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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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公

    与胡山君的一番畅谈,让王异获益良多。

    自那之后,王异便在修行之余,时不时到胡山君的洞府串门。

    王异与胡山君二人的关系变得十分熟络,并很快变得过于熟络。

    对于胡山君来说,山中本无甲子,如今有同道之人,每日煮茶论道,何其快哉。

    于是胡山君也经常来王异洞府寻他耍玩。

    王异到达此方世界之时已是春末,如此熬过了酷暑、又经历三秋,寒冬如期而至。

    今日胡山君便也在王异洞府做客,她舒服卧在王异特地为她准备的熊皮大毡之上。

    堂内尚有一火盆,里面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温暖非常。

    要说这熊皮大毡的来历,也是有个缘法。

    虽然王异潜心修了半年的道法,但他凡心未退,喜好那些俗世情趣,于是他在一个平淡的白天顶着风雪外出寻柴。

    孤山大雪天,鸟雀难相觅。

    王异没见到鸟雀,却见到一只熊罴,它看起来应当很老了,不然怎么会倒在雪地中无法起身?

    王异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这只老熊身边,这可怜的老熊啊,俨然寿数已尽,已然归了天。

    一只老熊,在秋末没有攒到过冬的食粮,所以永眠在了寒冬里。

    情理之中,本也应当如此,只是王异见此,心中不免戚戚。

    生与死本就是上天的恩赐,就像花儿离不开雨,就像鱼儿离不开水。

    王异长叹一声,起身便走,行不过数步,念头一转,心道这熊皮看着厚实暖和,山君见了定是欢喜,于是回身取了熊皮。

    只听王异嘴里念叨:“我既取了你皮囊,自然无放你不管之理。”于是又挖了一深穴,将老熊的肉身就地而葬。

    然而这张熊皮最后还是没能送到胡山君那,而是留在了王异的府邸,于是这张铺着熊皮的美人榻就成了胡山君在这冬天最喜爱的事物。

    “忒的舒坦。”胡山君昏若欲睡。

    此时胡山君仿若一只慵懒的大猫,哪还有初见时绝世大凶的威势,王异见此不禁摇头失笑。

    他随手饮尽杯中之物,正欲添杯,忽听得府门外有人呼喊:

    “斑子!斑子!”

    王异奇道:“奇哉怪哉,何人在我这府门前叫唤?这唤的又是什么人?莫不是这前任主人名唤斑子?”

    他想起那锋锐的剑意,实在不敢想象那般伟男子竟叫做“斑子”。

    “斑子!斑子!快开开门!是我山公啊!”

    方才山公初次叫门之时,胡山君本已扭捏佯装不在,此时见山公颇有不见人便一直叫唤的姿态,终于按捺不住,告知王异:“斑子却是在唤我,待我瞧瞧去。”

    说罢胡山君一跃落地,嘟囔走向洞门:“这夯货也不知从何得知我在此处,且看看他寻我作甚。”

    王异听后心中大趣,万想不到,这威武的山君竟有如此可爱的小名。

    此时再见到山君去迎那唤门之人,他便也起身同去见这山君好友,他亦好奇这所谓山公是何精怪。

    胡山君打开府门,门外站着一个似人非人的妖物,长着一张红蓝相间的大花脸,颔下一撮山羊胡子,甚是喜感。

    这妖物见了胡山君,欢喜的直蹦跶,“斑子!斑子!你果然在这!我先是寻到你洞府去,兀自喊了有两三时辰。若不是吵醒了浅睡的三瓣嘴,言你去了山阴寻友,让我莫在此处聒噪,我尚不知你在此处哩!”

    王异见他黑瘦如猴,颈下长着绿色的长毛,却只有一只脚,还是反踵,蹦将起来,丑萌非常。

    你道这是什么妖物,这却是一只山魈。

    胡山君无奈道:“你这憨货,开年来便不见你踪迹,甫一现身便来唤我,可是惹了什么祸事牵带着我了?”

    山公嘿嘿笑道:“宽心!宽心!原是我与山脚下那户村人做了份买卖,且叫你来评评理。此事便是叫了禄存星君前来,那也是我占理哩!”

    王异在旁听的好笑,山魈这般模样,竟也能与人做成买卖?

    再从话语中听说,这一千五百里青屋山脉,其间竟还有村落?自己数次从天上飞过,无甚所见,本以为是无人深山,如今想是过的安稳了些,竟没有仔细去探探所居之地。

    这也不能怪他,前世的王异也不是个多喜爱出门的人,虽然偶尔也会出去旅旅游,但是本质上他也算个宅男。

    纵然穿越了,但这日子过得意外的舒服,一时竟也有些乐不思蜀了。

    待王异思绪飘荡回来,只听胡山君问道:“却是什么买卖?”

    随后又听得山君斥道:“人心狡计,不堪同住!你这夯货,想是将来年的山桃都赔将进去了!”

    那山公却是个厚皮脸子,只见他不疾不徐道:“莫急!莫急!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我等山精木客皆是餐风饮露,见一山好桃树,便能美美吃上一回饱桃。倘若时令不济,便得瘪着肚子好一顿熬。”

    “然而我见山下村人,无论男女老幼,五时四季皆有所食,我心中好奇。”

    “今春我饱饱吃了一回桃子,便下了山,去看看这群山人是如何储食的。”

    王异琢磨了下时间表,等山魈吃完早桃下得山去,应当已经是五月下旬了,于是忍不住插嘴道:“此时他们定是在耕作。”

    山公听了蹦将起来,欢喜道:“大小子好见识,他们确是在耕作!我匿于树林之间,观他们昼出夜伏。如此日复一日,不知不觉已是流火之时,你猜怎么着!”

    王异笑道:“定是结出了许多谷粮,不仅如此,经过晾晒,这些稻米可以存储经年。”

    山公见王异抢话,急忙大声说道:“对对对!我见他们吃的便是去年的存粮!”

    他仰起头,斜视王异道:“于是我有了一个好主意。”

    王异见山公颇以为傲,于是含笑问道:“不知山公有何高招?”

    山公见王异猜测不出,欢喜道:“我见他们收割完稻米便准备继续耕作,于是灵思一动,便欲与他们合作,一齐耕作二季!”

    王异只觉眼界大开,问道:“你们怎么个一齐法?”

    山公拍了拍胸脯,仰首道:“他们只管出耕地和谷种,耕作之事有我足矣。”

    王异问道:“他们竟也同意?”

    山公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怎的不同意?那日我跳将出来,他们见了我,便跪下唤我老爷,只道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王异听得哭笑不得,这算是什么事,他忽地想起一事,又问道:“他们莫不是都同意了?如此全村之地皆是你一人所耕?”

    山公再次仰首,正欲说话,复又叉腰,神气凛然道:“正是!”

    胡山君闻言忍不住问道:“怎的分成?”

    山公侧头对胡山君笑道:“霜降之前收割,晾晒后五五分成。”

    王异听后砸吧砸吧嘴,说道:“确是个合理的买卖。”

    胡山君在一旁听完整个事情,冷笑道:“如今你来找我,想是没有分到这五成谷梁。”

    山公听罢,脑袋顿时耷拉下来:“斑子,斑子,你说得对,人心甚狡,他们没有分我谷梁,我日日上门讨要尽皆无果。”

    “昨日登门之时,见着一面生的小子,他也不与我言语,拔剑就朝我劈来。”

    “我怕极了,慌乱之下耍了个遁术离开。”

    胡山君闻言怒道:“你那劳什子破烂遁术,莫不是舍下一块饱含精气的息肉作了化身?这人好生无礼!可要我前去替你讨要?”

    山公闻言喜道:“正是!正是!斑子!斑子!若你与我一同前去,岂有要不回之理!”

    胡山君无奈道:“也罢也罢,此事确是你在理,哪怕禄存星君前来也是你在理,我且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