入,照在书桌前的地面上,带来了恰到好处的、不刺眼也不暗淡的光亮。
这个家里似乎只有这里还停留在什么都未曾发生的时候。
被吸引似的,走进书房的工藤茜看向了左侧书架上众多书籍中第三层中间的那一本。
分明与其他的书籍毫无区别,却好像具备某种区别性的不同。
她拿起书本,忽然间那特异性的不同消失无踪,手上的书籍变得与书架上的其他书籍毫无区别。
翻转过来,崭新的书面上印着它的名称——《马太福音》。
“Master?”耳旁传来持枪骑士的话语,却似乎带着某种迟疑,“那本书,可以给我看看吗?”
“有问题?”工藤茜看了过去,抬起手中的书问道。
难不成自己所察觉到的那点不对就是所谓的魔力痕迹?
“似乎是,”持枪骑士眉头紧锁,接过那本书仔细感受,“在架子上的时候的确是有异常的,不过现在没有了,似乎是我之前给您的加护生效了。”
“这样么,太可惜了吧。”
工藤茜对线索毁在自己手上的事情有些无奈。
“我们去另一处看看,这里应当不会再有另一个魔术载体了。”
持枪骑士看了看手中的书,建议道。
“发生了同样事情的地方有两处,这个应该就是那个用以对丸山亚子施加暗示的媒介,再看看另一处,如果能对照一下,应该会有收获。”
“也只有这样了。”
工藤茜点点头,颇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看被那持枪骑士握在手中的书。
好不容易到手的线索却由于自己的原因被破坏实在令人不甘。
不过,说起来,关联到这种宗教方面的书籍,即使除开魔力因素,其本身未必就不能成为线索。
“把它拿上吧。”工藤茜思考后说道,“说不定有用。”
“嗯。”持枪骑士默默点头。
与拔头案相似的另一件断头案同样位于新都,是城市东部的东山町。
具体的地点慎一并不知晓,只是说在同事提及的时候知道是在东山町,工藤茜已经拜托他向秋田叔问,却还没来的及确认他是否问到。
发生的地点据说与拔头案地点之间存在着相当远的距离。
如果按照侦探小说中对连环相似案件的处理办法,以发生处作为圆心,以受害人活动范围为半径绘圆,而后将交叠部分视作凶手活动范围的话,估计会得出一个大到无法作为参考的结果。
不考虑魔术因素,如果直接将两起断头案判断由人劝诱而产生因【爱】杀夫的连环案件,无疑是想象力过于丰富。
警方那边打算视作一般的案件来处理。
那么,知道其中存在魔术因素的自己,该如何去揪出凶手。
寄希望于找到的魔术线索中有直指从者的线索?
后面又该如何行动?
依旧需要等待新的案件发生,而后用以推断从者的所在吗?
——就像是无法解出谜题,而不得不依赖以人命为代价的提示一样。
追凶这种事,实在出乎意料地糟糕。
慎一那边至今没有过来电话,看来是进行相当不顺利,于是到现在也依旧没有目的地的具体消息。
大约是被诸如“你问这种事情干什么。”之类的话堵住了嘴,视情况而定,就算说出是自己在要消息,也不一定会理睬。
凶杀案与过去的那些小偷小摸案件可是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
时间已经接近上午10点,上班高峰已经过去,电车上只剩包括自己在内的几名乘客。
其中并没有特别注意自己的人,然而却莫名地叫人感到压抑,似乎一直有双眼睛在自己的身上晃荡。
由于进展有些不顺而导致焦虑的工藤茜努力压下心中的烦闷,忍住了立刻拨打慎一电话的想法。
虽然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对话,但引起多余的注意终究还是一个麻烦。
叮咚!
是电车到站的声音,工藤茜舒了一口气,快步离开了车厢。
该说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呢,那份压抑与不安感骤然消失了。
——嘟嘟——
没有多想,心情轻快的她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拨打了慎一的电话。
过了许久,几乎到即将出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时候,另一头才传来电话接通的提示音。
那个熟悉的、带着些与生俱来胆怯的声音也从电话另一头传递过来。
“茜姐?”
“是我,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地址还没搞到吗?”
“呃,问倒是问到了,只不过不是从爹那里问到的,你知道的这种凶案信息他不太乐意透露。”
“所以你是怎么问到的,直接说,别拖拖拉拉的。”
“茜姐你听我说,今天早上,工藤叔是不是出门得特别早。”
“是啊,怎么了,发生了新的案子?”
“呃,哪倒没有,就之前和你说的那个案子,凶手是那男人的妻子,你知道不?”
“知道?所以?”
“因为两个案子很像嘛,所以负责这边这个案子的,也把方向放在了受害人的妻子身上,然后,”
电话那头的人迟疑了几秒,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犹豫的时候想起了工藤茜过去的凶威。
“昨天晚上,那个女人带着头跑了。”
“带着头跑了?诶,什么意思?你指的是那家伙抱着割下的头跑了?”
“案件还没破,尸体应该还在警局吧,为什么会被人偷走尸体的头啊。”工藤茜不由得惊异起来。
“呃,存在各种各样的疏忽吧。”电话那头的人很是尴尬。
“总之现在大家都在找那女人,一个杀人嫌疑犯抱着受害人的头在城市游荡,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我现在也被安排到东山町,所以才知道了那家的地址。茜姐,要不你还是别来了,万一碰上工藤叔……”
“啊啊,知道了,反正先把地址给我。”
“呃,好吧,位置是东山町二丁目的牧田公寓。不过现在应该进不去,有人在外边看着,要不茜姐你改天再来?”
东山町二丁目的牧田公寓啊,记住了。
没有再继续通话的意义,工藤茜挂掉电话,大感头痛地整理起现状来。
为什么那女人早不跑晚不跑偏偏在这个时候跑。
不能去了,至少自己是不能去了,万一碰上父亲,然后被发现自己没离开……
一定会被绑着送上车吧,甚至还会安排人看守,这样就什么都做不了。
但如果任由父亲继续追查,自己什么也不做的话,父亲迟早会碰上那些人。
虽然不会直接和警察对抗,但针对一下接近真相的个人,他们应当是做得出来的,万一父亲发生了什么……
不行,不能这样,必须做点什么,工藤茜将糟糕的念头丢出脑外。
只有一个办法了。
窥看四周,依旧没人注意到自己,工藤茜收敛一下心绪,向着无人处低声发问。
“Lancer,你有离开我身边独自行动的能力吗?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吧,我希望你单独去那个地方侦察。”
“在这座城市内应该没有问题,不过,Master,这样的话,你的安全恐怕就没法保证,如果在单独的情况下遇见从者的话,恐怕会相当致命。”
左耳旁传来微小而清晰的话语,是那名持枪骑士的回复。
“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会在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从者不能在普通人面前出现对吧,那么我只要呆在人多的地方就行了,你确定周围没有从者再过去。”
“……我知道了,在危险的时候,请务必不要吝啬令咒。”
“好。”工藤茜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