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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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命?还是尊严!

    横芯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见了,这个结果其实对于杨馨来讲无疑是在打她的脸,而且还打的错落有声啪啪作响。

    毕竟一直照顾横芯的生活起居的人是她,当真可以说她为了横芯的事是跑断了腿,一天跑三趟,早中晚不间断,可即便是这样,她还能让横芯这丫头凭空不见了,这不得不说,横芯的离去让她有种如坐针毡的错觉,因为她晓得,能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横芯,这本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且对方竟走得游刃有余,这明显能说明一点,这位带走横芯的人,其实力一定是碾压于她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真相...

    (半个月前,夜)...

    当人一个个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当屋内就只能听到火炉里噗噗作响的声音,横芯终于明白了,她还是被宗门视为了弃子,之所以老家伙们没有一脚将她踢开,完全是因为荀轩的自作主张而已,若不是荀轩交予她的那枚神火令,也许她的余生就只能窝在这巴掌大小的院子里了。

    或许她还要感谢荀轩,感谢她的这位师父,若没有荀轩的参与,她人生里最后的这一步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充满耀眼的光。

    曾经的天之娇女...

    如今的屠狗之辈...

    这般大的落差,横芯已经看了六年有余了。

    现在,当夜越来越深,当屋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当身上盖着的棉被也裹不住心里的寒意,躺在床上的她就只能紧闭着双眼,任由眼角的泪水浸湿枕巾。

    这一刻,她连翻身蜷缩着哭泣的权利都没有了,显然已没了尊严,没了信念了。

    只是上苍并没有选择抛弃她...

    因为...

    (一声若有似无的门响)...

    应该是风吧...

    这一声的缥缈,并没有让横芯睁开眼去观察,只因此刻的她压根就没有心情,她的心早已深陷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她的自我意志更是随着内心的伤痛而变得异常消沉,而这一声门响对于她来讲,早已不重要了。

    如今的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了,更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暴毙死去的废人,屋内的门开与不开,早已没了意义。

    所以床上的横芯并未睁开双眼,依旧默默地流着眼泪,依旧狠狠地咬着双唇。

    直至这一声的到来。

    “横芯...”

    也不知怎的,当这一声呼唤在横芯的耳边轻声飘荡,她原本死去的心竟顿时间产生了激荡的感觉,就好似一池平静的湖水,因一块飞入的石头而泛起层层涟漪一样。

    这样的感受让她全身上下犹如过了电一般,是酥酥麻麻的。

    这一声的呼唤,竟也如此富有魔力!

    “你....”

    快速地睁开双眼,待模糊的世界变得略加清晰,可眼前站着的人,她却不认识,这一点她是可以保证的,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在她的记忆里是连一丁点儿的痕迹都没有,对于她来讲当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是谁...”

    尽管很是虚弱,可横芯还是用力地咽了咽唾沫,待嗓子没有方才那般干哑之后,这才缓缓问起。

    “躺着就好,你别起身了。”

    一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就要咬牙坐起,这位陌生的人急忙伸手将横芯给按住了,一边按着她的肩,一边示意她赶忙躺下。

    “这身伤可不太好弄啊...”

    没等横芯继续追问,只见这人竟一把扯开了那床一直盖在横芯身上的棉被,也不管床上的人冷不冷,就这么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眉宇一簇,表情凝重。

    其实对于此刻的横芯来讲,眼前的这人不管对她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相信她也已经无所谓了,一个连翻身都做不到的废人,哪还有什么资格去拒绝别人呢?

    哪怕是再过分的事,她也得咬牙受着...

    想来横芯也是个可怜的人,从小她就被荀静给接到了剑冢,而那个时候她才四岁不到,整个宗门除了荀静之外没人清楚她的来历,每当宗门内的老家伙问起来,荀静总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

    这孩子命苦,以后就跟着我了...

    命苦...

    横芯的命究竟有多苦?

    对此荀静没有解释,她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用行动去阐述了自己最初的那份的观念,那便是无时无刻地不将横芯给带在身边,无论她去了哪里,无论她吃了什么,在她的身边总会有横芯的身影,小小的个子竟也能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大大的影子。

    荀静这一带,就是十几年。

    当然了,在荀静出嫁到镇西府的时候,她将横芯是托付给了花十娘一段时间,即便在那个时候,俩人之间隔了几千里地的距离,但是荀静还是会借着一些节日只身回到松川去的,既然回了松川,自然也会跟横芯彻夜说说心里话的。

    也许在荀静的心里,她与横芯的关系早已突破了师徒的情谊了。

    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

    只不过眼前的美好在六年前彻底破碎了,当荀轩背着荀静的棺回到了剑冢,当她带着一身的伤回到了这个所谓的家,以往包裹着她的那些光环悉数消散了,从那一刻开始,她对于剑冢来讲已变得不再重要了。

    她早已是个可有可无的游魂。

    六年了...

    没人知道横芯这六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再别说年轻的一辈了,怕是连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都搞不清楚吧。

    从此以后,她的名字便很少有人提及到了,也许只有那些常年跟荀轩的酿院有拉扯的人才能知晓她,才能知道原来酿院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六年了,说漫长很漫长,说短暂也很短暂,当她的名字再度出现在人们的口中的时候,她已然让自己的人生走到了最为耀眼的一刻了。

    当她手持神火令是义无反顾地冲进飞剑群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那股舍我其谁的精神所震撼到了,以至于当时的很多人都暗自猜想,原来在剑冢的弟子堆里,竟然有比洛蕊师姐还霸气的人存在着。

    然而时也命也,现在的她...

    所以当这个陌生男子一把扯开了她身上盖着的棉被,躺在床上的她除了闭上双眼接受现实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接下来的事,倒是超出了横芯的猜想,因为眼前的人并没有侵犯她的意思,亦或者说,是这会儿没有侵犯她侮辱她的意思。

    “我救你,你跟我走。”

    这不是一句尝试,而是一句肯定的答复,对此横芯很是清楚,因为当陌生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是立马睁开双眼,然后不可思议地直视着对方,试图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一些端倪。

    不过可惜的是,她从对方的眼里什么端倪都找不到。

    这一次横芯没有回答男子的话,她只是经过了短暂的思考之后,便将头朝着靠墙的位置偏转了过去,就只给男子留下了一大片光溜的脖颈,以及一头乱糟糟的秀发。

    对于横芯这样沉默的答案,男子很是欣慰,因为他也明白横芯转过头去的潜在意思,所以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只是男子刚准备开始,面靠着墙的横芯竟突然问了一句: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尽管嗓子很不舒服,但是她就是想问出口,就是想知道是谁救了他,又是谁将她最后的那一点尊严撕得粉碎。

    “他们都叫我白先生。”

    他们...

    男子口中的他们是谁,对于这个问题横芯并不关心,她只要知道此时要拯救自己的人叫白先生就好,如此就行了。

    “我...记下了...”

    轻声说罢,便不再问更多的了,因为横芯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充满了担心,充满了恐惧,充满了羞耻,更充满了希望。

    命只有一条,机会只有一次,她很清楚这一点。

    而对于白先生来讲...

    只见他快速地伸出右掌,然后将掌心对准了横芯的胸前,掌心并未贴上横芯的身子,之间还保留了几寸的距离,随后一阵罡风肆虐,原本缠在横芯身上的那层层药棉竟顷刻间被撕扯得粉碎。

    看着漫天瞬间激荡的药棉碎布,感受着瞬间朝着肌肤袭来的阵阵寒意,以及药棉粉碎时候所夹带着的丝丝刺痛,横芯就已经明白,此刻的她在男人的眼中早已一览无余了。

    她已将自己最宝贵的那一面为之展露了出来。

    但是为了活下去,这是她的选择。

    简单地扫了一眼床上的横芯,男人的表情凝重了很多,此刻的他眼里没有丝毫亵渎的神色,甚至当他的目光落到了横芯两胯处的时候,那里的贯穿伤势是看得他眉头紧皱,太严重了,当真是太严重了。

    即便杨馨用了宗门里最好的金疮药,可是这些药力都没办法给横芯身上所遭受的那些贯穿伤止血,由此可见她在冢窟内所遭受到的飞剑攻势得有多么的猛烈了。

    (随之一声叹息)...

    白先生也无暇顾及了,因为眼下的他最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那便是尽快地替横芯止住血,只有止住了大腿根儿的血,才有可能说是保住横芯的命,若他没能第一时间止住血,就这么任凭横芯的血哗哗地流,哪怕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回这人的。

    既然是止血...

    那么...

    一阵华光闪耀,那光映在墙上,是一种夕阳余晖的颜色,而躺着的横芯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流着泪,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