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轰动。

    谁也没想到，大理寺卿使唤下人拿了贱籍歌女的东西，屁大点事居然闹到弘治皇帝那，还要在日讲的时候讨论。

    讨论个什么？谁敢说大理寺卿有罪？

    官员们都觉得弘治皇帝小题大做，那探花陈澜忘。本大明朝的抢劫罪判罚很重，轻则绞，重则斩，你弘治皇帝真敢坐实这个罪名，不怕让士林清流寒心吗？

    百姓这边就不一样了，有为陈澜不畏强权喝彩的；有觉得陈澜就是见色起意，荒唐的；亦有觉得陈澜小题大做的，只有那教坊司的歌女侍婢们全心觉得陈县令是个顶好的官。

    这偌大的京城，没有藏得住的消息，教坊司往日和青楼楚馆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此事一起，众多风尘魁首们，便把陈澜当作了梦中情郎，开始为陈澜造势，逢人便说那杨守随坏话，枕边妖风大起。

    尤其是东城区的小姐姐们，拿到自己的身份证，都当宝贝一样贴身藏着，在出了这档子事之后，更是金贵。

    老鸨们会做生意，把身份证上面的画像请画师照着画大纸的，贴到自家门脸上，客人没见过如此写实的画风，去哪消费不是消费，挑个好看的，自是生意兴隆。

    别的青楼瞧见了，眼红不已，跟着学，却发现没啥效果，派人去那边拉着几个心满意足的客人打听了一下，说是人家有户部大印，就是图一个有证，安心。

    待其他青楼去找顺天府和宛平县办证的时候，全给轰了回来，顺天府尹韩重阴沉个脸，还嫌事情不够大是吗？

    作为始作俑者，大兴县令陈澜近来倒是终于得闲，进宫看了躺陈海的伤，见陈海好了不少，才暗暗嘱咐了几句，锦衣卫南城千户所搭起来了，他这个千户养利索了就得到岗。

    陈海倒是没多兴奋，初听救下的是太子的时候，倒是吓得三魂走了七魄，若太子有个好歹，这不族谱消消乐？

    当下也是和陈澜寒暄了几句，问明白了要做一个锦衣卫头子的注意事项，陈澜就说了四个字：“问李横江。”

    从太医院出来，陈澜并未直接去朝见弘治皇帝，反而去东宫找了太子朱厚照，偷偷塞给他一张比别人都精美的身份证，给朱厚照稀罕得像个宝贝一样看了许多遍，还要念给旁边不识字的宦官听。

    话休絮烦，转眼便到了弘治皇帝指定日讲的时候。

    六品县令（京师附郭的两个县令品级为六品，比普通县令高）陈澜，将直面三品大佬大理寺卿杨守随。

    众多翰林入场，各位的堂官也都来了，大家规规矩矩的跪坐在殿内，看着黑着脸的杨守随和背着手闲庭信步的陈澜，清流们皆是心里打鼓，不清楚陈澜的路数。

    萧敬一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请弘治皇帝入场，百官行礼如仪后，便有主持的翰林学士宣讲：“今日之辩，既由大兴县陈澜与大理寺卿杨公来吧。”

    百官敛容，那杨守随向弘治皇帝行了个礼，也不管其他，直接指着陈澜破口大骂：“陈澜！你这个佞臣，如何敢栽赃与我？”

    陈澜眼皮都没抬，对着刑部尚书行了个礼：“老大人，呆会我问话，您可要记好了。”

    刑部尚书避之不及，又顶着弘治皇帝的目光，只得点头称是。

    陈澜又给弘治皇帝行礼：“皇上，臣请三问杨大人，杨大人需据实以答，可否？”

    弘治皇帝想了半天才想出个日讲这种和稀泥的办法，没想到上来火药味就这么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便如陈澜所言，杨爱卿可否？”

    杨守随不可，杨守随心里委屈，陛下啊，在你心里，到底是跟你十几年的老臣重要，还是这入仕不过个把月，便搅得京师鸡飞狗跳的陈澜重要？

    当然，他也没敢说出来，只是调整了一下情绪，淡淡的道：“当然可以，老臣问心无愧。”

    陈澜嘴角一勾，就怕你不敢。

    当下也是向杨守随行了个礼，他特意请教了礼官，这种场合，礼仪很重要。

    “杨大人，请问抢黄秀儿，陈双双等人身份证的，可是贵府的下人？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陈澜客客气气的问道。

    “这......是，”杨守随皱着眉认了。

    “再请问杨大人，黄秀儿，陈双双等人可有犯法？”陈澜步步紧逼。

    “他们世代娼妓，世代龟公，大理寺掌天下刑律，本官调用一下贱籍的户籍怎么了？”杨守随把贱籍咬得很重。

    没想到陈澜怒了，指着杨守随大声说道：“左一个贱籍，右一个娼妓，便是你随意当街抢劫的理由吗？若是当日是太子白龙鱼服，你亦是如此行事，国本震荡，你担待的起吗！”

    这一句话，不止把杨守随和百官说愣住了，连弘治皇帝也抬起了头，看向陈澜。

    “你不要血口喷人，太子......太子我是认识的！”杨守随给陈澜说得乱接话了。

    “噢，不认识的你便抢？”陈澜耐人寻味的问道。

    杨守随发现自己越描越黑，便索性闭着嘴不说话了，只是给自己的门生和属吏们使了个眼色。

    结果给陈澜瞧见了，忍不住阴阳怪气：“哟，杨大人怎么自己不说话，给别人使眼色啊？都说杨大人为人师表，桃李天下，这门生，想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得，这下本来要出言相助的人，都不敢张嘴了。

    “好好好，好一张利嘴，本官立朝三十年，似你这班的见多了。”杨守随见摇人失败，只得亲自下场。

    “噢，立朝三十年，晚节不保，真有你的呀杨大人。”陈澜一边说一边鼓掌，杨守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够了！”弘治皇帝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

    陈澜乖乖闭嘴，只有那杨守随还呼哧带喘的生气。

    “此事，朕本意是辩一辩，见见诸位的看法，没想到是见了诸位现眼。”弘治皇帝说诸位的时候，眼里只看了杨守随一个人。

    杨守随青筋直冒，下跪抗声道：“请陛下为老臣主持公道。”

    弘治皇帝：......

    你倒是辩论过了再让朕主持公道呀，你给人家小坏蛋说的涨不了口，你让朕说什么？

    “此事，着刑部及顺天府共审，结果报到朕这里来，散了吧。”弘治皇帝没理跪着的杨守随，瞪了陈澜一眼，走了。

    陈澜喜得冒泡：“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