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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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俩小龙

    “好啦,闭嘴,哪里有小猫和你一样天天想着出去玩的?”说话的少年穿着一件玄色大氅,小尖脸儿棱角分明,若不是此时抱着个白色狮猫龇牙咧嘴地抱怨,也称得上英俊讨喜。

    “殿下,奴婢看着像是叫春了。”旁边伺候着一个高瘦宦官,哈着腰小心翼翼地瞧了两眼,便有了结论。

    “偏你老刘聪明!叫春叫春,再不放本宫出去玩,本宫也要叫春了!”少年怒气冲冲地冲着那宦官吼叫。

    这一声唬的那叫做刘瑾的宦官忙不迭的摆手,低声劝着:“我的太子爷,这话可不敢大声说,咱现在被禁足啦,多少人看着呢,回头有个多嘴的,咱在东宫就出不去了。”

    咋咋呼呼的少年便是当今陛下的宝贝独子朱厚照,刚出生就册了太子,后面好不容易有个弟弟还不幸夭折了,从皇上到两宫再到朝廷上下自然宠得不得了。

    偏生这孩子天性聪颖,却是个好玩的主,三四岁遍提溜个鸟笼满街跑,现在十几岁了更是养了一堆猫猫狗狗,最喜爱的就是这只狮猫,还起了个威风的名字唤作:“照雪白龙”。

    结果没曾想,这宝贝龙不是宝贝猫前日叼走了策题,搞得弘治皇帝以为又出了三年前那样的科场舞弊案,结果虽是虚惊一场,却不免生气,专门派了一队禁军守在东宫门口,绝了出入。

    朱厚照前脚听说老爹文渊阁阅卷没工夫管他,后脚便喜滋滋的准备溜出去玩呢,结果人家说啦,圣上口谕,俩小龙都爱惹是生非,着闭门思过三日,东宫里能喘气的都不让出门。

    得,俩小龙一个在怀里叫唤,一个站在东宫门口叫唤,叫嚷半天,没人理他们,朱厚照讨了个没趣,瘪了瘪嘴:“谁也不听我的,这太子我不当了,李统领,放我出去,我要和父皇禀明此事。”

    那李统领一身精铁山纹甲,头戴金凤翅兜鍪,威风凛凛,昂藏八尺的身量,拄着金瓜,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见朱厚照说这话,睁大圆眼,拢了拢手上金瓜,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殿下,这话上次皇后娘娘诞日你便说了,末将生受了十军棍,现在后背还疼着呐!”

    “那便是我生病了,咳嗽不止,可能是糟心烂肺伤寒了,你速去告我父皇,咳咳,你看本宫咳得停不下来。”朱厚照脑袋一歪,又想了个办法。

    “殿下您忘啦,这一月您都病了仨回了,上次末将听您说身子不好寻了御医来的时候,您骑着汗血马都快跑出西直门了,您瞧你瞧,这腿上的棒疮还没消呢!”那李统领说这便要褪下裤子给朱厚照瞧。

    便是朱厚照厚脸皮,也觉得有些尴尬了,一把抓住李统领的手:“别别别,李统领你这是干啥呀,本宫知道你待我最好了,你给我想个法子出去,我不烦你,你也自在。”

    李统领把脸别过去,朱厚照握紧小拳头跃跃欲试,李统领鼻子哼出一句话:“殿下忘了上回咱商量,假装是你把我打晕然后放你出去玩了,末将世袭的千户都给除了,您就行行好,老实呆仨天吧。”

    朱厚照认输了,怀里的白龙也叫累了,耷拉个脑袋。朱厚照看着宫门恨恨得说:“定是有奸人进了谗言,别让本宫逮着你!”

    旁边看着朱厚照耍宝半天的刘瑾,听到这句话两眼一亮:“殿下,咱有办法了!”

    朱厚照一听,把猫一抛,白龙嗷呜一声在天上划了道弧线,巧巧的落在李统领头上,朱厚照看都不看,急切的对刘瑾说道:“刘伴伴,还是你聪明,快说有什么办法!”

    刘瑾转了转眼睛:“殿下,你忘啦,咱被禁足不是有人进了谗言,是白龙叼了策题。”

    朱厚照气呼呼的:“是了,那小畜生,净给我惹事,不过这和我们出去玩有啥关系?”

    刘瑾胸有成竹:“皇上是气殿下不好学不上进,不然能让猫到处跑吗?”

    朱厚照嘴一撇:“你是给本宫想办法的还是数落本宫的?”

    刘瑾伺候了朱厚照十几年,自然知道主子的脾气,也不害怕,嬉笑个脸:“殿下,你不妨让人给皇上传话,便说想为皇上分忧,一起阅卷。”

    朱厚照皱着小眉毛:“阅卷,那有什么好玩的?”

    刘瑾一拍手:“殿下哟,谁能真让你阅卷呐,还不是拿最后几名的策题糊弄你,咱装模做样看两眼,就说学到了,不打搅大学士和陛下办正事,回宫的时候,走哪条路回宫不是咱说了算?走到偏门给殿下换身宦官服饰,就说殿下回宫前想尝尝北城小吃,谁敢多嘴!”

    朱厚照一听眉开眼笑:“对对对,本宫好吃,啊不是,本宫好学,李统领,快派人给父皇传话!”

    萧敬正侍立在弘治皇帝旁边伺候阅卷呢,远远的瞧见门口有个小黄门使眼色,轻飘飘地出文渊阁,小黄门凑上来轻声说了,萧敬一脸复杂:“若是真的,陛下该多高兴呀。”

    小黄门犹豫了一下,道:“奴婢看太子殿下信誓旦旦的,不似诓人。”

    箫敬不由失笑:“咱们太子呀,要说聪明机灵劲那在国朝也排得上号的,若说谦谨好学,那便是太阳西升东落,咱也不信。”

    小黄门一愣:“那,奴婢去回了太子?”

    箫敬摇摇头,叹了口气:“宣太子文渊阁面圣吧,陛下应该会高兴的,你呀,还得多学。”

    小黄门头低的更低了:“是”,见萧敬没有吩咐,便退了下去。

    萧敬回房,看弘治皇帝投来的目光,大声回道:“陛下,太子殿下好学,想来文渊阁观政。”

    这下不止弘治皇帝惊讶了,连带内阁大学士,六部堂官在内的十几个阅卷官都竖起了耳朵,面带喜色,弘治皇帝稳了稳心神,沉吟道:“嗯,太子竟转了性么?李师傅,这文渊阁你可是东主,你看?”

    李师傅便是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闻言忙放下手中的策卷,离席行礼:“臣岂敢在陛下面前称主,不过太子殿下天生聪颖,过目不忘,就是年少好玩,若能安心看看这些天下英才文章,倒也对太子殿下颇有裨益。臣想......”

    弘治皇帝听得正开心呢,就这么夸我儿子,呀,咋不说了,咳咳:“李师傅但说无妨。”

    李东阳微微颔首:“臣想,若是能让太子判卷,正好趁机考校考校太子学问。”

    弘治皇帝哑然失笑:“让太子看看倒是无妨,若是判卷他那学问还差得远。前日我问他人之初性本善下一句,他支吾半天回了句刘伴伴,不好看。”

    这一句话说完,弘治皇帝都带着头笑了,下面群臣更是忍俊不禁,连侍候旁边的宫女宦官也笑得眉不见眼的,太子虽然好玩,却也没做太出格的事情,况且这可是皇上带头笑的,谁敢不笑呀。

    李东阳也跟着笑了几句,便敛了笑意,弘治皇帝知道自己这位谋国名臣不会开玩笑,便伸手压了压,文渊阁登时一静。

    李东阳才慢条斯理的说:“陛下,太子殿下此来,若只看看,保不齐明日又忘了,倒不如真许了太子判卷之权,只要他说的有道理,便按太子判的定名次也未尝不可。”

    文渊阁群臣闻言一滞,弘治皇帝也陷入了思考,自己身体不好,将来这天下早晚要传给这个独子的,让他早点参与国事也不一定是坏事。

    还没等弘治皇帝说话呢,东阁大学士谢迁就忍不住了,他平日教太子最多,自然知道太子打得啥算盘,也是离席行礼,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宾之想的倒是好,可若是太子殿下玩心上来,乱点状元,该当如何?”

    群臣中人有不少点头,对呀,太子是个啥货,在座的各位谁没教过?谢阁老这话说的可没错!弘治皇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幽怨地看了谢迁一眼。

    李东阳点点头:“于乔担心的是,不如把后几名贡生的策题给太子判,太子若要点状元,只要陛下,诸位大人认可,也没什么打紧,都是为国举才嘛。”

    谢迁还是有些不放心:“若太子乱判,岂不坏了这几人前程。”

    李东阳从容道:“若是诸位大人看,这后几位无非就是三甲,可太子看,总要在这几个人里挑个好的,说个道理出来,太子虽小,可也好面子,一定会花心思的。”

    弘治皇帝和群臣这才听明白李东阳的用意,太子嘛,平时都把他当小孩,好玩是正常的,若是给他从未有过的权力,喜欢仪式感的小太子,肯定会认认真真看完那几份策题的,从而逐步培养起太子对国事的兴趣。

    对那倒数几名的贡生来说,也是双赢,左右不过一个同进士出身,运气好外放个知县,现在一步登天成为太子门生,自然不会有意见。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宣太子文渊阁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