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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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再见,山梅林

    是选择活下去?

    还是选择带着最后的尊严死去?

    望着墙上的光,横芯做出了选择。

    当双腿处传来了阵阵的暖意,她竟然也不觉得屋内有多冷了,她甚至有这样的一股错觉,双腿处的暖意正顺着她的经脉开始流转于全身,让她感到很是舒服。

    这种感觉,就好似她熬了一整夜之后,再美美睡上一觉醒来后的舒服感。

    只不过她不晓得,白先生这会儿可就遭了罪了。

    “可能会痛,忍着点儿!”

    忽然,横芯听到了白先生的这句叮嘱,还没等她想明白先生所说的痛是代表什么意思呢,对方接下来的行为,直接惹得她面红耳赤,痛还未到,羞先来了。

    因为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身体所传来的异样!

    掌心之间的距离早已没了,它早已贴实在肌肤之上,一处于胸口,一处于双股,白先生这一下竟惹得横芯的脸蛋是瞬间变得通红无比,那模样就好似能从她的脸颊挤出血来。

    只是白先生此刻可没有这个闲暇功夫去搭理她,因为奇迹正在她的身上发生。

    只见横芯身上的伤口竟然好似拥有了生命一般,是一点点地朝着白先生的手掌位置挪去,上半身的伤就朝着胸口的手掌位置挪着,而下半身的伤则是朝着双股的手掌位置挪着。

    每挪一寸,横芯的表情就显得很是痛苦,此刻的她终于明白了白先生所讲的那句话到底指代着什么意思了。

    可能会痛,忍着点...

    这哪是什么简单的痛啊,这分明就是刮骨剜心的痛啊,这样的痛楚早已让横芯完全舍弃掉自己的尊严,让她眼中的泪早已不是因自尊被践踏而滑落,从她满额头瞬间暴起的青筋就不难看出,这会儿的她正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

    她不轻松,白先生更不轻松!

    因为每当有新的创口从横芯的身上爬到了他的掌中,他的表情都会顿时显得狰狞一些,豆大的汗珠就跟不要钱似的朝着横芯的身上砸去,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反应都不会像床上的横芯那样剧烈,毕竟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早已因自身的痛楚而不断扭动着身躯了。

    至于那些还未转移的创口,自然会因为横芯不断地扭动而重新出血,顷刻间让原本素色的床单再度被染红了一大片。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白先生的脸色都显得很不好看了。

    “忍着,别乱动了!”

    费劲地压低声线,试图让床上的人可以安静一点,但是眼下的痛实在让横芯无法忍受,她实在做不到让自己就跟一根儿木头一样不为所动。

    可是她越是这样,白先生所受的痛苦就越是强烈,因为他将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去处理那些新冒出来的出血点,他不能让这些出血点继续扩大,否则他目前所做的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为什么不能让横芯在睡着后再实施此等秘法呢?

    很简单的道理,这般猛烈的痛,相信即便她睡着了,她也会因为自身突然感觉到的过度疼痛而苏醒的,所以睡着不睡着的本就意义不大。

    那为什么不直接打昏横芯呢?

    如若打昏了她,她又怎么会知晓是谁救了她呢?她又怎么将这份救命的恩情记在心里呢?她又怎么将这份大恩化为今后活下去的动力呢?

    所以白先生是一定不可能让横芯在昏迷之中接受这份恩德的,他一定要确保自己在施救的过程中,横芯要保持全程清醒的状态,哪怕这样会大大地增加他施救的难度,但是对于他接下来的计划,这些苦难他都要去咬牙克服。

    所以这般看来,这一次命运所设下的这道坎儿不仅仅是针对横芯的,其实更像是针对他的。

    现在,越来越多的创口在白先生的双臂汇聚,甚至从某几个角度去看,都能透过创口看到手臂上的骨头,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停止自己的行为,他依旧在死咬着牙关地坚持着,就只为了一个横芯,就只为了这个第一次谋面的陌生人。

    值得吗?

    至于横芯...

    随着身体绝大多数的伤势都转嫁到了白先生的身上,她这会所能感受到的疼痛感是大大地降低了,她很清楚身体所带来的这些变化,所以这会儿的她早已没了之前的那股羞耻感,更是将歪在一旁的脸给正了过来,即便还是红着个脸蛋,但是这会儿她的脸色早已不是刚才那般病态的红晕了,那是一种逐渐健康的红润。

    而她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充满了震惊,充满了不可思议!

    试问在这个世上,竟还有这般奇迹?

    要知道在横芯的认知里,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次肯定是凶多吉少的,毕竟自身的隐疾再加上冢窟内的最后疯狂,让她对自己的健康情况是没有丝毫的信心,却没曾想过,在她人生最为黑暗的这一刻,光明竟笼罩于她,让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为了治好她而心甘忍受剜心刮骨之痛,这若不算作奇迹,那么世间还有什么事可以被视为奇迹呢?

    终于...

    当黎明前的那声啼鸣划破了夜空,原本一身的伤痕此时竟看不到丝毫的痕迹了,甚至连疤都不曾留下,不可思议地坐在床边,不可思议地抚摸着光洁的肌肤,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人,不可思议地想着刚才所发生过的奇迹。

    这一夜对于横芯来讲无疑是漫长的,因为眼前的人出现在黑暗的夜里,却又即将带她走向黎明。

    这一夜无疑是短暂的,因为一切改变都只经过了一夜罢了,数个时辰而已。

    这一夜无疑是充满想象的,因为她为了活着而选择与曾经的自己告别,选择将曾经的尊严粉碎。

    这一夜无疑是充满痛楚的,因为她亲身经历了那段从地狱迈向天堂的路,当走过了之后她才明白,这条路当真不好走的。

    安静地下了床,简单地将浸满了血渍的床单披在身上,没等白先生说些什么,便看到横芯就这么双膝跪在了他的身旁。

    “大恩大德,横芯...断不敢忘!”

    一言说罢,竟朝着白先生坐着的方向连磕三头,每一次磕下,都掷地有声。

    至于白先生...

    只见他瘫坐在床边的那把椅子上,整个人的脸色都是煞白煞白的,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从他的额头渗出,看起来当真是虚弱极了。

    而从他起初就撩起来的衣袖来看,原本完整的双臂此时竟变得血肉模糊,各式各样的伤口爬满了他的双臂,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恐怖。

    横芯明白,若不是眼前的这个人,这些伤足以要了她的命!

    (无力的一声叹息)...

    “简单收拾一下,片刻之后我们就走。”

    白先生的话说得是这般无力。

    “好!”

    虽说心中有片刻的迟疑,但是在自己救命恩人的面前,横芯觉得自己的这份迟疑纯属多余,毕竟她连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都已尽数地交给了对方,对于白先生来讲,她早已没了秘密,所以对于先生所言之事,她并没有思索太久,也不需要思索太久。

    “十剑道那边,我会处理干净...”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白先生继续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有个师傅叫荀静,人就埋在山梅林,此次你跟我走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去看她了,眼下尚未天亮,你去跟她告个别吧...”

    说到这里,白先生便独自闭目养神起来。

    “之后我该怎么找到您呢?”

    简单地想了一会儿,横芯快速问到。

    “确保没人跟踪,然后赶在辰时的时候到云来客栈,我在那儿等你。”

    说罢,便微微地仰了仰头,横芯便已明白,此刻的他最需要的是一处安静的环境,此时的他最需要的无人去打扰的休息。

    云来客栈...

    那是一座地处松川城东市的客栈,距离东边的城门不过二三里的距离。

    至于白先生想用什么办法去处理好屋内余下的事,就不需要横芯去操心了,眼下的她只需要按照先生所讲的去做就好,抓紧时间收拾一下,然后安静地离开这间屋子,去山梅林看一看,跟荀静做一声最后的告别。

    再见,山梅林!

    再见,我曾经的家!

    ......

    再是严谨的人,也必定会有所疏忽,当任菲一个人再次回到了横芯的小屋内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竟让她发现了一丝的痕迹,然而当她将这些痕迹反复推敲,其推敲出来的结果竟令她神色巨变,大吃一惊!

    只因为这丝痕迹看起来很是眼熟。

    那是杨馨当初给横芯第一次上药的时候所用过的药布条子,只不过眼下被任菲捏在手中的可不是完整的药布条子,而只是一些碎屑,可就是这些碎屑却也说明了一些事情。

    将手里的碎屑凑近一闻,其表面早已没了药味,这也就说明这些碎屑已经出现了很长时间了,而根据白天杨馨所讲的内容,这些天里她每次给横芯换药的时候都是将全身的药布条子拆下来,然后上好了药后又缠上全新的,至于被拆下来的都会被她拿走扔掉,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手中的这些碎屑就说不通了。

    对于杨馨的话,任菲从不怀疑,因为她俩认识可不是一两年了,她俩可是实打实的发小关系,所以对于杨馨的话,她十分坚信。

    可眼前的事实却跟杨馨所讲的完全不一样,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一想到这里,任菲当机立断,要去找杨馨再落实一些事情,最好能让带着她找到那些被丢掉的药布条子。

    可真当杨馨带着任菲来到了当初自己丢药布条子的垃圾堆的时候,俩人彻底傻了眼,因为眼前的这堆垃圾里压根就没有那些用过的药布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