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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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缘散一风铃

    自从跟罗娟谈起了恋爱,胡宽的性情改变了很多。他脾气不再那样暴躁了,做事也不再那样吊儿郎当了,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用李飞虎的话来说,爱情还真能改变人呐。再不羁的男人,只要遇见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会变得温情起来。对于这一点,李飞虎是感同身受的。没有向慧芳,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没有谢敏,估计他在学校会惹出更多的是非来。谈起了恋爱,胡宽牌也打得少了。他们联手打牌的时候,他看见别人输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会产生一丝同情。胡宽每个周末都忙着跟罗娟约会,不是他去税专,就是她来工大。他每天都盼望着周五的到来,真可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把心思完全放在了她的身上,就如同被她拴住的一匹野马。

    胡宽性情虽然有些野,却非常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是寝室里最好打扮也是最会打扮的一个。他很会在不同的衣裤鞋袜上进行搭配,同样的服饰,他却能穿出不同的味道。他的脸面总是收拾的很干净,特别是他的头发,总给人一种干净飘逸的感觉。李飞虎和赵波也讲究,只是没有胡宽那样沉迷于其中。罗宾的讲究是在衣着质地方面,那是因为他家里条件好。黄得华的讲究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同,甚至是很反感。

    那个周五的中午,胡宽在寝室又是洗头又是换衣又是擦鞋,忙得不亦乐乎。李飞虎看见他马不停蹄地忙这忙那,于是问道:“又准备去税专吧?”胡宽用毛巾一边抹着头发一边回道:“是的,这周我过去。”李飞虎接着开玩笑似地说道:“就知道你是熬不住了!”胡宽嘿嘿一笑,不置可否。李飞虎接着问道:“下午的课又不准备上了?”胡宽犹豫了一下,回道:“看情况吧,可能上个一两节再走。”李飞虎以一种劝说的口气说道:“我建议你还是上完课再去也不迟,经常缺课还是不好啊。上次老师就点了你的名,我说你是有些不舒服去医院了。”胡宽回道:“你这个谎撒的,不能换一个理由吗?说我去了医院,这不是故意咒我吗?”

    睡在上铺的赵波不怀好意地笑道:“虎子那样说也没错,说你去税专和去医院不是差不多嘛?”胡宽骂道:“你这个臭三皮,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怎么说?!”赵波说道:“我说的有错吗?”胡宽抬头往上铺的赵波看了一眼,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赵波回道:“你去医院是为了解决身体上的问题,去税专是为了解决生理上的问题,不都是为了解决问题吗?”听赵波这么一说,整个寝室的人都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胡宽也不在意,他说道:“话倒是不错,只是什么话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味。”

    胡宽忽然记起了什么事似的,接着对李飞虎说道:“你上次买的那件休闲衣拿来让我穿一下。”他们三人个头相差不是很大,换着衣穿是常有的事。那件衣服确实才买不久,是在金都大市场毛富成他干妈那里买的。李飞虎假装有些舍不得的样子说道:“那件衣服我都还只穿了一次,有些舍不得给你穿。”胡宽说道:“放在哪里的?我自己去拿,别小气啦。”李飞虎又开玩笑似地说道:“在我柜子里,自己去拿。不过我有个要求,穿着我的衣服抱抱她可以,但是不能用来垫屁股。”李飞虎的话又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下午最后一节课,李飞虎看到胡宽的位置空了,知道他又逃了一节课去税专了。其实胡宽早就坐不住了,不是李飞虎中午那一句话,他早就走了。他觉得李飞虎讲的有道理,总是逃课不好。大家都知道,老师改卷的时候,还有个印象分。老师对你平时印象好,阅卷时可能多给点分。如果留下不好的印象,到时给个不及格就麻烦了。只是一个星期不见罗娟,他的感觉就是屁股上扎蒺藜——坐不住。

    罗娟也跟他讲过多次,要他不要逃课。他每次嘴上都答应的很好,只是行动上做不到。那天他到了税专,罗娟又问起:“又逃了课?”他不好违背她的意愿,于是撒了个谎,说道:“今天运气好,出了校门就碰上了车。一路上,车子也停的少,所以就早一些到了。”罗娟似哄小孩般地说道:“以后记得不能逃课哦,记住了没?”胡宽回道:“不会的。”她接着扯扯他的衣服,问道:“买了新衣服?”胡宽回道:“虎子的,他才穿过一次,感觉就像新的一样。”罗娟说道:“你们男生真随便,衣服可以换来换去穿。不像我们女生,谁会去穿别人的衣服呢?!”胡宽开玩笑似地说道:“这算是资源共享吧,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花费呢。”罗娟笑道:“理由还很充足。”

    他们走在路上,天气晴好,加上周末,校园里人流穿梭不息,很是热闹。他们去了一家校园餐馆,里面也是人满为患。有喝了酒高声说话的,有催着老板快点上菜的,有情侣窃窃私语的。老板娘忙着端叠送菜,一个小姑娘似的服务员忙着收拾桌面和杯盘碗碟。一切显得很忙乱,又似乎很有序,这或许就是校园餐馆周末该有的样子了。

    罗娟看到一个空桌,就牵着胡宽走了过去,等着服务员来收拾刚用过餐的桌面。她每次点菜时,总会问起他喜欢吃什么菜,或是问某道菜好不好。而他每次回答她的几乎都是随便你点,你喜欢的菜我都喜欢。罗娟有时误以为他是为了迁就自己,而胡宽每次都跟她强调自己说的是实话。胡宽说的是实话,他喜欢税专校园餐馆里面菜的味道,特别是那蚂蚁上树、拔丝香蕉以及拔丝土豆。那蚂蚁上树,根根粉丝竖起,堆积在一起就似一座小山,吸附在上面的肉粒就如同爬在树上的蚂蚁一般。那拔丝香蕉或是拔丝土豆,每一口下去,都能拉出很长的丝来,就如那种藕断丝连的感觉。每次点的菜,他们都吃的一点不剩(当然主要是胡宽的功劳),罗娟才相信他的话是真的。用胡宽的话说,这是爱屋及乌。

    吃完晚饭,他们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去处,就随着人流在马路上闲逛起来。他们每次见面,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情。跟其他情侣一样,他们相依相偎,只顾着说话,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劈面走过来几个男生,估计是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也不管前面有人没有,好像这马路就是他们家的一样。胡宽和罗娟没有注意,等他们发现前面有人时已经躲闪不及,其中一个男生就撞到了罗娟身上。罗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被撞痛了,只听见她“哎哟”的叫了一声。胡宽赶紧停了下来,关切地问道:“有事没?撞痛了吧?”看到他那紧张的样子,罗娟心里涌出了一股暖流。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肩膀,说道:“一点点,应该不碍事的!”

    走路碰碰磕磕,不小心撞到人也是常有的事。对方撞了人,按道理来说,应该说声对不起。更何况是男生撞了女生,就更应该大度一些才是。只是他们装着跟没事人一般,继续往前只管走。这一下搞得胡宽火了,他转过身轻声骂了一句:“你他妈的牛屎,瞎了眼啊,走路也不长个眼睛?!”听到胡宽骂人,那人停了下来,跟他一起的几个人也跟着停了下来。那人回骂道:“你才是牛屎,你他妈的才瞎了眼呢,你们走路怎么不长个眼睛?!”胡宽本就是顺便骂了一句,没想到对方认起真来。这一下胡宽更是火了,他继续骂道:“你们这么多人走路,我们就两个人走路,该谁让谁呢?你他妈的真是没有教养,撞了人连声对不起也不晓得说?!”

    对方仗着人多,加上喝了酒,那人朝胡宽走了过来,说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们就算人多,干嘛一定要让着你们呢?!再说,为什么不是你们跟我们说声对不起呢?!”胡宽看到对方朝自己走来,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一时火起,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度,说道:“明明是你们的错,你还有理了?你想怎么搞?!”对方盯着他挑衅道:“随便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跟他一起的,看两个人吵了起来,一下子都围了过来。罗娟看到他们人多,深怕胡宽吃了亏,就拉着他要他走。胡宽不是怕他们,他是怕吓着她。他于是忍下一口气,准备随着她离开算了。只是他们刚走出两三步,没想到对方又带着挑衅的口吻骂道:“我还说是个什么屌毛呢,原来不过是个熊包,装什么狗屁护花使者?!”

    按照平时的脾气,不是照顾着罗娟的感受,他早就跟他们干了起来。他的火气好不容易慢慢平息了下来,却又被对方在上面加了一把油,火苗瞬间重新燃了起来。他挣脱罗娟牵着的手,快速转过身子,朝对方冲了过去。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抓住对方的衣领,顺手反手各来了一个耳光。没想到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接着两个人就扭打了起来。看到自己朋友当众被扇了两个耳光,他们顿时火起,决定为朋友扳回面子。他们仗着人多,无数双拳脚同时朝胡宽攻了过去。

    罗娟看见胡宽被打,她一边哭着,一边跑过去解围,有些拳脚也就落在她的身上。胡宽自己挨了打无所谓,只是他没想到罗娟会去护着他,还跟着他挨了打。这下子胡宽的怒火彻底爆发出来了,他跑到花坛里捡了一块砖头,反转回来对着那个嚣张的男生当头拍了过去。那个男生被砖头拍了以后,双手马上捂着头,接着蹲下了身子,鲜红的血开始慢慢从他的手指缝里渗了出来。他们没想到,胡宽下手如此狠毒,竟敢拿着砖头拍向自己同伴的脑袋。他们再看看自己的同伴,手背和手臂已经被血染红,他们停了下来。罗娟看见对方流了那么多血,吓得浑身发抖,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胡宽也已经浑身是伤,来时问李飞虎借的衣服也被扯烂了几处。他拿着砖头,大声吼道:“你们这帮杂毛,还要继续搞不?!”对方看着胡宽手里紧握的砖头,虽然眼露凶光,却没人敢上前动手。有几个蹲了下去,查看着同伴的伤势。

    如果罗娟不在身边,平时碰到这种事,胡宽可能会选择立马逃离。他知道,他们人多,不及时逃走肯定对自己不利。对方伤势比自己严重,如果没走掉,不说挨餐打,至少也得赔上些医药费。只是他转而一想,罗娟就是这学校的,如果他跑了,他们以后会找她的麻烦。再说,他觉得,当着她面跑掉似乎不是大丈夫该有的作为。想到这里,他站定不动,等着对方下一步的举动。

    不知道谁报告给了学校,保卫处的人也已经到了,走人是不可能了。对方除了一个人陪着头部出血的那人去医院以外,其他人全部被带回了保卫处。保卫处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双方都如实作了回答。对方有校内的,也有校外的。那个带头惹事的就不是本校的,胡宽也不是本校的。只是事情发生在他们学校,而且牵涉到他们学校的学生,学校最后还是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进行了处理。学校的处理意见是,首先错在对方,借着酒劲闹事,多人围攻一人。胡宽错在出言不逊,拿砖头砸破人家的脑袋。双方虽然互有损伤,对方受伤却更为严重,由胡宽赔给对方五十块钱。最后,双方都表示服从学校的判决。

    这件事情似乎到此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引起了另外一件事。罗娟就是江城的,家里条件相当不错。她父亲在交通局,母亲在税务局,还有一个哥哥在当警察。到了周末,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家里都会开车来接她回去。自从她跟胡宽谈起了恋爱,每到周末总是推脱说是有事不回去了,实际上是为了跟胡宽约会。他父母就感觉有些奇怪,决定到学校来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刚好碰到了这件事。

    第二天中午时分,罗娟父母要她约胡宽一起到校外一个餐馆吃午饭。胡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在罗娟的劝说下,上了他们家的车。上车之前,她对他说道:“等下我爸妈问你话,你要看我的眼色啊。不要什么话都乱说,特别是我受伤的事!”胡宽看到她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就是想掩盖身上的伤处,不免心痛起来。第一次见她父母,胡宽不免有些紧张。他回道:“好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们会问什么呢。”罗娟看出了他的紧张,说道:“不用担心,你不好回答的,我来说就是。”

    吃饭的时候,她父亲与哥哥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劝着他们多吃些菜。只是她妈妈,似乎总有问不完的话。她问了他们昨天那件事的原委和经过,接着又问起他的学校和专业,以及他家里的基本情况。胡宽就按照罗娟的意思,该回答的就回答了。不好回答的,她就帮着他回答了。她用江城方言不停地责怪她妈妈总是问这问那,害得别人吃个饭都不安心。他看得出,她一家人都很宠爱她。

    吃完饭后,她母亲又单独把胡宽叫到了一边,说是要跟他单独聊聊。他看了看罗娟,似是征求她的意见。她感觉自己的家人对他好像还不错,就笑着示意他去。胡宽没想到,谈话内容非常糟糕,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她母亲一改刚才饭桌上的态度,她说话的语气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她说他们年龄都还小,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还不适合谈恋爱。她说他们不是一个地方的,按照定向分配原则,毕业之后也不可能在一起。最让胡宽为难的是,她妈妈让他主动提出来跟她分手,而且不能让罗娟知道那是她的意思。她还让他以一个男子汉的名义发誓,以后不再见罗娟。

    罗娟她妈一股脑的只管自己说,完全不给胡宽说话的机会。她说的也很直白,那就是不希望他们谈恋爱。胡宽知道,她妈妈瞧不起他,嫌弃他是农村人,嫌弃他家里条件不好。说实话,他喜欢罗娟,但是对她妈妈却没有半点好感。他认为她太自以为是了,城里人又怎么啦,难道每天不吃饭不拉屎?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罗娟的妈妈,他可能早就会对她也出言不逊了,甚至是大光其火了。只是想起自己跟罗娟之间的感情,他只能一忍再忍。他知道,她妈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跟罗娟之间应该也是不可能了。

    胡宽离开的时候,罗娟从他的眼神当中似乎看出了什么。她把他拉到一边,问道:“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我妈妈没说什么吧?”胡宽知道,她的意思是,如果她妈妈为难了他,她就要去跟她理论。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地回道:“没什么,你等下问问你妈就知道了。”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胡宽闷闷不乐回到寝室的时候,大家正在讨论谭一建预备给蒋玉娇送什么生日礼物的问题。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是热火朝天。有人说送伞好,说是既可遮风又可以挡雨。有人说送伞不好,说伞是散的意思。有人说送鞋,说是送鞋实惠。有人说是送鞋不好,说是送鞋是要别人走的意思。有人说送手表,随时可以看时间。有人说是送手表不好,说手表就是钟,送表就有送终的意思。有人说是送风铃,说是风铃响起来就能想起对方。有人说是不好,说是风铃发音与分离相近,送风铃意味着是分离的意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胡宽听到他们对送风铃的解释,突然想起了去年的圣诞节。就是那个圣诞节,他送了罗娟一挂风铃。他想,难道这缘分的结束,正如他们所说的,是因为那一挂风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