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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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义

    徐子语来到极乐的小木屋,小木屋的门上,就像随处可见的家庭一样,挂着门神。他钻了进去,里面的四面,都挂着画。

    按照民间的风俗,每年都会用新画覆盖了旧画,因为这些墙都是木头墙,不像住在泥巴墙,脏了旧了,重新用石灰粉刷一番就出新样子,所以木屋的屋顶和四面墙都要靠各种纸张来维持一年中的新。

    木门上的画,是极乐自己用木板雕刻上漆,他选了两位人类群星灿烂时代的战神,程咬金与秦叔宝。

    画上秦叔宝身着斑斓战甲,面容威严,姿态神武,手执金色战戟。栩栩如生啊!程咬金则一袭黑色战袍,怒发冲冠,斧子金光闪闪,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鬼。

    这手艺,这画技,非常细腻。徐子语甚至发现,颜料是不同年代,这是一幅画了好多年的画。

    极乐心中,也有所恐惧?有所敬畏?每一年的除夕,极乐也与其他人一样,张贴灶神、财神以及各种吉祥画,为他带来快乐的人,又会是谁?

    接着他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本册子,翻开那些故事,他读出了写书者的愤怒,如果笔墨可以杀人,这个人毫不介意。

    有一个人,完整地听了极乐讲述的杀人故事,并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

    以杀戮为快感,弃性命为敝屐,万恶之徒。

    徐子语把两幅门神取下来,放入收纳盒中。本想把极乐的两块跷跷板钉在木屋上做新门,但发现这个不知道名的材料,根本就铆不上去,只好自己先收着。

    最后,他收取了大剪刀。

    这是杀人的好地方,也是埋人的好地方。

    或许会因为极乐的尸骨,这里有些树更长得更茂盛。

    徐子语又一个任务完成,他长叹一声。

    但他还是被册子里的故事弄得有些心神不宁。

    忽然,他感到不安。是谁在窥视?

    猛一回头,四周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再转过身来,看到了韦皋正在对面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韦皋很是欣赏眼前人,干净磊落又心细如发。

    “有人跟我赌,你至少会挂彩,但没有想到你现在居然毫发未损。”

    “看你心情这么好,赌我赢?”

    韦皋笑道,“没有你奖金多。”他指着眼前的大树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树长得非常不一样。我开始还以为是一棵树长成了一片森林,细看下并非如此。许多小树是从另一个树的树枝上长出来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棵树。”

    徐子语又跳回树上,仔细勘察了一番,然后翘起大拇指。

    “果然如此!”

    “极乐选择在这里,会不会他以为,要是他可以像这里的树一样,再次生长?”

    “应该如此。”

    “我还以为你会休养一段时间,没有想到你居然一鼓作气,这么拼命,为了赵青涟?”

    徐子语微微点头,然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仅仅是为了赵青涟。当我踏出那个熟悉的小镇,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我才发现自己的渺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春天的脚步渐近,然而我的修为还只停留在七品中期。我的师父曾告诫我,如果不到八品,去参加大比,恐怕连一场都无法胜利。”

    他望着眼前这棵茂盛的大树,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棵树象征着他的成长,也象征着他在修炼道路上的挫折和困惑。

    在这个小镇上,他曾被认为是天才,是众人的焦点。然而,当他走出这个小镇,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他才发现自己的不足,才发现自己距离真正的天才还有多远的距离。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深深的喜欢,那就是赵青涟。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与赵青涟之间的距离,就像他与那些真正的天才之间的距离一样,遥不可及。

    他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提高自己的修为,变得更强。然而,这个目标现在看来也显得遥不可及。

    他抬头望向天空,满天的星辰映入眼帘。

    “我说,你不需要灰心。”韦皋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节奏,你的成长速度已经很快了。以后你也会知道,哪怕是移动一小步,也是极其要命的事。我的老师也告诉过我一句话,凭心而动。”

    “凭心而动……”真是不错的一句话啊,徐子语坐在树枝上,摇摆着双腿,他掏出那个红色小酒壶,喝了一口,递给韦皋,韦皋接过去,喝了一口,用舌头抿了抿嘴,眉目一扬,赞道:“好酒。”

    终于有人赞扬这包谷酒了。

    徐子语蹭了一段韦皋的马车,入了石城,才与韦皋作别,径直到了聚义庄。到聚义庄门口,远远便看到一群人站在那里,有人胆敢在聚义庄门口聚众闹事?

    徐子语心里一阵诧异。他走近了一看,那些人手里拉着很红很长的条幅,一行字上面写着:“聚义庄除暴安良护佑一方百姓”,另一行字写着:“大英雄英勇果敢创建平安社会”。

    还有一副横批:“大快人心!”

    负责维持秩序的值班岗哨李应太看到徐子语走来,神色大喜,迎上去道:“没想到你今天还会来聚义庄,我都说你今天不会回来,好让他们散了,可是这些人就是不听,非要从下午等到现在,不见到你的人,他们不会离开。好几个都做好睡屋檐的准备了,你回来真是太好了。你可能不记得我,你刚到聚义庄那天,是我给你带路的。”

    徐子语想起来了,那一天确实跟在他屁股后面到了人事处,还穿着今天这件兽衣,徐子语一抱拳道,说了声辛苦,又带着疑惑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等我?”

    李应太环视下人群道:“都是极乐案受害者家属,你手诛大恶人,他们是来表达感谢的。那个,你这个大恩人,过去说几句?”

    徐子语抓了挠头,他不是很确定。

    李应太笑道:“这是好事,之前聚义庄也来过,但没有这么热闹。你就按照你心里所想,与大家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于是徐子语随同李应太来到人群前,李应太清了清喉咙,朗声道:“父老乡亲,这位就是你们久等的徐大侠啦,由他来跟大家说几句。”

    场下约莫有四十余人,闻言后噔噔噔地从四面合围了过来。

    徐子语看着眼前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有位老太太拉着徐子语的手,一个劲地哭,她一哭,周边大部分人都跟着嚎啕大哭,所有的委屈,像黄河决堤,一泄而出。

    徐子语的左手有人死死拉着,右手有人紧紧捏着,左右两只脚,也有人在下面抱着,他们的哭声,引得院内走出来不少人,他们问询了一番后,便在一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还是那位老太太,仔细看着徐子语,又用手慢慢地摸着他的脸,他的唇,他的鼻子,他的眉毛,他的头发。

    “我要好好记住你的样子,在家里画像供起来,祈祷你长命百岁。”老太太说道,她继续颤巍巍地问道:“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徐子语看着她,又看着众人,朗声说道:“我叫徐子语。”他才说完,那位紧捏着他右手的汉子,扯着嗓子便大声喊道:“恩人叫徐子语,徐子语,你们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好多人连连点头。他们走过来,与徐子语一一握手。徐子语点头哈腰,与每个人都一一说话,分别安慰,人群也开始慢慢散开,为徐子语留出了空间。

    有一位穿紫色衣服的年轻人,跟随李应太来到徐子语身边,他整理了下衣袖,然后便一头跪拜在徐子语面前。

    徐子语被这样的大礼吓着了,他也赶紧蹲下身来,把对方慢慢扶起来。

    年轻人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恩人莫要介意,家父张鸿波惨死在极乐这个大恶人之手,为父报仇成为小可这些年唯一的心愿,但苦于小可手无缚鸡之力,多方求助无门。直到大恩人出现,才了了我的心愿。现在大仇得报,理所当然要拜谢。”

    他一拍脑袋,接着道:“小可贱名张光裕。”

    他爹张鸿波就是那位有洁癖的珠宝商,惨死于极乐之手。张光裕长舒了一口,随后一挥手,有两人抬着一个盒子缓步走过来。张光裕迎上去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黄金宝刀。

    张光裕用双手宝刀捧出来,高举过顶,端送到徐子语面前。这是张家的花红,宝刀送义士。张光裕还说,这本张家的祖传宝刀,家里还有急公好义的牌匾。有一年石城遇到旱灾,张家开私仓,救活了许多百姓。

    徐子语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李应太在一边道:“张公子如今大仇得报,想把时候回到正常轨道。徐公子所作所为,有目共睹,却之不恭。”

    徐子语从张光裕手上接过刀后,才发现,刀柄上刻着一个“义”字。

    送走最后一批来拜谢的人,那些出来围观的聚义庄成员,连同李应太等人,站成一排,抱拳拱手,向徐子语致敬。

    在三楼上,聚义庄庄主金得庆,向着徐子语抱拳拱手,向他致敬。

    聚义庄,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么多人来这里。

    离开聚义庄,徐子语骑着大黑马,哒哒哒地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他想漫无目的看看这座城,以及那些人以及生活。

    他没有想到一个功勋任务,会有那么大的意外收获。

    张勇直说过,刑捕房抓人,都是为了正义。

    聚义堂为了什么?

    让那些人抱头痛哭的又是什么?

    他们对徐子语有多爱,就对极乐有多恨。

    过夜市的时候,徐子语买了一些熟牛肉、腌萝卜、腊香肠。

    回到客栈,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先敲开了林婉儿的房间。

    咚。咚。咚。

    门打开,林婉儿看到他手上的零食,接过来,眯着眼睛说道:“还这么客气,不过我喜欢吃腌制萝卜。”

    徐子语又来到宋海潮的门口,咚咚咚敲了三声,然后说道:“大文豪,吃夜宵啦。”

    宵夜三人组,现在都有称号。宋海潮是大文豪,林婉儿是大画家,徐子语是大刀客。

    本来呢,看宋海潮这么痴迷科考,要送他官迷称号“大官人”,宋海潮却道,不是自己喜欢当官,而是只有进入到体制内,才能实现自己为政为民的理想。

    “你看看,现在天下知道元不易的比知道皇帝的还多,你们知道为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他治理有方?襄州现在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很棒啊。像你我,不都跑来石城了吗?”林婉儿先说说的看法。

    “治理有方要有比较,要去过很多地方才有结论。我认识元不易,是因为他那本《会真记》。”徐子语说道。

    宋海潮颔首道:“不错。所谓治理有方,只要是一方而已,但要名扬天下,还是要看文章。我正在写一篇文章,用以行卷,期待像《会真记》一般。”

    林婉儿好奇地看着他们道:“这么有名?我怎么没看过?借来我瞧瞧?”宋海潮一摆手,一副我怎么会有的样子,也把目光看向徐子语。

    徐子语叹息了一声,起身回屋,把没有插画的一个版本取出来。出门的时候,他忽然想,林婉儿也会画画,要是女子来画,会有什么样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