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之下我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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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神迹

    六月初五,夜。

    四人坐在江边,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先开口。

    只要过了子时,就能验证袁先生在书信中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还有半刻钟,再等半刻钟。

    邵元节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想打人,想杀人,甚至想游过长江......

    但最后的理智制止了他,剩下的这点时间,连对岸都到不了,何谈去清流观救人?

    怪陈观吗?不。

    怪鲤鱼精吗?不。

    他能怪谁?他只能怪自己无用,修为浅薄。

    陈观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他们都是修行者,自然知道好友泄露天机所造成的后果。

    这是极大的因果反馈。

    陈观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自己和妹妹出来,必定有他的苦衷,若自己再埋怨他当时为何不救他的师父和师兄弟,恐怕真的强人所难了。

    毕竟那是自己的亲人,不是他的,想到这里,邵元节泪流满面。

    邵元蕊也上前安慰兄长:“哥,杨师兄他们也不一定有事,更何况司马先生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哪里能有人能伤他呢?”

    听到妹妹提及师父,邵元节更是泪如雨下,咸咸的泪水滴入嘴里,他也浑然不知。

    ...

    子时已过,西津渡对岸的扬州还是那么寂静,没有一丝声音和一点光亮。

    邵元节大喜,擦了擦眼泪,对着陈观故作镇定道:

    “我就说嘛,师父他们不会有事的,都是你小子搞鬼,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

    话音未落,北岸忽然绽开了一个光点。

    四人瞠目而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这光点在黑夜之中显得极为耀眼,分辨不出它是小如鸡蛋,还是大如山峦,只盯了一会儿四人就觉得眼睛被刺得难受。

    可刚移开目光,那光点就极速膨胀,放肆地在泼墨一般的夜空中闪烁、变大,与之而来的还有如狂雷般震耳的巨大响声。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光点就变成了一道光幕,笼罩了天际。

    众人只觉得它无限大、无限长,甚至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但,下一瞬,这道刺眼的光幕就消失了。

    黑夜重归平静。

    四人呆立半晌,久久无言。

    先前的光幕和噪音太影响目力和听力,几个人需要缓缓。

    陈观作为四人的主导者,他的眼神里同样充满了迷惑。

    “难道是天降神罚,毁灭世间?”陈观使劲晃了晃脑袋,脱口而出。

    一切人力难以做到的事情,修行者们都会解释为“天”做的。

    “反正我是做不到,袁先生应该...可能...或许也做不到,这东西真是...好家伙,也太震撼了!”弘微道人摇着鲤鱼须,沉浸在先前的盛景中。

    邵元节没有说话,他的心已经凉透了。

    这种毁天灭地级别的大杀器,如果说是人力所能达到的,这该是什么级别的大修士,他无法想象!

    真人?天师?真君?还是上界仙神?

    邵元节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埋下了头,暗自啜泣。

    陈观看向邵元蕊,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西津渡附近的金山。

    这座山上原本有一座金山寺,只不过早年间武宗灭佛的时候焚为灰烬,只剩下断壁残垣,零散古物。后世所流传的白素贞水漫金山也源于此。

    弘微道人见陈观登山,也跟在他身后攀了上去。

    二人登高远眺,极目而视,似乎是想看穿黑夜背后的秘密。

    但可惜的是,陈观原本引以为傲的“千里眼”,此时却没有什么大发现,他看了许久,摇了摇头:

    “没有,扬州城与白日相同,城墙高耸、旌旗招展,城内楼台殿宇安然,并未焚毁,看不出什么异常。”

    小鲤鱼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道:“陈观,你忘了一样......”

    陈观疑道:“忘了什么?”

    鲤鱼精颤声道:“人......如果人们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惊慌失措,一定会看到这神迹,从而会人声鼎沸,火光遍地......”

    听了他的话,一股凉意从陈观后背一直蔓延到全身,直至他浑身发抖,不敢再看。

    缓了半晌,陈观骇然失色道:

    “难道说他们凭空消失了?怎么可能!那些房屋都好好的,未曾损毁!”

    弘微道人解释不清,他也同样困惑于这个问题。

    还在争执的时候,他们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道声音,似是有些惊喜:

    “陈观,弘微,你们快看对岸!”

    二人闻声看去,只见长江对岸的扬州城里忽然生出了许多“人”。

    星星点点的火把出现在城头、街角和大街上,数以万计的百姓都被惊醒了,吵闹声、哭喊声响彻天地,横穿了整个江面,二人听得极为真切。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对岸的人反应这么慢,身处光幕中心,竟然慢了有半刻钟。

    因为在这一奇景发生的同一时刻,镇江府的百姓就被吵醒了,甚至应天府和常州府的灯火和人声都依稀可闻。

    但现在顾不上这么多,陈观不由得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

    “还好,还好,看来遭殃的不是扬州城......”

    听他这么说,弘微道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如果说扬州无事发生,那邵伯镇.......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只剩死寂。

    ......

    顶宫高台,云雾缭绕。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正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年轻道士耐不住性子,起身倒茶,双手捧壶之际,只是眼睛没看茶汤,却悄悄瞥向趺坐的老道士。

    “师尊?”他轻轻问道。

    老道士“唔”了一声表示听到后,年轻道士来了劲头,这是他第一次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心中激荡澎湃,开始向他表功:

    “师尊,经核实,六月初四终核之时扬州府邵伯镇原有百姓三千二百一十二人,六月初六共诛灭三千二百一十六人。”

    良久之后,老道士点了点头,用这样无声的方式默认了三千余生灵的毁灭。

    年轻道士见他没有解释的想法,终究还是没忍住,反问老道:

    “师尊,弟子有个疑问,为什么死的人反而比原住民会多出来四个?也没有人生育啊...”

    老道士望了望北方,面无表情地说道:

    “或许是有人这两天进了大阵吧,算他该死,不用管他。”

    小道士应了一声,低下了头。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显然在兴奋之后更多的是不安、愧疚。

    见他如此神态,老道士没有冷下脸,反而是安抚道:

    “无需为他们神伤,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道门,如果道门都不存在了,我们都没有了,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道门大业,他们死得其所。”老道士重重地说道,目放精光。

    “可是...可是...”小道士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他觉得这种“为道门献身”绝不只是个例,将来要是陆续出现,他实在是难过自己这关,更无颜面去见道门先贤。

    “可是,师尊,若是您飞升之后,那群人要是起来作乱怎么办......”

    老道士微微一笑:“我走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听见师父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小道士有些惊惧,老道士却是不满地摆了摆手: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我走了还有你师叔他们,他们走了,还有你大师兄撑着,你只管修行,无需担心这些俗事。”

    小道士“唔”了一声,自顾自地趺坐下来,闭目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