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蝶瞬间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萧玉儿。

    甚至，她从他本能的反应看来，那位要嫁给他的人如果由他选，肯定也是萧玉儿无疑。

    明白这件事后，萧小蝶有短暂的失神。

    柳承风见她不说话，也未多言，只是默默地收拾自己手上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萧小蝶回过神来：“柳大哥，我······姐姐，是不是特别好？？”

    “是，她特别好。她很漂亮，很温柔，很热情，和萧伯伯一样很喜欢帮助人。见过她的人通常都会很喜欢她，自然她也真心实意的喜欢每一个身边的人。”

    “她很爱笑，笑起来眉眼弯弯，眼底的暖意像是要把人淹没一样。”

    萧小蝶静静地看着他讲述，在他的话语中，那张白布下的苍白面孔逐渐恢复了生气。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萧玉儿，仿佛就站在萧小蝶面前。

    这样的一个人，在叫人喜欢的同时，也是容易招人嫉妒甚至嫉恨的吧。

    萧小蝶这样一想，心中便隐隐疼痛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的双手，心中自嘲：“怎么，真是你杀了她吗？怎么，你现在后悔了，心痛了？”

    心痛没有缓解，甚至更甚了些。萧小蝶有些难以自控，身体颤抖了起来。

    柳承风或许是还沉浸在自己记忆中那萧玉儿温暖的目光里，丝毫没有发现萧小蝶的异常。

    她强撑着站起身来，缓慢地走出了这个为了堆放丧仪所用器具而搭建起来的简易棚子。

    对面，便是萧家父女的灵堂。

    她强撑着走了过去，扑倒在萧玉儿灵前。

    历史上，有多少姐妹情深的故事，就有多少姐妹反目的惨烈现实。

    她不知道自己灵魂栖息的这具躯体到底都做过些什么，如果人真的是她害的，那么自己穿越而来占据了她的躯体，算不算是报应呢？

    算吧。

    夜里，她独自坐在镜子前，昏黄的灯光闪烁着，屋内忽明忽暗。

    这一日，她明显的感觉到那些前来吊唁的江湖人士看她的目光有些异样。也许，他们也已经听闻了宁一剑与她的事。

    江湖虽大虽远，但流言流传的速度却很快，快到她还未从穿越灭门的惊惧中缓过来，全江湖都已在流传她是灭门惨案的幕后真凶。

    一夜无眠。

    似乎，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眼，四处都是层层叠叠的人声。

    一声声，都在说着她是如何嫉恨，如何谋划，如何亲手制造惨案。

    迷茫中，有人敲门。

    她睁眼，见天已见亮。

    打开门，是张眼熟的脸。

    “二小姐，师父让我给你送早饭。”

    她想起来了，这是楚悠决的徒弟，名叫楚廉，丧仪中他很是尽力。

    “楚叔叔呢？”萧小蝶问。

    “晚些时候萧大侠就要落葬了，师父去墓地看一看进度。”楚廉说着，将手中端着的饭食递给她。

    “师父说，二小姐若是疲累，不如在房间好好休息。外面有我们在，二小姐可以放心的。”

    萧小蝶接过饭食，扯出一个凄苦的笑来。

    想是楚悠决也听闻了传言，怕她受影响。可惜他不知道，那些话，她早已经听了多遍。

    “好，我知道了。多谢。”

    道了谢，萧小蝶掩上了门。

    ······

    萧家祖坟在萧家庄后山上，萧温和萧玉儿父女的墓穴已经挖掘好。楚悠决指点着手下的人，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下葬的时间定在了午后，不知哪个门派的人送了些酒肉上来，在众人的劝说下，楚悠决难得地坐下来，喝了几口酒。

    “这几日，楚大侠不眠不休地操持丧仪，真是辛苦了。”

    喝着酒，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说着说着，话题引到了楚悠决身上。

    “为萧大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楚悠决看着不远处崭新的墓穴，神情索然。

    “二位大侠的情谊真是另我等羡慕。不巧楚夫人生了个女儿，若是生了儿子，萧楚两家怕是要结姻亲了。”

    楚悠决听着這话，想起了家中女儿，眉间难得舒展开来：“女儿也好，我家璧儿和小蝶自小情同姐妹，以后自然也会互相扶持，挺好的。”

    楚悠决只有一位独女，名唤楚璧。楚璧与萧小蝶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幼时颇有情谊。

    楚悠决一心要将萧小蝶带回西山派，他相信，有女儿和小蝶作伴，小蝶会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

    说话间，柳承风从山脚爬了上来。

    ······

    时值晌午，艳阳高照。

    萧小蝶本在屋内歇着，她隔窗见柳承风被人叫走，想着灵前没人不大合适，便打起精神来到灵前。

    吊唁的人一波波来一波波走，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他们中有很多人都受过萧温的恩，也感受过萧玉儿的善。他们自发前来吊唁，哭声震天，悲伤比萧小蝶还要真切。

    吊唁结束，江湖人三五成群的各自聚集，相互交谈。

    渐渐地，他们的声音大了起来，传进了萧小蝶耳中。

    “我来的途中听人说，见过萧二小姐与宁一剑在镇子外的渡口相会。”

    “我也听说了，说他们将船划到湖中心，不知在密谋什么。”

    “密谋什么？不就是密谋杀人吗！哼，咱们就该把这个恶毒的女人杀了，以祭萧大侠和玉儿姑娘在天之灵！”

    萧小蝶看着眼前的棺材，那棺材黑洞洞的似乎也看着她。

    这具躯体的内心深处，逐渐升起一股浓烈的炽痛。

    她站起身来，炎热的天气及心中炽痛使她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朝那些人走去，高声询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看到我和宁一剑相会了?你确定真是我做的？”

    如果是的话，你们就杀了我吧。她想。

    如果萧小蝶真的因为嫉恨而害死自己的姐姐和父亲，害死萧家庄几百口人，那么死亡是她罪有应得！

    只是灵魂的消亡太便宜她，她的躯体也应该死去。

    如果，如果她的躯体死去，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回那个没有刀光剑影的，安全的，温暖的家。

    汗渍将她几缕碎发粘在脸上，苍白的面孔和发红的眼眶使她模样瘆人。连连逼问将那江湖人吓退半步，紧接着，其余江湖人士围了上来！

    “怕她作甚！”

    有人喊道。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了帮手，还不是任咱们宰割！”

    “你！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我就任你宰割！”

    萧小蝶转身看向那人，阳光闪耀，刺眼。那人的脸在她眼前晃动，张牙舞爪。

    “江湖人杀人不需要证据！”

    那人哗啦一声拔出刀来，对准了萧小蝶。

    “若无证据，你们凭什么说是我做的？凭什么？”

    萧小蝶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明明心里也是怀疑自己的，直接赴死不好吗？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突然生出浓烈的不甘来。

    仿佛自己心中沉睡着另一个不羁的灵魂，此时此刻，她苏醒了！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恶魔！萧大侠义薄云天从未与人结仇，放眼整个江湖谁会害他？”

    “那他的女儿就会害他吗！”

    “哼！为了皇妃之位，难说！”

    江湖中人生活清贫，皇妃之位落在一个江湖女子头上，那算得上是泼天富贵从天而降了。

    为了皇妃之位，萧小蝶真的会杀她姐姐吧。

    为了皇妃之位买凶杀姐姐，凶手失控屠了满门······这是有可能的吧。

    她突然就泄了气。

    后山上，看到柳承风身影的那一刻，楚悠决莫名地觉得心口一紧。他连忙起身，想问一问本该在灵堂的柳承风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然而一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楚大侠，你怎么了？”

    楚悠决恐惧地看向山下的方向，无力地探出手去：“酒里，有毒······小蝶······小蝶······”

    ······

    萧小蝶已被这些江湖人认定为罪魁祸首，即便她是萧大侠女儿。

    “各位侠士，杀了这个毒妇，祭萧大侠亡灵！”

    “杀了这个毒妇，祭萧大侠亡灵！”

    轰隆一声雷响，紧接着一阵冷风扫了过来，一地白纸忽然卷飞而起，纷纷扬扬。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

    硕大的雨点随风而至，瞬间将整个世界淹没。

    瓢泼大雨击打在刀刃之上，顺着冰冷的钢铁滑入一地泥泞之中，浑浊不堪。萧小蝶茫然惊惧，匆匆四顾。

    有刀，有剑，刀剑锋利的刃口都对着她的方向。

    哈！

    这便是江湖！

    这便是刀光剑影！

    这便是快意恩仇！

    只不过，这是他们的快意恩仇。

    她无言冷笑，而后大笑，最后狂笑。

    “想不到，我萧小蝶有一日会死在你们手中······”

    想不到，还未看清这个世界便要离开了。

    萧小蝶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就算是旅游，好歹也多看几眼吧······

    就这样离开，属实有些遗憾啊。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宁一剑的脸。棱角分明，寒意逼人。

    好好一个帅哥，何苦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呢。

    ······

    刀剑相逼。

    她本能地想闭眼，却有些控制不了这具本不属于自己的躯体，于是，她眼睁睁的看着一把长剑刺了过来。

    朝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快速地，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