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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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失踪之人-下

    11月2日,下午。

    未远川大桥的两侧有着两种模样。

    深山町这一侧,还存着些乡野的清新与宁静,新都那一侧,就尽是大都市的喧闹与繁华了。

    这便是城市化进程所分隔出的差异,每个发展中的城市都会有所谓的旧城区与新城区,就像是蝉的旧蜕和新壳。

    在这个城市,两者间的风格差异巨大到像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汽车行驶的呼啸声回荡在新都大街上,漆黑的尾气散在空中,吸入鼻腔后让人泛起作呕的冲动。

    阳光在高楼落地窗的反射下偏折,时不时刺入眼里,也惹得一阵不适。

    比起这喧闹而繁华的世界,还是漆黑与宁静更加令人舒适。

    然而也终究要进入这样让人心生不适的处所,世界向来并非顺人心意变化的梦幻之地。

    变换外貌的白泽换上了巡警的服装,用厚实的衣物填充了太过纤细的身体,手上也套上显不出特征的手套。

    最后停在位于久贺町的一栋公寓楼前,在上周的案件中失踪的,名为平原大佑的男性所在的住处正在这栋公寓楼的四楼。

    整理了一阵衣装,将位于胸口的证件查看了一番,那是不久之前委托相关的人物制作的。

    虽然并非真实存在的身份,但仅仅用以一时的欺诈大约是足够的。

    失踪案刚刚结束,有警方进行后期问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更多要考虑的恐怕是与真正的警察碰面的可能,那方面就只能拜托阿国看住附近了。

    思索着接下来需要运用的话语,白泽上到四楼,敲响了平原家的房门。

    “哪位?”

    房内传来的是一名男性的声音,低沉地询问着白泽的身份。

    “打搅了,请问是平原大佑先生的住处吗?冬木警视厅,过来确认失踪案的一些细节。”

    控制着自己的喉位下移,让声音变得稍低沉些。

    既然是伪装,就必须完全地改变才行,外貌、体型、声音、性格都要改变,相似的部分也得是混淆真相的烟雾弹。

    白泽在门前拿出自己的证件,伸手举在身前。

    吱呀,身前的房门打开,露出一个身着休闲服的中年男人,是张曾经在邮件中见过照片的脸,此时皱着眉头。

    “这样么,请进吧。”

    看起来因被打搅而不爽的男人迟疑了一下,而后让开身位。

    进门,看到的是一间装潢简单的客厅。

    浅褐色的墙面与木质的地板,背靠储物柜的灰色沙发正对着一个大屏电视,是与自己之前居住的公寓完全不同的现代风格。

    “老公?是谁啊?”

    厨房传来女性的问询,一个人影正在里面忙碌,应当是平原大佑的妻子。

    时间刚过正午,或许是在做一些厨余工作。

    “没什么,警视厅的,你不用在意。”随口回答妻子的问题后,男人走向沙发坐了下来,指了指一侧的位置说道,“先坐吧,要谈些什么?”

    “主要是一些细节的复核,能不能请您将发生的事情再复述一遍。”

    白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笔记本与水笔,对着平原大佑说。

    “是存在什么问题吗?”男人带着疑惑问道,“相关的事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做过笔录。”

    “并不是,只是简单地做一下复核,确定有没有什么遗漏,你知道的,这个案件有些奇怪。”白泽解释道。

    “行吧。”男人皱了皱眉头,接着开始思索起来。

    “类似的话已经说过了,对于这件事我其实本身没有什么特别能说的。”

    “失踪的时候是在一周前的下午,当时看见有可疑的人在街道的角落里做着什么。本来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没有理会,然后,在经过一个小巷的岔口时,被人迷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黑,像是在一个仓库里,没有灯光。手脚被绑在椅子上,肚子也饿得厉害,身边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似乎还有其他人,但好像也和我一样昏迷着。我使劲叫喊,发出的声音却很弱,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我的前方放着一个桌子,上面有一碗插着吸管的粥,本来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没有喝,但是过了很久,也没有人过来,我们就像是被遗弃在那里一样。后来,我饿得受不住,就喝了那一碗粥,于是又昏迷了过去。”

    “后面的事情也没有更多了,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循环,直到有一天,捆绑我们的绳子突然间松了,我们一同摸索着逃了出来。”

    非常简单的故事,简单得没有一点多余的信息。

    “受到绑架的时候,是在未远町那边对吧。”

    “对,应该是二丁目的样子。”

    “过程中有被移动的感觉吗。”

    “并没有。”

    “喝完粥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没有,只是会特别困,你们不是从里面检查出安眠药的成分了吗?”男人这样回复,显得有些疑惑,“还是说,你们又发现了别的什么。”

    “并没有,只是问问。”白泽神色微微一滞,旋即若无其事地回复。

    昏迷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确实被夺走了部分生命力,恐怕也会当作是药物的副作用吧。

    而且,并没有从他身体感觉到什么魔力的痕迹。

    自己如今的敏锐度并不值得信赖,之后还是让阿国确认一下。

    “你有想起什么别的特别的事吗?”

    “特别的事指的是?”

    “像是某种声音或是特别的符号之类。”

    男人低头沉思了起来,接着带着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似乎,好像有一段时间在地面上有什么图案。”

    精神一振,白泽将手中的小笔记本撕下一页,和笔一起递了过去。

    “能请你画一下吗?”

    男人点点头,将笔接了过去,开始在纸上描绘起来。

    白泽习惯性地撇开视线,放松自身的注意,接着,眼角的余光见到了一个持刀而立的身影。

    那是方才还在厨房忙碌的,那位平原大佑的妻子,满脸微笑,却带着令人不安的冷厉。

    不对,不对!

    心头警兆暴起,然而,刚转过身来,还没等他闪躲,袭击却从身后而来。

    那只刚刚递向会话对象的笔猛地扎进了白泽的腰部,而后,眼前的是迎面而来的枭首一刀。

    毫无花哨地,二者命中,而后穿过白泽的身体,像是穿过水流,了无痕迹。

    那男人不是那失踪者,女人也不是所谓的妻子!

    他们被某种东西替换了,是英灵?

    真是叫人意外,但这样一来,那些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既然如此,恐怕也不止这两人吧。

    正好撞上就太巧了些,一两个的替换也根本没有意义。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白泽脑中浮出,而后迅速清晰起来。

    猛地一个翻滚,白泽摆脱两者的纠缠,冷冷地看着杀机满溢的两人,甩了甩头让思维重新逸散开来。

    “咦?”

    袭击者发出困惑不解的声音,所发生的状况完全超出了想象。

    即使是作为精于暗杀的英灵,遇上这种状况也还是第一次。

    旋即那份疑惑带来的茫然便消失了,魔力以一种白泽从未见过的方式在他们身上涌动。

    夫妻两人的表情与身形开始变得同质化,最终显现而出的,是两个身型纤细的黑色身影。

    既然一次不行,那就多来几次,Assassin用行动给出自己的答案。

    白泽只撇了他们一眼,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停在原地思考起来。

    是从者,某种能够分化身体、变化容貌的从者。

    阿国无法发现,所以应该是拥有气息遮断的Assassin。

    如此说来,恐怕自己刚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

    虽然从者无法辨别御主,但与自己同行的斩三郎估计在靠近这栋房屋的时候就暴露了。

    即使如此,也依旧不露痕迹地接待着、制造让自己分神的时机而痛下杀手,该说不愧是Assassin吗。

    行至半途的Assassin忽然以常人难以理解的迅捷后撤,促使他们如此行动的是从天而降的高大身影,身着红色铠甲、戴上天狗面具的武士陡然出现挡在白泽身前。

    呜,巨大长枪伴随着狂风般的呼啸挥舞,枪尖触及的杂物尽数割裂,枪身扫中的家具崩解成碎片。

    而虽然后撤却仍旧躲避不及的两名Assassin枯木般被扫去一旁的浅褐色墙壁。

    撞击其上,重重落地,吐出鲜血。

    对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破窗离开。

    大约是判断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法取得进一步的收获吧。

    可以强行留下,但没有作用。

    除非掌控了御主的情况,否则拷问从者这种事怎么也做不到。

    毕竟是铭刻于史书、传说之上的英雄,不会是能受制于他人的家伙,何况是精通此事的assassin。

    “没事吧,Master。”

    原本在附近充当岗哨的阿国赶了过来,脱离灵体化看着一地狼藉。

    “发生了什么?阿国感觉刚刚好像有从者出现。”

    “一会回去再解释,能拜托你继续看着附近吗,刚才的动静没准会吸引到不少的注意,如果被发现当作是伪装成巡警擅闯民宅就糟糕了。”白泽摇摇头,“我想在这个房子里再看看,或许他们还有别的信息留下。”

    “好。”阿国点头,而后再次灵体化消失,临行前提醒,“Master,你可要快一点,别被堵了个正着。”

    明净的房间再次恢复平静,除了斩三郎长枪挥舞下造成的破坏外一切与原本没有区别,而原本住居于此的家庭已然破灭。

    早早失踪的平原大佑显然已死,他的妻子也许还能被留下一命。

    抱有这样的、无来由的期待,白泽开始在这房屋中四处搜寻。

    然而各处都没有想象中被捆绑监禁的女性身影。

    只有卧室中,浸透了床单却毫无气味的血迹告知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对方的图谋也逐渐清晰。

    以替换的方式构筑情报网络,并以被替换者的性命作为魔力补充,最终以暗杀或围击的方式取得圣杯战争的胜利。

    这究竟值得吗,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将无关的人拉入斗争之中,而后夺走性命。

    并非没有见过比这更加凶残的事件,即使是普通人中也会有人为了钱财而不顾他人性命,何况是根本不将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的魔术师们。

    如今的自己做的是同样的事,不,还有更加糟糕。

    为了自己的愿望,加入到这样一场仪式中,与其他人一同争夺圣杯、将无数人拉入危险之中的自己,没有那个责怪他人残酷的权力。

    ——可看到惨剧的时候,依旧忍不住动摇。

    自己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优柔寡断。

    小心地摆脱前来探查事件的警察,仔细地观察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一刻不停地紧绷着神经。

    失踪案的结束是一天前的事,或许名为assassin的情报网络或许已经在这座城市成型,任何一个居住在这个城市的人,无论熟悉还是陌生,都可能被那名能分身变形的从者替换。

    一旦暴露行踪,就会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陷入重围。

    难以确认身旁人的真假,无法免疫刺杀、分辨真伪的御主只能展开无差别的屠杀。

    终于,一路辗转着返回了位于深山町的居所。

    白泽稍稍松了口气。

    “所以,发生了什么?”

    解除了灵体化的、身着红白色巫女服的阿国坐在窗沿上,目光炯炯地盯着恢复了原样的白泽,一点都没有要挪开视线的样子。

    “虽然斩三郎他一直跟着,但并没有将发生的事情清楚地告诉阿国的能力。”

    “当然,我会告诉你的。”没有推脱,白泽回复说,“不过,阿国,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阿国眨了眨眼睛。

    “我希望你之后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与斩三郎同时出现。”

    白泽习惯性地将大拇指交叉四指指尖相抵。

    “具体来说,当我用刚才那个模样出现的时候,只让斩三郎出现协助,而现在这个模样时由你出现协助,当然,如果对方有两名从者时,请一并出手。”

    “你想让阿国和斩三郎假装成不同的从者?”

    阿国点点头一脸了然的样子,紧接着露出狡黠的笑意。

    “这就是Master你的战略,不错嘛。只要不是欺骗善良人的感情,阿国没关系哦。”

    “谈不上什么战略,阿国你能接受就好。”白泽松开双手,脸上的严肃散去,“只是用来混淆视听罢了,让敌人产生错误的判断,总会有些用处。”

    视情况而定,如果被发现十分亲近,被认为是合作的两名魔术师,因而被夹击也是可能的。

    当然,这也能作为让对方忌惮的要素,总之先把阿国和斩三郎的特点利用起来。

    “所以,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的想法阿国同意了,你也该满足阿国的好奇。唔,御主和从者共享情报,这也可以是战斗的一环嘛。”阿国将话题扯回原本的地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从者?而且突然脸色难看地放弃继续调查?”

    “他们并不是突然出现的,那两名assassin一直在那里。他们替换了原本的平原大佑和他的妻子,被替换的本人大概都已经死去。”

    白泽坐到床沿,让目光投向空处,放松自己的精神。

    “而且,我们遇到这种事情大概不是偶然。”

    “什么意思?”阿国看着白泽问道。

    “只是一个猜想,今天遇见的两个人并非与魔术相关连的人员,要说可能有所触及的话,估计也就是在失踪案的过程中。”

    “他与失踪的其他人并无特别的不同,如果排除我们运气不好恰巧选中仅有的被替换者的可能,那么只能认为是所有回来的人都遭到了替换。”

    白泽解释道,而后思索着补充。

    “不止,大概连那些人接触过的人也都被替换了。”

    “如果不受阻止地扩散开来,大概直到被替换的数量达到某种上限之前都不会停止。”

    “这不是相当不妙吗。”阿国一惊,脸上变得僵硬起来,“岂不是说我们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assassin?”

    “是啊,如果那位Assassin的替换上限足够大……,总之相当的不妙。”

    白泽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神色有些暗淡。

    “而且根本阻止不了。”

    就像是在这座城市凭空出现了一个由assassin组成的暗杀组织,店铺的小贩、熟悉的邻居、学生……,任何人都可能是assassin的一员。

    被他们视作目标的御主不能相信任何人、不能靠近任何人,放松警惕的瞬间即是死亡之时。

    在高度分工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愈发重要,想要以不与人接触的方式生活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情况只会持续到这场仪式的结束。

    可以随意分化身体、替换他人的英灵,会是谁?脑中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这种传说。

    或许该考虑囤积一些食物了,最糟的情况下,附近超市的营业员也不能信任。

    要对付Assassin,看样子只能从御主下手……

    或许并非没有解决办法——如果是我的话。

    这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白泽抬头,看向同样在沉思的阿国。

    “阿国,能帮我剪一个纸人吗,我自己的话不太方便。”

    “诶,为什么让阿国剪纸人?你有办法了?”阿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了过来,“是某种魔术吗?”

    “有些想法,不算是魔术。”白泽站起身来,“我去把剪刀和纸给你。”

    “好。”阿国从窗边跳落,跟在白泽身后接过他递来的工具,“有什么要求吗?”

    “半指长吧,最普通的那种就行。”

    “哦。”

    趁着阿国剪纸的间隙,白泽走进厨房,在那案板上放着一把水果刀,是他从之前的公寓带过来的。

    将它拿起,横置在指尖,稍稍用力一割。

    在阿国与assassin的刀锋下毫无损伤的皮肤此刻被奇异地割裂,露出底下的白肉来。

    而后白肉中便缓缓渗出了暗红近黑的血。

    若是有人加以注意地细看着,或许能通过专注力所构建的桥梁听到隐约的尖嚎。

    将用完的刀放回原处,白泽凝视着那鲜血,有些心烦意乱。

    “纸人剪好了哦。”身后传来阿国的声音,“Master你打算用魔术吗?”

    “不,那种本领我已经没有了。”

    白泽否认着,取过阿国递来的纸人将指尖的血液涂抹上去。

    离体的瞬间,那血液便变形蠕动起来,将接触到的纸人整个浸没。

    旋即从死物开始变得鲜活,最终胡乱扭动出择人欲噬的狰狞模样。

    小小纸人已然成了无法轻易消散的凶灵。

    然后,在白泽手指夹来的时候,颤抖着重新蜷缩起来。

    “还真是严重。”

    一旁看见这一幕的阿国,又一次露出与那天一样的表情。

    “是啊。”

    听见这话语的白泽微微苦笑。

    将它搓成一根红色纸绳,在找来的另一根细绳上打成红结,再将那细绳系在袖内的手颈上。

    他完成了这简单手绳。

    “走吧,接下来,除非有从者使用宝具,否则只让斩三郎现身就行。”

    “去哪?”

    “久贺町那边,没记错的话,那边也有失踪的人回归,我想随便印些传单发出去。虽然时间有些晚了,但或许正好能碰见那些人,以现在的模样出去,他们大概会高兴地袭击过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