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淑娴眉眼微阖，神色哀婉：

    “小女是谢氏少夫人，又已听话认命，自然也被带出去见客。

    只是……

    小女在堂前见到了祖母，祖母的脸颊，愈发苍老憔悴。

    可小女，已没有回头路，亡灵绝毒，毒入肺腑，小女已是将死之人。

    祖母身边跟着谢府的随侍丫鬟，小女知道，那是谢氏对我的警告，他们始终没有完全相信小女。

    匆匆一面，小女便被带离前堂。

    可……

    宴会何等繁忙，人手不足，尊者无数，加之小女刻意缓行……

    谢氏对小女的监视，终于出现了破绽，宝悦公主唤了监视的婢女给她领路。

    那婢女不从，便被宝悦公主强行带走，临行前，宝悦公主还暗示小女：

    今日宴会，那婢女回不来了。

    所以，谢氏的末路，到了。”

    董淑娴嗤笑，眼中尽是讽刺：

    “姑娘，您猜宝悦公主缘何插手？”

    难得的，董淑娴仰头询问明月，明月以手撑额，略做沉思，道：

    “天家公主，出阁多年，本与谢氏无关，亦非夺嫡之选，何必参与其中？除非……

    利益相关。

    利益者，钱权情，不外乎三种。

    宝悦公主生而显贵，长于富贵权势，那便是……情？”

    明月推测，喃喃自语：

    “情……情……，筱蝶？筱蝶！”

    明月望向董淑娴，肯定道：

    “宝悦公主是为筱蝶。

    筱蝶是故事中唯一突兀之人，按理，她一介平民女子，根本不该出现在你的人生中。

    那些事端，以筱蝶的身份，触之必死，可她偏偏活得好好的。”

    那怕明月将人送入郑府，可筱蝶依旧活着，郑氏贵妾，锦衣玉食。

    “姑娘聪慧。”

    董淑娴赞道，继续讲着故事：

    “宝悦公主是皇帝胞妹，及笄之年，许嫁江南第一世族齐氏，为皇帝拉拢势力。

    却在大婚前月，感染风寒，断断续续，久治不愈，硬是拖了大半年，才与齐氏完婚。

    宝悦公主养病期间，齐氏全力支持皇帝，将他扶上帝位，皇帝登基的第二个月，宝悦公主出阁。

    而筱蝶……

    实则是宝悦公主风花雪月的产物。

    赐婚之时，宝悦公主便有了四个月身孕，只是冬日严寒，衣着宽厚，加之宝悦公主本就身姿略微圆润，这才瞒了过去。

    那养病的大半年，宝悦公主被秘密送出宫，直到筱蝶出生，身体恢复，这才回宫。

    筱蝶，则被皇帝下令，养在农家，成为皇帝挟持宝悦公主的一枚棋子。”

    “哦？”

    明月微愣，她是真不知道筱蝶的身份，只是做为董淑娴时，不论对错，参与之人都当受到处置。

    否则明月是没打算处理筱蝶的。

    毕竟，在男子三妻四妾的世道中，筱蝶的作为，虽让她不喜，但罪不至死。

    “筱蝶的生父，便是号称洁身自好，挚爱发妻的户部尚书郑成瑞。

    姑娘将筱蝶送入郑府，当真极好，血脉相亲，物归原主。”

    明月不由得扶额，苦笑：

    “董小姐，这事，我是真不知。”

    怪就怪在满城皆怨魂，难以辨认血脉，她送人之时，修为亦是被压制，无法卜算。

    也怪郑洪恩声明远扬，家世地位，皆与谢少璋相当，甚至隐约间还略胜一筹。

    郑良妃，正是出自郑府，虽无子，却深受帝王宠爱，枕头风的威力呀……

    郑府，是当时最合适的人选。

    “噗嚓……”

    董淑娴轻笑出身，随即连忙止声，歉意一笑：

    “小女冒犯。”

    “无妨。”

    明月挥手，董淑娴继续道：

    “姑娘定是生得幸福安宁，没有见过这等肮脏事儿，才会惊异。

    实则，皇宫内院，世家后宅，多得是比这更不堪的腌瓒事儿。”

    “是我见识浅薄。”

    明月抬眸，目视远方，说来，她的确不曾经历过后宅纷争，既然董淑娴都不在意，她自然也不在意。

    毕竟，人都死了，血缘……

    “不过，郑洪恩不知道吗？”

    “郑成瑞与宝悦公主私通，他岂敢告知郑氏之人？

    郑成瑞成为户部尚书，可不是因为他的才华，他也不过是挟持宝悦公主的筹码之一。

    皇帝要将人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让远在江南的宝悦公主看着。

    这是后来，小女大仇得报，窥视宝悦公主的记忆，方才知晓的。

    那时寿宴，筱蝶求了宝悦公主，将监视小女的人带走，准备成全小女的心愿：

    让小女安然自尽。

    如此，她方能嫁入谢氏。

    毕竟，以筱蝶的明面上的身份，成为谢少璋的继室，已经是她最好的前程。

    这还是八皇子看在宝悦公主和郑良妃的价值上，安排的出路。

    贵妾，只是为逼迫小女退婚而已。

    恐怕当日若是小女退婚，谢少璋另娶，那姑娘也得给筱蝶让路。

    然而筱蝶等不及了。

    她不爱谢少璋，却贪念谢少璋能带给她的富贵荣华，身份地位。

    她定是隐约知晓小女的处境，只是不太明晰，这才让宝悦公主调走监视之人。

    真是……

    天真愚蠢的少女呀……

    怎么会认为，历经磋磨，小女就不会改变主意呢？

    那时，小女已经不想自己上路了。

    小女要，所有的仇人，陪葬！”

    董淑娴神情激愤：

    “无人监视，小女趁机避入假山，借助锋利山石，划开手腕，任由鲜血染红雪白手绢。

    那是小女特意挑选的布料，能够吸附足够的鲜血，待手绢完全染成猩红之色，小女方才缠住手腕，捏着捆绑青石的手绢，走向后厨。

    小女是谢府少夫人，谢氏软禁小女，关乎隐秘，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所以，宾客已至，小女前去催促，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多么的巧合，给寿宴备的福禄寿喜汤尚未分装，那是京城寿宴流行的，以一种特殊植物调色、熬制而成，象征福寿延绵的红色汤品。

    小女提出浅尝一口，添些喜气，厨房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呈给小女。

    小女尝了一口，佯装欢喜，不由得靠近探看，厨房忙碌，那能时刻盯着小女。

    何况，这些后厨之人，如何猜到，小女这个身怀六甲的少夫人要对汤品下毒呢？

    很自然的，身形微偏，手掌微抬，手绢坠着青石，悄然沉入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