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妖孽当真得天命垂怜？”

    翠娘的怒喊中，透露着对命数的干涉，对明月的怨恨，对生灵的漠视，这样的妖孽，何以得天命厚爱？

    “陛下，命运的馈赠必然早已暗中标注价格，若身负馈赠之人无法偿还，那么结果……”

    明月微微侧眸，笑得意味深长：

    “陛下可想尝试一二？”

    “不必。”

    文惠帝果断摇头，眨眼间飘然而去，身为帝王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再问了……免得殃及自身。

    明月望着空寂的宫殿，神色复杂，心念间，化出一道幻影，代替傅明珠躺在床上，而她自己则步入繁花红尘境中，静静注视着沉睡的身影。

    良久，指节轻叩桌面，温声呼唤：

    “桃夭。”

    “主人。”稚嫩童音欢呼而至。

    “桃夭，你可能分离此二者魂魄？”桃夭乃幻境之灵，当可压制操控境内一切除明月之外的任意生灵。

    桃夭飞舞蝶翅，绕着沉睡的身影转了两圈，这才奶声奶气的应道：

    “主人，我可以的。”

    “好，将妖魂抓出来。”

    术业有专攻，明月虽也能分离魂魄，但翠娘与傅明珠之间纠缠太深，她若动手，阴幽鬼气或时空之力，皆会损及傅明珠本已脆弱的魂魄。

    而桃夭不同，桃夭主幻，属灵，天生擅长处理神魂之事。

    “啊……”

    沉睡中的妖魂被强行抓出，本能的尖叫出声，痛苦蜷缩成团，直直落入明月掌心……

    挣扎间，邪诡妖息妄图侵蚀明月魂体，反被明月浑身功德之息重重击伤，发出更为凄厉的惨叫声……

    明月面无表情，冷声嗤笑：

    “醒了？”

    “傅初华？”

    翠娘迷蒙间，妖魂四顾环视，天青水碧，花繁锦绣，睡莲之上躺着沉睡的傅明珠，而她自己则被捏在掌心，不由崩溃至极：

    “这是哪里？你能分离魂魄？”

    明月挥手甩落妖魂，落地化作半人半蛇之态，妖娆魅惑，透着一股格外的诡异幽暗之感：

    “你不认识？若如此，你虽有缘窥探命运长河，但所知甚浅，不过一缕妄念之魂。”

    “不……我是天命宠儿，我一定会修得妖王，成为妖主，天材地宝，权势地位，三千美男，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傅初华，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翠娘沉浸在无限幻想，又交织在失败现实中，形若癫狂……

    明月心念一定，桃夭窥忆之能缓慢而强势的侵入翠娘妖魂深处，水波粼粼间，翠娘的记忆徐徐呈现：

    破壳而出，捕食狩猎，丛生之中奋力生存，机缘巧合之下灵智初开，懵懂之间迈入妖修之路……

    如世间芸芸众生一般，潜心修行，杀戮血腥，争斗不断，百载修得半步妖将之境，误闯深水山涧，得遇绿树蟒赐下一缕妖息，炼化三载晋入妖将……

    妖族传承，允许妖将入世历练，翠娘好奇之下，幻作妖媚少女，踏入人间红尘，然人间规矩繁琐，银钱开道……

    翠娘面容妖媚，独身一人，阅历浅薄，遭人哄骗，被卖入青楼，那老鸨能言善辩，加之蛇之本性，竟哄得翠娘安然留在楼内……

    一开始，男欢女爱，银货两讫，但光阴漫漫，资质低微的翠娘渐渐发现凡人精气能够提升修为……

    一步一步试探，翠娘从夺取凡人精气到迷惑杀人，吸实人血修炼，从偏远小城走向繁华城镇，双手染满血腥……

    又一年春光正好，桃香袅袅，烛火莹莹，浑身沁满血煞的蛇妖翠娘，撞见了入京探亲的佛修初华……

    修行浅薄，逃跑无门，求饶无果的翠娘，修为被废，灵智散尽，归于凡兽之流，亡于雄鹰爪下……

    一世终结，水波归于平静，明月轻叩桌案，交错的命运支线中，翠娘修炼邪术，残害凡人，为佛修初华所诛，并无过错，但……

    翠娘身为天下芸芸妖修一员，一无天骄气运，二无旷世功德，她究竟是缘何窥视命运长河的？

    “明月，这一世当真发过？”

    “没有。”明月断然摇头：

    “皓兮，我降生此界，便身负镇压时空秩序之责，位面生灵也好，衹也罢，都无法擅自回溯时空。

    此一世，乃翠娘因缘巧合窥视命运长河，窥探天命走向，然翠娘修为浅薄，涉世不深，道心不稳……

    误将天命走向当做已然发生的过去，将此世认做时光回溯之界，愤懑之下，擅自插手天命，造成今日局面。”

    “天命？”皓兮停在明月指尖，道：

    “明月，我等修行者，夺天地之造化，逆天而行，又何谈天命？”

    “天命，天道之下，大势所趋，命数因果，自有玄机，但……

    奔腾流逝的时光尚可回溯，天命自也可顺可逆，然逆改天命之人，需承担扭转天命的代价，功德气运命格，凡此种种者……

    可翠娘血煞戾气缠身，她无力承担代价，又擅自篡改天命，牵涉旁人，步步深陷，已然亲手斩断前路。”

    “若她能够承担代价，那天命便就此逆改？”

    “那又何尝不是天命？”又怎知“逆改天命”不是天命一环呢？

    “哦……好复杂。”皓兮眼晕。

    “修行路漫漫，莫急莫忧莫强求。”明月轻点皓兮蝶翅，言笑晏晏间，水波激荡，画面再度显现：

    日升月落间，趴在山间沉睡的翠娘陡然惊醒，满目惊惧，蛇瞳猩红，浑身戾气横生，眼神呆愣空洞……

    直至烈日灼灼，蛇身晕红，翠娘方才回神，直直跃入溪流，漂游而去，细观之下，那正是前往人间的方向。

    而翠娘的命运，也至此开始改变。

    明月心念微动，幻境定格在翠娘苏醒之时的山间，此处，翠娘得以窥视命运长河，是一切天命变故的起点。

    “明月，此处有何不妥吗？”

    “或许。”明月也不确定：

    “此处幻境，乃翠娘往昔记忆，我也只能看见她眼中的世界。”

    平静安宁的山间，不似昔日明珠掌心娟纱，侵染着的魅惑妖息，乃是既定存在的事物，纵明珠不识，但她的记忆依然会记住这缕气息……

    而这片山间，无丝毫异样，明月也无法探是否存在异常之处？

    “我们继续看吧。”

    幻境迅速推移，画面变换间，停在一处眼熟的山门——

    “玉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