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你签的是活契，又是你的家人亲自来接，我钱府仁善，岂会强留于你？”钱婉莹辩驳道。

    “您为什么不留下杏儿？”杏儿不理钱婉莹的解释，满脸哀怨：

    “娘搜走了十两添妆，混子喜怒无常，日夜折磨杏儿，杏儿……好痛……

    娘唇舌不严，让那混子知晓十两银子，混子暴怒，险些打死杏儿，逼着杏儿要回银子，娘不肯，甚至不让杏儿回进家门……

    杏儿不敢回草棚，混子会打死杏儿的，只能回城里向小姐求救……”

    “我并未收到通传。”钱婉莹赶忙解释，她是真的冤枉……

    “杏儿求了出府采买的秋娟姐姐通传，但杏儿在角门小巷等了三天三夜，都没等到小姐，杏儿实在太饿了，便趁着天黑，想要出去讨点吃食，谁知……”

    杏儿情绪陡然激动，怨气冲天：

    “杏儿刚离开小巷，便碰到两个醉汉，他们抓走了杏儿，极尽折磨，天明时分，醉汉酒醒，杏儿满以为他们会放了我，岂知那两个畜生……

    杏儿死在他们身下，两个畜生趁着半夜，将杏儿绑缚巨石，沉入湖心，毁尸灭迹……

    杏儿不甘心，再睁眼便化作怨魂，依附在莲花之上，无法离开……

    白日赏花宴，小姐落水，出现在莲花侧，杏儿实在不甘心……”

    “你不甘心就要杀我吗？”钱婉莹恼怒，质问道：

    “杏儿，我何曾亏待你？”

    “您放我出府成婚，为何没有调查清楚？让我身陷泥潭，受尽折磨，还赔上性命？”杏儿咆哮。

    “你……我……”钱婉莹无语，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她实在无法骂回去。

    此时，钱金宝微微抬手，止住钱婉莹的话头，向着谢玉溪拱手，道：

    “谢道长，我儿确为无辜受累，还请道长收伏杏儿，免她殃及旁人。”

    “可。”

    谢玉溪抬手结印，杏儿新亡，纵怨气深重也不过一只小小鬼卒，根本无法反抗，直接被收入法器瓶中。

    “钱居士，遗体……”

    “道长放心，待明日上衙，在下会遣人报案，彻查杏儿之死。”

    钱金宝面色平稳，心中却是暗恨，杏儿受尽搓磨，被害横死，却险些害了他的女儿，他定要那些人付出代价，还有秋娟……哼！

    “好。”谢玉溪点头，作揖道：

    “此事终，小道告辞。”

    说罢，足尖轻点，疾步远去。

    ……

    夜色朦胧，秋风瑟瑟。

    城郊官道，谢玉溪匆匆赶路，满头大汗，还时不时的回望城门，满眼惊惧，太可怕了！

    许久，谢玉溪体力耗损大半，恰好耳边传来溪水潺潺之音，便疾步跑过去，捧水痛饮，摊倒在地，仰望天际，平复心绪。

    直到……

    “小道士，你跑得挺快嘛。”

    闻言，谢玉溪僵硬的侧眸，精致华美的绣花鞋，繁复华贵的凤冠霞帔，以及那道淡漠打量的视线——

    正是南城湖畔，他收了杏儿后，那道突然飘来的视线。

    他都跑得那么快了……

    谢玉溪心如死灰，师傅呀，你可爱的徒儿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呜呜……

    鬼王啊，他打不过、跑不掉啊！

    “小道士，起身坐好！”

    明月挥手，将人强行扶起，摆出打坐修行的姿势，自己蹲下，凝视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沉默不语。

    呜呜呜……要死了，谢玉溪心中哭泣，闭眼等死，许久……不疼？

    随即有些恍惚的悄悄睁眼，鬼王依旧盯着他……的脸，不由得壮起胆子，颤颤巍巍的出声：

    “鬼王殿下，小道……”

    “谢长曦是你什么人？”见人终于睁眼，明月陡然问道。

    “祖父。”谢玉溪下意识的回道，下一息，冰凉阴冷的鬼王之息狠狠袭来，濒死危机下，谢玉溪脑中灵光一闪：

    “我爹是过继的。”

    寒气瞬间敛去，谢玉溪跌倒在地，连连干咳，迅速解释道：

    “我爹是二叔祖父的嫡幼子，祖父未娶，不惑之年膝下空虚，曾祖下令，将爹过继给祖父的。”

    这位，不会是祖父的风流债吧？谢玉溪胡思乱想着，随即心中狠拍自己：

    罪过罪过，祖父风度翩翩，德高望重，那来的风流债？祖父莫怪，莫怪。

    明月望着谢玉溪变化莫测的脸色，眉眼微皱，道：

    “谢氏名门，长房嫡支，就养出你这般喜怒皆言于色的子嗣？”

    谢玉溪未及弱冠，道法精通，堪称天之骄子，但他的性格实在跳脱，缺乏世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啊……”谢玉溪一愣，连忙反驳：

    “不……我是嫡次子，上有长兄，下有幼妹，我是师傅养大的。”

    谢玉溪悄悄抬眸，试探的询问：

    “鬼王殿下，您认识我祖父？”

    “明月。”明月垂眸道。

    “啊……哦，明月殿下。”这名字好像在那听过？谢玉溪疑惑但他不敢问。

    “恩，走吧，跟上。”

    “好……好！”谢玉溪连忙迈步，紧随明月三步之后，他不敢靠近。

    官道上，一红一青两道身影疾速移动，许久……第一缕晨光铺洒大地……

    谢玉溪眼睁睁的望着凤冠霞帔的明月幻作一名浅红长裙的明艳美人。

    鬼王禁忌，阳光之下阴气内敛，形若凡人，他应该没有让鬼王触犯禁忌承受反噬的价值吧……？

    思量许久，谢玉溪终是壮着胆子上前，垂首询问道：

    “明……明姑娘。”

    “何事？”明月侧眸。

    “我们这是去那里呀？”这条官道能去的州城太多了。

    “京城。”

    “京城……京城好啊。”谢玉溪兴奋，回家好啊！

    “谢氏！”明月补充道。

    “谢氏？！您去谢氏做什么？”

    明月沉默，她现在不想理人，不知那家道观竟养出谢玉溪这般单纯的人？

    空气一阵寂静，哦……他错了。谢玉溪住了嘴，默默紧随明月的脚步。

    许久，巍峨城门映入眼帘，望着排队入城的民众，谢玉溪意识到一个问题，连忙凑近询问：

    “明姑娘，您有户籍路引吗？”

    大庆多妖鬼现世，故而户籍管理极为严格，防的便是妖鬼混迹人间。

    “有。”她离开燕州时，特意在户籍册上给自己添了一个孤女入道、四海云游的身份。

    “真实的户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