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寺……

    明月眼眸微恍，久远的记忆中……

    十三岁的夏日，桃花灼灼，母亲带着她与明珠出府上香，山门小道间，曾瞥见一抹青绿，一闪而过……

    那竟是翠娘吗？

    幻境中，蛇瞳阴深，死死凝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蛇信猩红：

    嘶嘶……嘶嘶……

    佛修初华，哈哈……想不啊，重来一世，年幼、娇嫩、脆弱的你，眨眼间，竟自己出现在我的眼前……

    玉佛寺，我可真没来错地方……

    翠娘嘶哑吼叫着，狠狠凝视着庄严肃穆的玉佛寺，许久，甩尾，迅速爬向山脚，她入不了佛门，那便先下山去，初华，我要你死……

    山脚，树影婆娑间，翠娘化作一名佝偻老妇，抬眸看着一驾精致马车，四角坠着华美珠饰……

    那驾马车，沉淀着初华的气息……

    翠娘窥视间，一旁等候主家的下人们或是感恩，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眉眼高低间，谈论了那驾马车：

    “傅夫人真是宅心仁厚，一心向佛，又带着两位小姐前来上香了……”

    “不愧是我们燕州第一世家的当家主母，搭棚施粥，开办育婴堂……”

    “是啊……真是羡慕啊……可惜，这辈子没能投个好胎……要是下辈子……”

    “别想了，就你……哼哼……”

    燕州傅氏？未来的皇后母族？

    翠娘紧咬唇舌，前世她在五年后踏足人间，于欢场之地辗转六载，恩客相谈间……

    她知晓人间皇族赵氏，惠帝年少，仁厚贤明，知晓皇后傅氏，贤良淑德，也知晓储君年幼，聪慧明智……

    这便是初华的家族吗？凭什么？

    翠娘神色阴暗，妖气缭绕，眼眶缓缓化作蛇的竖瞳，啊！她要杀人解闷……

    “铛……”

    悠扬钟声徐徐传来，翠娘抬起的利掌陡然收回，随即疾速退入林间。

    该死的……燕州繁华，人烟鼎盛，佛门昌盛，斩妖除邪，骤然见到初华，让她情绪失控，竟想在玉佛寺山脚动手……

    差点就让自己成了佛门功德……

    申时初，极度烦燥的翠娘等到了母女三人离开玉佛寺，连忙尾随其后。

    玉佛寺至燕州城门，途经一段林间官道，炙热明光穿透繁盛枝叶，洒下斑驳光影，指引着前行的方向，蓦然……

    官道两侧，白雾缭绕，掩去前路，马蹄重重落下，止步不前，车厢内，傅夫人脸色煞白，强装镇定的安慰着：

    “月儿珠儿，莫慌，夏日梅雨，林间雾气腾腾，片刻便会散去。”

    “母亲安心，女儿不惧。”

    姊妹两人依偎在傅夫人，望着缓缓渗入车内的雾气，以及伴随着缕缕腥臭之息，神情略显惊慌。

    燕州富庶，妖鬼之说广为流转，就连后宅女子也有所耳闻，如此情境，实在让人惊惧……

    “啊……”傅明珠突叫尖叫，跺着脚躲到明月身侧，指着车帘道：

    “蛇，有蛇……”

    “珠儿，莫怕。”

    明月将人拉到身后，挡在她与傅夫人身前，抬眸看向傅明珠手指的方向，并无丝毫蛇影……

    明月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瞬间，只觉脚裸一片冰凉，又转瞬散去，明月垂眸探看，脚下并无异样……

    反而是马儿骤然前行，带动车厢，险些带倒明月，幸好傅夫人眼疾手快扶扶住她，耳边亦传来车夫惊异的声音：

    “夫人，大小姐，二小姐，白雾突然散了。”

    “立即回府。”

    “轱辘……”

    马车缓缓离去，露出车下虚弱垂死的青绿小蛇，蛇身蜷缩，七寸之处划出一道深深伤痕，沁着点点鲜血……

    “初华，傅初华，啊……我竟然杀不了你，那我们……来日方长。”

    翠娘的眼中，带着浓烈的怨恨，以及隐藏极深的畏惧，她死于初华之手，如今又受此重伤，激发她前世垂死之时的恐惧之心，但……

    傅初华，她是一定要报复的。

    幻境之外，明月望着正奋力爬入林中的翠娘，垂眸不语，皓兮飞在一侧，声音充满好奇：

    “明月，你那时觉醒记忆了？”

    “并未。”明月微微摇头：

    “我彼时身为凡人，受到非凡人之力恶意伤害时，竹萧会自行护主，翠娘是被萧中剑剑刃所伤。”

    若非无她之命，竹萧不得擅自杀戮，翠娘早已死在剑刃之下。

    “那她倒是挺幸运的。”区区半步妖将之境，能在竹萧剑下逃得一命。

    “她若是就此归隐山林，也不会造下今日之罪孽。”

    “但翠娘太过沉浸天命，窥视天命而不思行善积德，反而弥足深陷。”皓兮仿若小大般似模似样的摇头。

    明月神色平淡，抬眸便见翠娘闭关养伤，两年后伤势痊愈，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前往山涧，绿树蟒同样赐下一缕妖息，不同于前世，彼时——

    翠娘并未炼化妖息入体，而是将其淬练侵染，融入一抹雪色娟纱中，那绢纱上绘着文惠帝的画像……

    “明月，她从那认识先帝的？”

    “皓兮，你没有认真观看记忆。”

    “啊？我……”皓兮心虚的垂首。

    明月抬手，将皓兮握在掌心，轻点蝶翅，讲解道：

    “她不认识先帝，但她窥见的天命中，欢场有一自京都而来的纨绔，出生显赫，胆大包天，为博美人一笑，展出了一幅宫庭画作，画中乃是先帝外祖……

    此人酒醉之时有言，先帝与其外祖年轻时，有七分相像。

    翠娘便是以此画作为凭，绘出先帝容颜，飘渺仿若谪仙人，进而蛊惑明珠……”

    画像本就无需太过真实，而在明珠无意窥见父亲手绘先帝画像之后，更是从心中认定绢纱之上乃是先帝，至此沉浸其中，深受翠娘蛊惑……

    “那你父亲，岂不是无意间襄助了翠娘？”

    “是，但父亲乃一片好意。”

    是为让她收心并安心嫁入宫中，意料之外的变故，又岂可怨怼父亲？

    “也是。”皓兮点点头，随即话题一转：

    “明月，翠娘一直说你是佛修，天命怎么安排你入佛门的？”

    翠娘的算计已窥得全貌，但明月的事……却让皓兮好奇不己。

    “你想知道？”明月反问。

    “想。”皓兮连连点头。

    “那你猜，翠娘从何处习得邪术？若是猜出缘由，我便告知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