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残破废墟之中，白衣秀才在血泊中寻找着什么，他脸上笑得癫狂，笑得呆滞。

    在他周围血泊中，是无数断肢血肉。

    他满目凄凉地跪倒在地：“婉沁……婉沁，你在那里啊……”

    曲文善在血泊中翻找着，但这里有几百具残破尸体。

    他瘫倒在地上，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这时，他看到了远处有只熟悉的发簪，上面还缠绕着一大搓头发。

    曲文善的白衣被血水染红，双手伸出，从尸体堆中刨出个破碎人头：“找到你了……婉沁……”

    曲文善紧紧地抱住那颗人头，抱在怀中，哭的凄凉，哭得凄惨。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是混蛋！”

    曲文善不断用手扇甩在自己脸上，可是胸口就像是被塞住了那般。

    “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不该带你来逛街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呀……”

    曲文善哭吼着无力出声，呜咽跪坐在那里。

    黑沉天穹，死寂黯然，天开始下起小雨，耳边传来修士与畸形生靈的厮杀声。

    在这之前，修士、仙人对于曲文善来说，就像是他满目憧憬的偶像，他是如此憧憬那些能够飞天遁地的修士。

    他写过本《长生道》，那本书寄托着他无限憧憬。

    自那天月夜下，看见三位在月夜下遨游于天的修士，他就开始写，开始搜集关于修士仙侠的书籍。

    看了那些书籍后，他也开始写起了小说。

    他看过本《诛魔箓》，但是每次在看诛魔箓时，他就有些反感，因为他讨厌那些厮杀权谋。

    他喜欢仙人浩瀚风骨，在他心目中，仙人就是如此伟岸，与世无争。

    但是今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比《诛魔箓》里还要恐怖的世界，或许这就是最真实的世界吧。

    他知道《诛魔箓》这本小说作者为镇伏司之人，以前，他还觉得这个苏黯宸所写的世界，是为了刺激读者大脑，故意黑那些修士。

    但是自从镇伏司崩塌解散之后，这个世界好像确实是到处都变得有点危险。

    在报纸上，他经常看见某某地方遭遇邪教组织血洗，某某地方发生天灾人祸。

    还记得九年之前，大乾虽然也时常会有报道说是，有邪教出没，但是每次底下人民都不觉得它会弄出什么事。

    毕竟每当有邪教出没的地方，便会有镇伏司存在，只要镇伏司在，就不会有邪教，或者不会有异教徒危害平民百姓的安全。

    有时候，曲文善会想，难不成邪教与镇伏司是一伙的吗？毕竟哪里有邪教哪里就有镇伏司……

    可是，今天，他突然很后悔，很后悔曾经的自己有这种想法。

    回想起地震发生之前，他还带着自己的妻子来到西城逛街，如今是三月，西城这边遍街开着桃花还有三色堇，春风拂面让人心情大好。

    原先他的妻子还说不来的，说什么最近城里有点乱。

    可是曲文善不以为意，硬是拉着妻子来到西城。

    西城这里不仅有花观赏，更是有无数店铺，里面摆置着许多漂亮衣裳和首饰。

    看着妻子几年未换过新衣裳，曲文善很是难过。

    他的妻子徐婉沁是隔壁尚航人，家里行商生活还算优越，但是某天两人相遇，竟然互生情愫。

    曲文善家里很普通，原先他想着想要靠到举人之后再三书六聘，娶她回家。

    却不想她的妻子将他硬拉回家，告知了她的父母。

    妻子婉沁说，怕他考上举人后看不上她这个商女。

    他笑了，他很爱他的妻子，但是婉沁说怕他变心，他知道，婉沁只是在开玩笑，婉沁很爱他，他也很爱婉沁。

    但是当他被妻子拉回家后，妻子父母却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为妻子说她已经和曲文善有过夫妻之实了。

    曲文善还记得，那天妻子父亲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妻子家中知晓曲文善家境，在与妻子结婚时，自己那位岳父直接买了栋别院给他们生活。

    当时曲文善还很有傲气地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可是这一等就是十年，在这十年之中，曲文善不断考试，可每次都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但是妻子却从不在曲文善耳边说风凉话，不断鼓励自己，但是自己却依旧让她失望。

    说来妻子也会凶自己，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每次落榜后的那几天，借酒消愁的那些天，妻子会拎着鸡毛掸子抽自己，帮助自己脱离浑浑噩噩。

    这十年里，他们没有生小孩，妻子说，等后面在生，为什么呢？因为没钱。

    这些年，他们所用的钱，基本都是花费妻子曾经的嫁妆。

    曲文善偶尔会帮乡里不识字的人写信，或者去卖几首诗画，但是都赚不到多少钱。

    两个小夫妻，就这样维持着生计，等待曲文善中举那天。

    可是就在去年，曲文善再次落榜，他再次陷入消极，他躲在角落里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考不过，乡里县里那些比自己诗词答题，都比自己差的人都能过，为什么自己过不了？

    那天，他去找了曾经中举的好友，好友将他拉到个房间里，与他诉说。

    好友说，靠钱靠关系，好友说曲文善之所以无法通过，是因为每次都有人给当地学府考官送钱，贿赂，最后那位考官在用钱，买通上级。

    只要考得还算过得去，只要有钱，都能过……

    曲文善心灰意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酒楼，他揣着兜里剩余钱币去买了酒，喝得烂醉。

    曲文善没有钱，他跟不敢向别人借钱，毕竟想要贿赂，他的好友已经和他说明，得用黄金作为单位。

    哪怕他向自家岳父借钱……想来只会得到两耳光。

    那天曲文善醉醺地回到家，推开院门，他月看见三个身影从他房顶飞过。

    为首是个穿着黑红道袍的仙人，仙风道骨，身边两个飒爽英姿，这天，他开始无限憧憬仙道。

    他爬上高墙，向那几位仙人呼喊，可是仙人却没有带走自己。

    看着自家婆娘，也就是妻子婉沁拿着鸡毛掸子，打开屋门，曲文善也只得阉下去。

    那天晚上，在睡梦中，他梦到自己在天上飞，无数修仙道友与他同行，世界瞬间豁然明亮。

    曲文善第二天才将昨晚遇见仙人之事告诉妻子，妻子当时说他是喝醉酒，碰到了小偷。

    曲文善只是呵呵一笑，他只是拿起笔，想要将昨晚梦中之景写下来，可是当他写着写着，他好像悟了……

    没错，钱？自己似乎可以以写小说赚钱，然后在将钱送去贿赂呀！

    虽然有点愧对仙人，但是他却又在想，或许这就是仙人的提示呢？

    于是，曲文善开始写起了小说，他将自己那晚所见月下三仙，写进了书本开篇。

    原本他想将书稿投去尚航县的‘有间茶楼’，但是转念一想，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是便将自己所写书稿投去“茗茶居”。

    却不想，投进去后，不到不到半月，茗茶居的那位主事就来找自己，商谈合作。

    终于，在前段时间，他终于在新年之时，得到写书的第一桶金。

    看着三月落花，曲文善很高兴地带着妻子来到西城商业之地，他给妻子买了衣服，婉沁穿着很漂亮，他很开心。

    在游走在街上时，妻子宛如回到了十八岁时，那时的她活泼地拉着自己，她拉着曲文善不断奔跑欢笑。

    看着妻子发尖的木簪，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妻子似乎是将她曾经那件玉簪给卖了。

    妻子曾经说，那是她姥姥给她的，妻子是什么时候卖的？

    曲文善很愧疚，他竟然不知道妻子将她姥姥的发簪给卖了。

    曲文善心间无比内疚，硬是拉着妻子来到首饰店里，买了支玉簪，比以前更漂亮，妻子带着也更加美丽。

    日子就这样好起来了……

    他更加努力的写书，想要给妻子更好的生活，他遨游在书中，书写着他梦中的修仙之世。

    天空雨水逐渐落下，大雨倾盆……

    “仙？呵呵……那是仙吗？”曲文善绝望地抱着怀中妻子，看着那只断掉的玉簪，呜咽哀嚎。

    曲文善捂着嘴，半响后停止呜咽，颤抖地伸出手，伸向袖袍中，取出个木盒。

    木盒里面放着的是妻子的木簪，曲文善看着妻子的尸首，再次崩溃嚎啕大哭。

    曲文善的哭声与此地血腥味，吸引来畸形生靈，他们发出嘶吼。

    曲文善抬起头看向那些畸形生靈，只见他们青面獠牙很是恐怖。

    曲文善依旧跪坐在那里哭着，他在此刻哭得撕心裂肺，已经感受不到恐惧。

    就在出现在废墟上的畸形生靈，就要扑过来时，只见天穹“嗖”的飞下来个道士。

    手中拂尘将畸形生靈抽打而出，打在废墟上，瞬间就被打碎得四分五裂，就跟只被苍蝇拍拍死的苍蝇一样。

    曲文善呜咽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道士：“你……你也是修士？”

    “是的。”

    道人点了点头：“这里很危险，你快离开这里吧……”

    道人看清曲文善怀中所抱之物，瞬间明了其中曲折。

    雨水嘀嗒打在曲文善脸上，曲文善伸出手，抓住道人的道袍，仰着头向道人询问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道人无言，曲文善紧抓着道人的衣袍，看向怀中的头颅说道：“这是我的妻子，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道人依旧无言，只是站在那里听着曲文善继续说话，天空划过数十道身影。

    “哈哈哈……”

    曲文善仰天癫笑，神情凄惨地看向道人：

    “起初，在地震之时，我与我妻子被人群冲散，是我带她来西城逛街的，但是，地震却将我们给分开了……”

    曲文善指着前面坍塌的楼房：“那栋楼，当时，我看见那栋楼要倒下之时，我心都死了。但是你看，他们都没有被倒下来的楼砸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道人无言。

    “哈哈……”

    曲文善擦去脸上雨水，而后再次看向道人，激动的说道：

    “因为，我看见了个仙长，使用法术，将那栋楼房往没人的地方推倒，那一刻这底下的几百人，眼里都充满了希望。

    可是，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道人无言。

    “我在那边看见有个人，从天而降，仅瞬间，这地上数百人就化作血泥……”

    曲文善继续哽咽地说道：“那个畜生从天而降，砸在人群之中，周围人群瞬间，随之化作血泥，化作惨肯断指。”

    “我妻子……婉沁她就是这样死了，都是我带她出来的，都是我害死了她……”

    道人看向远处，尘雲观的众弟子都开始清扫那些畸形生靈。

    当然，其中也还有无数修士在争抢，但是里面却没有凡人，只因刚才废墟与破旧楼房互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文善看着道人继续说道：“然后，在那个将这里踩死的修士过后，又来了个穿着斗笠蓑衣的老者。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那个年轻修士居然说，老者没有早点来，不然这里的所有鲜血都是他的，而那个老者当时还将身边那些人化作血水，装进葫芦里。

    所以啊……你们为什么称呼我们为凡人，我们真的是蝼蚁吗？

    为什么你们觉得，哪怕无意将我们踩死，或者有意将我弄死，你们难道就没有感觉吗？”

    道人说道：“你该走了，这里很危险。”

    曲文善看着不回答自己问题的道人：“所以，你能回答我个问题吗？你们到底是仙？还是魔啊？”

    道人皱眉：“所谓的仙与魔，说到底只在世人一念之间，我是人……”

    曲文善微愣，低下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头颅，伸手将簪子放入木盒之中，而后抱起怀中头颅，失意地往外走去。

    “所以，说到底，我们这些凡人，生死不过是你们一念之间，就能决定的对吧？”

    道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失意离去的曲文善。

    曲文善的话没有错，仙魔只在一念间，但是凡人……

    对于修仙者来说，确实就像脚底下的蝼蚁，只是境界越低的人，才会将这些凡人看得越重要。

    道人心中这般想着，不禁皱起眉头看向失意地往外走去的曲文善。

    说到底，自己不也是从凡人过来的吗？

    为什么境界越高，越觉得凡人就像蝼蚁呢？

    自己曾经也有父母，自己曾经也有家人啊……

    道人刚想说什么，却被身后废墟之中的弟子呼喊了声。

    听到对方受到伤害，便还是没对曲文善说出口，只是向弟子呼喊方位寻去。

    “仙凡有隔吗？”道人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虽然不像那些修士那般疯狂，但说到底，自己也是修士。

    对于凡人生死，生靈生死，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切还隐隐有几分高兴，这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靈气来自于生靈吧……

    靈气靈气，说到底不就是生靈之气吗？

    死的越多，靈气越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