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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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追凶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这个职务,最大的好处是,随时可以出差。

    元不易借着出差勘察山川河流的名义,多次到中州界内追寻表妹的消息,但已经八年了,一个普通女子消失了八年,哪里会留下痕迹?

    元不易只好转一个方向,调查中州什么地方有马贼。结果,在他崔莺莺出事那年,看到的邸报与文献档案,到处都是马贼的消息。他跟踪了几个发现,那些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马贼,都是地方官上折子要剿匪经费编排出来的。

    元不易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他不想因为这些真相而再次丢官,重要的是,他不想失去这么好的寻找表妹的机会。

    等他再次回京后,听说了有一个专门提供信息的隐秘组织,非常有能耐。于是元不易循着线索找上门,对方说,要找人,简单,按照规矩,你先帮我们杀几个人,如果看了卷宗,你还是觉得下不了手,那就只能作罢了。

    这是投名状。

    “我看了卷宗,确实都是些该死之人,就像那些闯入崔府的人一样。”元不易看着徐子语说道。

    “我杀的第一个人,叫彭明辉,京城的富家子弟。家里做江南丝绸生意,他过着纸醉金迷的纨绔生活。后来好赌,多次被人扣押,要求彭父拿钱换人。彭父开始还积极奔走,后来实在受不了,家底就快见底了,就索性不管了。没想到,彭明辉居然伙同绑架自己的赌徒,回家逼宫不成,把自己老父杀害了。”

    有日亭里,只有哗哗哗的倒茶水声。

    徐子语今天只是一个听众,他又喝了一杯茶。

    在流云那里,徐子语看不到情绪。

    元不易润了下喉咙,接着说道:“我找到彭明辉的时候,他正在陵园里偷吃祭品。看到有人来向他索命,他很开心。在野外,他毕竟与野狗抢食。能死在人手里,也是一件体面的事。但我,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后来连续几天都吃不下饭。”

    过些天,元不易又找到了第二个要杀之人。

    “这次任务有些波折,因为这个人,是远近闻名的江洋大盗,都是入室杀害贫苦人家,所以恨他的人也特别多,好几位赏金猎人都在围猎他。这个人异常狡诈,随身带了很多霹雳弹,逃一次又一次。我在一处峡谷拦截了他,为了击杀成功,我提前勘定了路线。”

    元不易说着说着轻笑起来,“那个时候我才觉得,多读书还是有用的,把山川沟壑装在心里,总比空空的什么也没好。”

    很快,元不易又完成了一个追杀人贩子的任务。

    去交任务的时候,元不易才知道,原来对方怕他没有实战经验,即便是告诉他,他也完成不了。还有,看他的心性。元不易在杀人过程中,并没有表现出过度杀戮,即便是面对人贩子这样的角色,他也是一刀了结。也没有什么菩萨心肠,被低劣的表演骗过。

    隐秘组织最后给了崔莺莺落草的地址。

    “那一天,我还在茶房喝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惨叫声,很快就人进来慌慌张张地说,要我们赶紧躲起来,有个疯子,见人就杀,修为奇高,根本挡不住。”

    流云眼神带着光芒,故事回到了山上的岁月。

    “最可笑的是,八年来,我已经习惯作为山上的一份子,对上山来的闯关人,都一律称呼为敌人。听到敌人来袭,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冲进厨房拿刀。”

    流云看着元不易,痴痴地笑道。

    这些山贼根本就不是修行者,他们就是比普通百姓凶狠一些,元不易手起刀落,一刀一个,等他杀到女大王帐篷的时候,女大王正在化妆,她不想死得难看。

    女大王看着元不易,痴痴问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元不易看着她,确实也是动人的美人。

    曾经的她,与崔莺莺一样,被抢掠到山上。

    开始她是相信,会有人来接她回去。

    随着时间流逝,那个把她掠到山上的男人,已经死了。

    她从山大王的女人,变成了山大王,可接她的人,始终没有来。

    她想着,有一天,如果那个人来了,她与她身边的美人,都将属于他。

    女大王没有哀求什么,她化妆,伸着脖子,等刀了。

    元不易确实犹豫了。

    ……

    在茶房,流云看到满身是血的表哥,激动得全身颤抖。

    流云浅浅一笑,看着元不易说道:“我从来没想过来的人会是表哥,八年没有任何音信,表哥说不定早就妻妾成群,儿女一堆,他那么优秀,这是他该有的福报。”

    那个时候,崔莺莺已经完全有能力离开,但她为什么要离开?曾经家也破了,曾经的爱人?难道要去打扰他?

    茶房的老阿姨看到这幕,为崔莺莺开心,有一个人,从未放弃过她。忽然之间,她有些不甘心,请求崔莺莺下山后,去一个地方看看,那个人过得怎么样?

    说完,老阿姨自尽而亡。

    她不愿意离山的原因,与崔莺莺不愿意离开是一样的。

    那个女大王难道不是?

    每个人都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

    元不易接过话说道:“我们一起到了老阿姨说的地方,那里早就人去楼空,她家产业,被她的丈夫变卖出去。我们花了不少钱,再把这份产业买回来。”

    流云道:“就是这个寺院了。隐秘组织觉得表哥表现不错,就让我也加入其中,尽可能地帮助那些被放弃的女性。”

    釜里已经没有水,元不易与崔莺莺的故事也到了尾声。

    徐子语想问的是:“既然元不易都找到崔莺莺了,为什么还让她变成流云?”

    崔莺莺站起身,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徐徐解开纽扣,露出后背,元不易扭过头,徐子语却看得一声惊呼,她的背部,都是烫伤的痕迹。

    “我内内外外,都是伤痕。我不想拖累表哥,他为我已经付出了太多。情之一字,太伤人。我那个时候,已经明白,许多伤害都是以爱的名义进行的。我不想成为害我表哥的人。《莺莺传》里的莺莺已经死了,大家爱的是《会真记》里的莺莺。”

    元不易在一边,无声地痛哭。

    流云扣上纽扣,取出一个玉环,元不易上山的时候,带去送她的,环者,回也。现在,她与表哥是家人。

    他还在守护着她,直到那些疤痕脱落。

    以前是元稹真与崔莺莺,现在是元不易与流云。换了名字,也换了人生。

    徐子语骑上大黑马,心情沉重地回到客栈。

    临别,元不易赠言,爱情无外乎八字:两情相悦,门当户对。

    他刚入房间坐下没多久,就闻到一股香味,顿时发现肚子翻江倒海起来。隔壁住着一位女房客,是位画家。他们在客栈遇到,会点头。

    徐子语走到她的门口,咚咚咚地敲门。

    女画家开门,看到徐子语,双眼眯成一条缝,招呼他进来。“你这人脚长啊,刚好刚上我试验番茄牛尾火锅,快来快来,这宵夜少个人吃起来真是犯愁呢。”

    徐子语也不客气地哈哈哈大笑道:“我这不是闻香而来吗,还怕你不让我进来。”

    女画家招呼坐下,打趣道:“怎么,还怕你发现我煮人肉呀。”徐子语看着她,头发蓬松,颜色也杂七杂八,有灰色、紫色、绿色、红色,一笑就眯着双眼,整个脸蛋也小小的。

    徐子语不禁被女画家的率真和幽默逗笑,他坐在桌边,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墙上挂满了色彩斑斓的画作,每一幅都充满了独特的艺术气息。女画家的生活就像她的头发一样,丰富多彩,不拘一格。

    火锅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徐子语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肚子里的饥饿感更加强烈了。女画家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尾汤,笑道:“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

    徐子语尝了一口,顿时赞不绝口:“哇,这汤底醇厚鲜美,牛尾炖得软糯可口,真是太好吃了!”女画家听他这么夸奖,笑得更加开心了:“哈哈,我就知道我的手艺没问题。来,快多吃点。”

    两人边吃边聊。

    女画家名叫林婉儿,来自江南的一个小县,她热爱艺术,喜欢到处游历,用画笔记录下美丽的风景和人物。

    林婉儿已经画了海潮,画了云雾,画了雪景,还要去画沙漠,吃不同地方的美食,看不一样的风景,体验不同的人生。

    徐子语听着林婉儿的计划,心中涌起一股钦佩之情。

    “沙漠啊,那真是个神秘而壮观的地方。”徐子语感叹道,“等你有机会画了沙漠,一定要给我看看你的作品。”

    林婉儿笑着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当然,我一定会把沙漠的美丽和壮观都画进我的画里。”

    林婉儿还准备了一些萝卜、藜蒿、白菜薹、菠菜、莴笋、冬瓜,陆续加到锅里。

    徐子语看他的画里,没有人。他有些不解道:“为什么你没有画人?”

    林婉儿嘟起嘴巴,眯着眼睛,看着咕嘟咕嘟的火锅说道:“因为人太复杂了,我还没想好怎么画。”

    徐子语听了林婉儿的回答,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坐在桌边,一边品尝着鲜美的火锅,一边欣赏着林婉儿那些色彩斑斓的画作。

    “人确实很复杂。”徐子语感叹道。

    林婉儿点点头,用筷子夹起一片嫩绿的菠菜放入锅中。“是啊,人的内心世界是如此的深邃和广阔,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经历去理解和表达。”她说着,眼睛又眯成一条缝。

    徐子语嚼着冬瓜,问林婉儿一个问题:“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一个人,但这个人,出身高贵,可是他呢出身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为此很困扰。”

    林婉儿笑意盈盈地道:“这有什么好困扰,要是对方也钟意他,走一步算一步,有些人能陪你走一小段路,有些人能陪你走很长的路,谁知道呢?”

    她夹了一块萝卜放道碗里里道:“爱情,短期看两情相悦,长期就要看门当户对了。”

    真是元不易的知己。徐子语正要说话,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下,徐子语慌了。林婉儿一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谁?

    徐子语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书生,也是房租客,住在林婉儿隔壁。他露出很为难的样子,面带尬笑向徐子语与林婉儿打招呼:“我本来都上床了,但闻到香味,实在忍不住。”

    确实,徐子语都听到了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声响。

    又来一个蹭饭的?林婉儿眯起眼睛,赶紧邀请他进来。书生她见了好几次,偶尔听到他的吟诵,还不错还不错。长得嘛,说不上有什么特点,但也不差。

    书生入座后,林婉儿洗出了一副碗筷,递到书生面前。书生向两位介绍自己:“在下宋海潮,中州人士,正在备考明年的春闱。在本地找了份教书工作,就白天教书,晚上读书。”

    徐子语还等他说“尚未婚配”,结果发现没有。

    林婉儿自我介绍道:“林婉儿,江南人,看风景,画风景。”

    轮到徐子语,他介绍道:“徐子语,来自青州巫家坝马场”,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职业,只好抓着头道:“我目前还没职业,不过我的目标是去北长城杀魔。”

    宋海潮看来是真的饿了,锅了煮了不断时间的萝卜,被他一个捞完了,紧接着是菠菜,莴笋,林婉儿看着架势,快要见底了啊,赶紧起身又去准备。

    徐子语看着宋海潮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林婉儿则开心得很,一锅菜,引来了两个男人。她很快又端来了几盘新洗的蔬菜,放到桌上。

    她微笑着对宋海潮说:“宋公子,慢些吃,别噎着了。”

    宋海潮吃完碗中的最后一跟菜,才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他感慨道:“真是太好吃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了。多谢二位的款待。”

    徐子语摆摆手说:“谢林姑娘,我也是来蹭饭的。”

    宋海潮用筷子敲着道:“林姑娘还真锅碗瓢盆随手舞,油盐酱醋任心添。会画画,厨艺还这么,谁娶都是好福气了。”

    徐子语心道,来了来了。

    林婉儿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说道:“要是你们喜欢,我们以后可以多聚餐啊。”

    三人边吃边聊,渐渐熟络起来。

    宋海潮告诉他们,他自幼酷爱读书,一心想要通过科举考试出人头地。无奈现在行卷制度导致贫寒子弟拜门无望,他考了五年,都没金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