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逐鹿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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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雪 第一章(岐黄术救死扶伤,洛水堑咫尺天涯)(7)

    因这次洛水大战,对于在场各位来说,有如梦魇,多少前一天还嬉玩打闹的兄弟,斗志昂扬地走上战场,相约立功受赏,相约归来放歌纵酒,相约剿平贼寇,还天下太平。战况过于惨烈,自己这方是败的一方,一日之内,阴阳两隔,人鬼殊途,想那战场,血黑红一片,马踏残躯,肝脑途地,直如修罗场。败退时,桥行促挤,多有落水者,又有抓马尾而渡者,有脱盔甲浮游过北岸者,死伤狼籍,哀号震天,洛水为之缓流,有如阿鼻地狱。

    众人心悸,任谁也不愿意回顾此情此景,这位黄勇,每每被邢医骂竖子,平素懒惰不学,贪睡好吃,若是在孔夫子门下,必将被夫子骂“粪士不可涂于墙,朽木不可雕!”又性情凉薄,觉得别人之痛苦与他不相干,与病人言语不假辞色,被邢医骂过多次,也只如吹风拂柳,原本乖张,思路奇特,见邢师与众人说笑,莫名就想要逆转气氛,只想听这些人讲凄惨事,见其人流涕伤痛。

    多有人在想:“正当忘却,又来重提,难道要我等讲这战败奔逃狼狈相?这个黄勇果真不懂事,竖子之名坐实。”邢医也是停住,不置可否,正端着茶杯,注目旁边弟子提了煮沸的茶水添上,一时人静,突见眼前一亮,光焰忽腾,木柴烧裂,哔剥作响,这时只听有个人道:“汪兄还是讲讲吧,战场之失利,已过矣,虽说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语勇。然而,我等也不能讳病忌医,当分析利害得失,辨清勇怯智愚,以图后举,岂可以因这一败,便不敢再战?胜不骄,败不馁,顶天立地,天下任横行,方是男儿本色。”声若洪钟,激昂慷慨。

    汪利江扭头看这人,须眉如戟,也是世充手下一将,名叫燕琪,道:“原来是燕兄,今昔之兵马战阵情状,燕兄也是亲历者,汪某自知才学不如燕兄,还是请燕兄向大伙讲述。”燕琪说道:“还是请汪兄讲吧,燕某素知汪将军,武能弯弓长槊,文能提笔千言。”

    汪知若是推来推去,在场观众将兴味索然,数月前江淮军誓师而出,王世充曾于数万军前,盛赞燕琪之勇,诸将当然知道,让王世充记住名字,意味着什么,虽然品级不知谁高谁低,显然自己亲厚程度不及,日后提拔速度也必然难及,自不可因一时高低看人,军中讲服从,上级命令下级,岂能不从,又有意显才,于是不再推辞,道:“那汪某献丑了!若有不到之处,望诸位不吝指出。”

    汪向不远处唤道:“乔泰祥,与我拿根枝条来,燃着的也可。”“喏!”那个叫乔泰祥的应声,于火中抽出一枝,小跑过来,双手敬上,汪利江已单手撑身起来,接过枝条,大小粗细称手,枝条另一端正红艳冒烟,汪请围着的众人稍让空间场地,后退两步,半蹲下,以地为绢纸,树枝作笔,挥之作画,洛阳,邙山,金墉,白马寺,河阳,偃师,巩县,石窟寺,洛口,仓城,黄河,洛水,伊水,河流山川井然有序,枝头划处,利如刀匕,灰黑如墨迹,火星随之闪落,腕力之强,令人咋舌,外人看去,似平平无奇,可是在燕琪这等行家看来,亦暗自佩服,这江淮一把刀,名下不虚,廖廖数笔,平地、沟壑、民居村落、营垒等历历毕现,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