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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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福照楼

    福照楼在石城中最繁华的地方,毗邻石城拍卖行。

    它是一个酒楼,又不只是酒楼。

    晚上十点开门,凌晨五点关门。

    酒楼一楼非常大,能容纳上千人,晚上琵琶与大鼓起飞,音乐震耳欲聋,每个人都要贴着耳朵才能听到对方讲话,这是许多人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

    这里没有座位,只能站着,人与人的空间狭窄,不是面对面,就是背靠背,来过这里喝酒的人,关系会更上层楼,这是许多人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二。

    第三嘛,这里有穿着火辣的绝代佳人,离开这里,甚至连勾栏青楼也找不到如此诱人的舞姿。没有定式,没有僵硬的玩法,加上有深受大家喜欢的歌手驻场,杨洋洋就是从这里起火,一首《我在石城等你》火遍大街小巷,只要有井水的地方,就有她的歌在传唱。

    没有第四,这三个原因足够了。石城人爱热闹,爱玩,一到晚上,青年男女都从四面八方涌动到这里,纸醉金迷,不醉不休。

    这里生意好,隔壁客栈的生意也跟着火爆,钟点房换房率极高,最多的时候,一间能换二十多次,客栈老板也总结出石城男人的时长,卖给邸报馆。

    周边卖小吃的,更是靠一个小摊卖串串,就能住上大四合院。

    离谱的是卖摔饼这家,每天都有三个壮汉会因为摔饼频率太高,而屡屡出现脱臼的情况。到他们家应聘的人,都会签上脱臼算工伤的条款。

    足疗按摩掏耳朵的更是开了一整排店,每家排队时间都在一炷香以上。玩累了,跳累了,按摩店是最好的去处。

    吃完一个摔饼,徐子语躺在竹椅上,眯着眼睛享受掏耳朵的酥麻。为他掏耳朵的是一位蜀州的青年女子,她先用竹制的夹子一点点把耳屎往外夹,开始每夹一点,都要向徐子语汇报,他便告诉姑娘,他不需要知道这些。

    接着姑娘又尖叫起来,“大锅,你要不要用点药水?实话挨你说,你这个耳朵都结块了,不下药水扣出来要痛惨掉哟。”

    安排!

    于是他感觉到耳朵里一阵阵清凉,姑娘接着用一根鹅毛在耳根周边轻拂起来,没错,这是他第一次掏耳朵,酥麻感刺激到不行,感觉整个大脑都被下蛊,但银制耳勺进到耳朵深处的时候,他又紧张得双手握成拳头。

    滋滋滋!

    杀人都没这么紧张过。

    年轻女子安慰他:“大锅你毛怕,我这个手艺是家传的,到我这代有十七代了嗦,不会伤害到你,你把心放到肚子里首。”

    酥麻感褪去后,还是有丝丝疼感,徐子语忍不住自己把小手指伸入耳朵,来回轻轻摩擦一番。

    醒脑,太醒脑了,头颅就像被换过一样。

    有人把这叫颅潮,一点也不夸张。

    商家都感谢韦老板。

    韦老板就是韦皋。

    韦皋就是福照楼的老板。

    接着说二楼。二楼三楼是包房,采用会员制,一年缴纳一千两才可以在这里消费。这些包房五花八门,有冰天雪地,有沙漠奇景,有海豚戏水,有美人晚浴,有密室逃脱……还有主题比较显著的包房,比如庆生宴,功名宴,升迁宴,宠物宴……

    四楼去过的人很少,只有韦老板的朋友,才有资格入座。

    五楼是韦老板自己办公的地方。

    韦老板福照楼的生意经,就连赵青涟都赞不绝口,实在是太有想法了。一卖奇思妙想,二卖狭窄空间,三卖爽口酒,四卖独特能源。

    人的感情,很容易在狭窄空间里得到升华。

    比如学院的宿舍,为什么小小一间,要塞四个人进去?就是为了培养感情。

    比宿舍更小的空间在哪?

    监狱的牢房。

    监狱也是狭小空间,塞进一群人。

    比他们更小的空间在哪里?战壕。

    一个狭窄的通道,挤满了人。能活着出来,是真兄弟。

    再一个,就是这酒馆了,挤着挤着就有人怀孕了。再小的地方,韦皋就只能耳语给徐子语。徐子语红着脸听完后,只能把头埋进沙子里,说句佩服。

    爽口酒就不多说了,年轻人爱喝低度爽口的酒,不喜欢像父辈那样,动不动就跑到茅厕扣着喉咙猛吐。

    再者,喝酒图个高兴,动不动就喝醉图个啥?微醺,微醺知道不?

    爽口酒装在一种特殊的纸袋里,印有各种情绪文字,深受欢迎。“与不堪回首的女人喝酒,与意味深长的男人聊天”“你不醉我不醉,今天马路谁去睡”“万丈红尘一壶酒,千秋大业一杯茶”。

    韦皋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晶矿石,提供的能量能够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这才是核心竞争力。

    福照楼,无论多晚,都能探明你回家的路。

    这座大都市,因为这栋酒楼而明亮起来。

    今天徐子语与赵青涟吃着烤乳猪,喝着包谷酒,这间包房的主题是:庆功。其实是庆生,庆幸能活下来。

    房墙上的挂画,画着一只巨大的麒麟。汉帝建麒麟阁,绣功臣像十数幅。唐宗建凌云阁,也绣功臣像十数幅。

    “你小时候有什么理想?”

    “北长城杀魔啊,建功立业,把我的雕像塑在巫家坝小的镇中心,每天都有人昂着脖子看。”

    “你就没想过成为天机阁绣像上的人?”

    “当然想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在巫家坝的雕像应该就更大了。”

    赵青涟笑道:“得用一座山来雕刻才够。”

    她话题一转,又叹息了一声地说道:“你也要知道,那些有绣像的,大半被皇帝杀掉了!”

    徐子语也在书上读到过那些故事,狡兔死,走狗烹,所以帝王都过成了孤家寡人。

    但那些人,他们并不是为了皇帝才去建功立业。

    小时候,爷爷说,我们家一直养马,是为了战备需要。

    等人类北伐魔族,巫家坝马场人马尽出。

    “我小时候是想当个木匠。”

    赵青涟嘴唇很有弧度,说起话来分外好看。

    “噢,木匠挺好啊。我们马场也有木匠,马场的房子大部分都是他盖的,我家所有的家具都是他做的。我很喜欢看他用墨斗打直线,再用锯子沿着线条一节节往后锯开。”

    赵青涟就像找到了知己,叮里哐啷从袖中掏出一个包裹,接着从包裹里倒出一堆工具,斧、锯、刨、凿、刀、钻、锤一应俱全。

    这个墨斗精巧极了,墨线用的是极为罕见的岩蚕丝,锋利无比。墨汁除了有松香,也似乎带着某种淡淡的香味,徐子语记忆里似乎嗅过这种香,但实在想起不来是什么?

    “是檀木香。”赵青涟说。

    “公输鲁班发明墨斗的时候,在里面还放了些别的东西,听我师傅说,只要墨线一弹,黑线上到板上,过一会,木板就会自己沿着墨线断开。”

    “那么神奇?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哎。他遇到一位懒徒弟,很懒很懒的那种徒弟,连为墨汁加泉水这件事都做不好。”

    鲁班一再交代,墨汁干的时候,需要加泉水。但懒徒弟懒得去舀水,就自己往里面撒尿,鲁班这墨斗,唯一的克星就是童子尿,一生心血就这么破了。

    后来才有锯子的出现。早些年,墨斗叫班手,意思就是鲁班的手。锯子才出现的时候,叫徒手,就是徒弟的手。

    师傅带徒弟传统,就来自鲁班。

    “可是墨汁中隐藏的力量,我一直没有参悟透。等有机会遇到公输家族的人,一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赵青涟看着眼前的墨斗说道。

    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

    在韦皋身后,还有一人。

    此人头戴山字帽,身披绯红色披风,望之俨然。他的脸,就像用石锤敲打出来艺术品一般,线条分明,轮廓凸出。

    他来带七公主身边,欠身问安:“巡检司总指挥使褚褚青,见过公主殿下,在下来晚了,让公主殿下多受苦了些时日。”褚青田声音洪亮,有极强的穿透力。

    赵青涟起身回礼,她以一种既尊敬又不失身份的语气说道:“褚指挥使,亲临此地,实在令我喜出望外。你这一来,不仅是对我个人倍感荣幸,更是让我这些朋友也跟着沾光。”

    褚青田扫了众人后,再次向韦皋问安,韦皋他们是老熟人。他在见公主前,韦皋已经带他参观了这五层楼,刚好给公主饯行腾出时间。

    看到徐子语的时候,他似乎腰弯得更深了一些,他了解到的情报是,公主身边一直有位不知深浅的年轻高人,正是因为这位高人,公主才得以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这里。

    没有显著的相貌特征,是做护卫的一大要素。徐子语自然是听过褚青田威名,比起公主皇帝来,褚青田的巡检司似乎更是修行者更感兴趣的地方。

    天机阁就在巡检司里面。

    巡检司是兆宋王朝极为特殊的暴力机构,只负责重大的要案,追捕顶级凶犯,还被授予了便宜行事的特权。

    现在,连他的老大都出动了,所以就连赵青涟这个公主,也感到十分意外。

    只能说,公主被皇子追杀这事,已经成为朝野高层关注的大事。

    临走前,赵青涟走到徐子语身边,用嘴巴贴着他的耳朵,先是用嘴唇轻轻接触下耳垂,然后用小舌头点了下,吐气若兰:“我走了!以后随缘吧。”

    徐子语感到全身酥麻,忍不住想把她紧紧抱住。就在他要伸手的时候,赵青涟已经飘然出门口。

    他的手里,多了一根发钗,正是他们初次遇到时候,要用来抵押饭钱的那只,今天也刚吃完饭,她又拿出来抵押……

    这顿饭,是饯别宴。

    公主在野,她就是一个姑娘。

    公主一旦回到皇宫,她就是万人之上的公主。

    徐子语看着门口,感受到了莫大落差带来的苦楚。

    韦皋拍了拍徐子语的肩膀,让他跟着自己走。

    福照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更是上佳的生意场所。

    换了一个房间,风光截然不同。

    房间里,温开心在等他们。

    温开心是酒楼总管,他戴着莲花冠,内衣是淡淡的橙色,斜领上绣有几朵雪莲花,外衣是灰青色。

    韦皋与徐子语入座后,温开心开门放进来两位姑娘。

    一位扎着双丫髻,一位戴着攒云五岳冠,可爱与威严。温开心向女冠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徐子语的身边。

    另一位则很自觉地走到韦皋身边,女冠起身为在座的一一倒酒,说了一些吉祥话。继而双髻也起身,为大家加酒,说了一些吉祥话。

    今天徐子语戴着新入手的獬豸冠,确实与女冠很登对。

    徐子语看着女冠,说道,“让我猜猜,你来自蜀州,对吗?”

    女冠露出很惊讶的表情,然后肯定地回答,“公子真是博识。”他又看着双髻,“你来自青州一带?”双髻含笑道,“正是。”

    韦皋手上伺候美人,嘴巴没闲着介绍。

    温开心,是石城风雅总管,琴棋书画诗酒茶花,只要你想得到的雅事,他都能帮你办妥。

    福照楼这间房,只有韦皋招呼老朋友,他才会出席。

    徐子语,云峰山圭道人的高足,这一代破刀的主人,一把破刀使得出神入化。

    边喝酒,边吹牛。

    喝酒不吹牛,就像恋爱不拉手。

    两位盲乐师在屏风后面,一个弹琵琶,一个击鼓。

    盲乐师悠然弹奏着琵琶,指尖轻轻滑过琴弦,如流水般悠扬动听。琵琶的音色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如同清泉倾泻,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与琵琶的声音相映成趣的是另一位盲乐师的鼓击。他手握鼓棒,有节奏地击打着鼓面,仿佛在演奏一首无形的乐章。鼓声有力而稳定,宛如雷鸣般震撼人心。

    两位盲乐师默契配合,琵琶与鼓声交错穿插,互相呼应。琵琶轻柔的旋律与鼓声的激昂交织在一起,犹如天地间的对话。

    女冠邀约徐子语一起跳贴面舞,就是男女贴着面,他搂着她腰身,她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背或肩上,按照音乐的节奏走步,简单,但有着极高的技巧。

    撩人但不放荡,性感却有距离。

    韦皋搂着双髻,大赞她的腰身,他很负责地说,这是他遇到过第二个有腰窝的女孩。

    一个人胸前有没有风光,往往是一目了然的事,但有没有腰窝,则需要上下其手。双髻能顶出来,韦皋顶得回去。

    女冠一直在用眼睛,用手,用肢体在说话,徐子语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就像身体里拴着一匹上好的马,现在要脱缰而去。

    徐子语一只手在女冠的腰间轻轻滑过,女冠的腰身如同柳叶,细而柔韧。女冠的呼吸也变得急促,每一次她的吐息都吹过他的耳畔,让他心神荡漾。

    他看向女冠,她的双眼中充满迷离,她把嘴唇轻轻放到徐子语脖子上,徐子语不禁心中一颤。

    女冠不仅美丽,还聪明,知道如何掌控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