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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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冶炼术

    顺着鲍志诚嘴型的方向,赵青涟很快就看到了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汉子跑了出来,大声囔囔道:“你喊魂呢。我正准备要点火,拜神呢,烧坏你负责?”

    鲍志诚道:“远方来了大老板,瞧着你这窑子顺眼,你为大家介绍介绍?”

    张老五穿着拖鞋,趴沓趴沓又小跑着回屋,拎着一个篮子跑出来。

    他从篮子里取出一个斗笠陶,才放到手中,赵青涟就眼睛一亮。陶外面呈现出不规则的斑点,居然是天然矅变,看起来像夜晚的星辰一般,美丽极了。

    徐子语看到这个斗笠陶,有些惊讶,这玩意要是在巫家坝,能上拍卖行了都。

    他们都戴着棉纱,张老五看不出他们的表情。他接着从篮子里拿出几个陶器,器型大都是斗笠型口大底小,颜色以深色为主,有些如兔毫,有些如星斗,还有些像鹧鸪斑。

    赵青涟问张老五:“我可以看看吗?”汉子这才注意到,对方是位女子。其他干活的粗汉,听到女子声音,都抬头瞧个新奇。

    张老五盯着赵青涟看一眼,大声囔囔道:“哎呀呀,这女人都来逛窑子了,哈哈!”其他汉子都附和着发出嘿嘿声,这件事够他们吹一年。

    赵青涟知道这些汉子,也就图个乐呵,不以为忤。她拿出一个像油滴形状的陶器,用右手轻轻地敲打,发出一种金属的声音,很是悦耳。

    她问张老五,这种货还多不?张老五说以前多,现在少了。她问为什么?张老五看了眼鲍志诚,没有多说。赵青涟说,今天这里有多少货,都买了。

    张老五显然没想到来了位豪客,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他抓了抓头说道:“就这几样,当样品用的,旧货早没了,新烧的还要些时日。”

    赵青涟看情况都这样了,便向鲍志诚说道:“回头你来帮我选一些货,我会提前付款,你按照我的地址发货即可。”

    鲍志诚赶紧应承下来,张老五这才喜笑颜开。赵青涟又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知道你们一般是不卖样品的,这样,我比平时高出两倍价格结算如何?”

    鲍志诚连忙道,“可以的可以的。”他又甩给张老五一个眼神,“赶紧去挑选几个好看的盒子。”

    张老五这才搓着手回屋。他心里想着:“这小娘们看不到样子,但这手白嫩白嫩的,胸前鼓鼓的,屁股也带风,差不了,回头找她模样烧一个陶人,保证大卖。”

    他们接着去了第二家窑子,情况与第一家差不多,都没什么现货。他们又买了一些样品,款式都差不多。

    到了第三家,样品里有些宠物,有匹小绿马看起来很可爱,徐子语一眼就相中,说自己要收下。

    在巫家坝,小绿马可是神马,到哪里都横着走。

    在第四家的时候,他们还遇到另一批来看货的客人。客人抱怨地说道:“现在怎么只有陶?过去你们不是烧瓷,怎么一下子烧瓷的人与窑口都不见了?”

    鲍志诚很有耐心地带他们又逛了几家,眼看天色已晚,他们便打道回府。

    人经常有心理错觉,同样的距离,去的时候觉得远,回来的时候又觉得近。

    大约是去的时候有着未知,归时却只念一碗饭,一张床。

    回到别墅,赵青涟看着桌子上乳白色瓷器,又取出黑色的陶器,问徐子语道:“你觉得陶与瓷有什么不同?”

    徐子语回答道:“颜色是明显的,陶都是深色,瓷器以浅色为主?”

    赵青涟看着瓷器与陶器说道:“这是大家的普遍认识。陶只要有泥巴就可以烧,但瓷需要特殊的泥巴。烧制的温度也不一样,陶一般的柴火就可以烧,瓷必须极高的炭火,还得有提温的专门炉子。”

    徐子语说道:“对对对,我就看着那种口小肚子大的窑有些奇怪,原来是烧瓷用的。”

    赵青涟又问徐子语一路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徐子语想了想,分析道,之前见过好多处窑口,不会有那么大的落灰,河道里的水颜色太深,味道也不对。那条路上按道理车马应该络绎不绝才对,但他们并未遇到多少。还有,他们遇到那几辆出来的马车,车辙印很深。

    徐子语又接着道:“我还是觉得这个向导有些怪,似乎那些窑口的老板都有些怕他。”

    赵青涟有些感慨,这哪像一个初出江湖的小子?观察如此细致入微。不过,他在马场长大,看来是学了一些真本事。

    赵青涟想要泡茶,尝尝这神奇的春水,往水缸里一看,所剩无几。

    徐子语来到客栈外,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鲍志诚,就向其他人打听他去哪里了。门口的迎宾道:“老板下班回去了。”

    徐子语猛地一颤,接着问道:“他是这儿的老板?”对方随口道:“不然呢?”徐子语惊奇道:“老板也迎宾?”那人道:“老板说了,他在一本发财手册上看过,要想成为大老板,就得从门童做起。所以呢我们老板每个月都要来当一次门童,亲自服务。你别说,拉客我们还真抢不过他。”

    徐子语从前台买了一壶春水,一进门就囔囔道:“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赵青涟柔声地说道:“不就是发现鲍志诚就是这儿的老板?”

    徐子语满脸兴奋顿时失色,摆出一副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赵青涟神色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是分析出来的。”

    徐子语在一边注壶烧水,赵青涟在一边踱步。等水三沸后,她坐下来开始泡茶,她轻轻抿了一小口,在嘴巴里打了几个圈,吞咽后又仔细回味了下,睁开眼睛道:“这水就是一般的山泉而已,不是我们中午喝的春水。”徐子语也喝了一口,果然,那股独到的幽兰一般的香味不见了。

    赵青涟放下茶杯问道:“还记得我们入城时候,遇到的那一队车马吗?”

    徐子语点头,十来驾马车,每辆车上都装着四只大木桶。“那是运山泉水的马车”,赵青涟喝了一口茶,很肯定地说道。

    徐子语听到这话,起身就要出门,赵青涟急忙呵斥道:“干吗?我没有说我们喝就是那个山泉水,而是要你注意下水的问题。这个县城,对山泉水很是在意,说明什么?你再想想,我们吃饭的饭店,有一个招牌怎么写的?本店只用山泉水做饭。还有,城里居然有一家专门供水的店铺。别的地方都进去喝茶,这里倒好,进去喝水。再结合下午我们看到的情况,听到的传闻,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县城里的井水喝不成。地下水受到污染,要去山里运水,所以有一条没被污染的春水,就被神化了。”

    听完这番话,徐子语恍然大悟。

    他盯着赵青涟的嘴唇,这道口红与中午的又有所不同。略带荧光的红唇轻启道:“仅仅是烧陶是污染不了整个地下水的,下午在一个地方,有人来买瓷,明确说之前买过。但现在这里窑口,居然没有一家烧瓷的。”

    说到这里,赵青涟又拿出下午买到那个发出金属声的陶具,用力在地下一甩,好家伙,除了发出更沉重的金属声外,并没有摔坏。

    “你抽刀不用气机,用力试试能不能弄开。”徐子语抽出破刀,赵青涟一脸的不满意,于是徐子语就换了一把小刀,抽刀朝着陶器砍下去,那碗居然只是缺了一个小口。

    赵青涟捡起金属陶,很是严肃地道:“刚刚我们说,陶与瓷有一个很大区别,选土选温,其实有些土在高温下,还可以烧出别的东西,比如说铁。也只有冶铁,才能造成如此规模的地下水污染。”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到壶盖噗噗噗的欢腾声。

    民间冶铁是重罪,铁匠铺需要特别的执照,从政府采购生铁,做成农具。熟铁需要反复锻造,百炼才能成钢,一直是政府严管产品,钢刀、钢镞、钢枪是沙场杀器,民间有大匠,可以凭经验制作出一些,但绝对无法规模。

    现在一个县,可能在规模化冶铁,这是要杀头的大罪。那些车辙印很深的马车,说不定装的就是铁。如果能跟踪马车,就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好在,要跟踪载重马车,是非常容易的事。

    徐子语与赵青涟沿着车辙印来到一道河流,再沿着一道河流一直往上走,两三里地的时候,继续顺着一条河堤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处巨型垂柳林,车辙消失。垂柳树身呈灰黑色,树皮已经裂开,一碰就会掉落。那些下垂的细枝,风雨无阻地迎来送往。

    越往里走,柳树越密集,无法继续前行。

    赵青涟在垂柳间来来回回走动,她想起小时候去看姑妈的时候,有一次也迷失在一处林子里。后来姑妈教会她一种法子,不是破阵,而是求救。

    于是她来到一棵大柳树下,弯下腰,双手轻轻放在柳树根上,抓稳后,她再双臂加上力度,使劲把柳树根往外拽,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腹部有一种很紧的感觉。

    她反复拉拽几次后,再平躺在地上,吸气让肚子鼓起来,如此反复练习十数次。

    徐子语看一边,看着举止怪异的赵青涟,默不作声。因为他多次企图离开这里,发现无路可走,前后不行,左右不行,上下也行。

    赵青涟站起来,气息从脚底逆流而上,通过肺腑而上喉咙,从口齿间倾泻而出,形成一道特有的长啸,牵动着柳叶,一叶牵动着一叶,如海浪般在树梢上打响。

    柳浪好听极了,一浪接着一浪过后,那些皮肤发黑的柳树脱落上年冬天的印记,啪叽掉落出来,这种声响有序地跟随柳浪,来到柳树林外的一处山庄。

    庄里有一棵更大的柳树,一眼看不到头,它跟随节奏,摇落了满园绿叶。

    树下有位袒胸的男子,不得不从打盹中惊醒过来,他听到远处传来的啸声,嘴角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也张开嘴,长啸一声,千沟万壑也顿时明媚起来,他的啸声如凤鸣,响彻天地。

    那独特的长啸声与赵青涟的长啸声混杂在一起,在柳树林中来回穿梭回荡,仿佛与这片树林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每一棵柳树的叶子都随着声音轻轻摆动,仿佛在跳动着一种无声的舞蹈。

    这奇妙的景象让徐子语惊叹不已,他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觉得自己也与这片柳树林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太美了,太不可思议了。”徐子语感慨道。

    柳树林的柳树,从密密匝匝中,纷纷让出了一条小道。

    徐子语与赵青涟沿着小道,循声穿越柳树林,接着他们听到了有节奏的“啪”“乒”声,走了半炷香,来到平地,抬头一看,前方是一处庄园,其名曰:“琴铁山庄”。

    字体有蛤蟆压在石缝中的感觉,蛤蟆挣扎着要出来,但身形被压得死死的,所以,只剩下鼓鼓的眼睛,反而有了莫大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