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树妖现
云阳城界,阳石山半腰密林之中,被幽魂附身的诡异丧奴,正携着满身黑雾,大步走向已无路可逃的苏宿。
丧奴在离苏宿三丈处停下,黑雾之下,幽魂用嘶哑的声调,朝着苏宿做最后的通牒。
“小子,你已无路可逃,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将玄铁戒给我,再缚手跪地投降,我便心软一次,等会儿夺舍你的时候,尽量让你少些痛苦。说不得还能余下一缕残魂,去阴界转世投胎,如何?”
苏宿箕坐在地,背靠古木,肆意而笑道:“你这老王八蛋,想得倒挺狠啊,投降了都换不来一条命,那我还不如战死得了。”
幽魂一阵冷笑,言语间多了几分残忍:“你还小,不知道修行者的道理,死不一定是最后的恐怖,亲自感受着灵魂被一缕缕扯碎,魂体被一遍遍蹂躏,直至最后魂飞魄散还保持神志清醒的痛苦,才是最大的折磨。”
说到这里,幽魂不由的抬起头,似乎是嗅见了记忆中肆意撕扯灵魂时的气味,稍微怀念了一下往昔记忆中的残忍美景,随后幽魂低下头,对着苏宿说道:
“嘴硬是你这种人最大的特色,可惜我魔道对付灵魂的酷刑,可不止千百种。哦,对了,我忘了,东洲没有魔道,你们这些东洲的散修们,怕是早不记得我魔道的手段了。不过也不打紧,待我拿回玄铁戒,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慢慢地让你感受我南洲魔道的手段。所以,能允许你的残魂去投胎,就已经是本座莫大的仁慈了,便是西洲的和尚们见了,也得夸赞本座一句慈悲。”
“呸,老王八蛋,带着你的酷刑,去地狱中教小鬼折磨自己去吧。小爷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便宜你。”苏宿愤然怒骂。
“可惜,真是可惜。”幽魂狰狞笑道:“交易失败,可惜了你这一具好躯壳了。不过也无妨,宰了你拿回玄铁戒,再回甘泉观,找那胡道士的身躯夺舍也是一样的。还有,被这黑雾击中,灵魂受到的痛苦,可也不比我的折磨手段轻多少。嘴硬的小子,无论何种选择,今日你是也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幽魂不再言语,直接对着苏宿凶猛撞去,浑身弥漫的黑雾,已经准备好将这嘴硬的小子侵蚀殆尽了。
苏宿也没坐以待毙,全身法力迅速催动,无数火球不要法力般的往丧奴砸去,锐金气脱体而出,直贯长虹,便是最后苏宿一个激灵,连久久未曾掌握的掌中雷,都胡乱劈出了一道,可谓是将浑身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只可惜,诸般火球,金光,甚至是雷电,在击中丧奴的一瞬间,全都被黑雾吞噬,展现不出半点威力。
眨眼间,丧奴的黑雾利爪便已直袭面门,苏宿心中顿生绝望——
但刹那间,变故突生。
黑雾接触苏宿的一瞬,忽然万千藤条自苏宿侧边鱼贯而出,瞬间将丧奴蛮横的身形捆住,并将其自空中砸向地面。
随后幽魂还未来得及反应,万千藤条便互相缠绕,化作数股,如同巨人铁拳一般,对着地面的丧奴疯狂锤击起来。
“咚——咚——咚”
藤蔓铁拳的轰落声不绝于耳,倒是让苏宿清醒过来,劫后余生的窃喜感还未消退,便被面前的场景震得一脸呆滞。
此刻他亲眼看见,丧奴坚不可摧的身躯,在轰击下,已经接近七零八落,再锤下去,必然是变成一摊烂泥。而最诡异的黑雾,却已经从丧奴的身上脱离,化作一团浓烟,飘荡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
看到这里,苏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飘起一个念头——这玩意是有意识的,这副模样就像是一只做了坏事,然后被主人抓获的狗犬一般。
虽然得救了,但苏宿心态还是没有放松,若说黑雾诡异,面前这团藤蔓比黑雾还要诡异。鬼知道弄死丧奴之后,会不会来锤他。
而且除去轰击的藤蔓铁拳外,苏宿周遭还有无数的藤蔓,这些藤蔓正在来回蠕动,显得格外兴奋,仿佛是藤蔓活了过来,正在为前方的藤蔓铁拳,奋勇加油一般,甚至给苏宿一种跃跃欲试,恨不得自己来捶打的感觉。
如此诡异场景,惊得苏宿不敢妄动。
而且,苏宿能感受到,这些藤蔓,其根源皆是出自背后的这棵古木。换而言之,活的不是这群藤蔓,而是自己背后的这古树——
难道是,遇上树妖了。
苏宿心中胡思乱想,而前方的暴力锤击也快接近尾声了,不是说藤蔓们失去了兴趣,而是锤击的对象——那具尸奴,已经与地面的泥土混成一团,变成泥浆了。
苏宿看得头皮发麻——
接着,苏宿脑后一点微弱声响骤然响起。
“哒...”
苏宿陡然浑身汗毛倒立,他缓缓地转过头,只见他的肩头上正搭着一只手腕,方才的声响正是由此发出,苏宿惊恐间再缓缓向后转去,一道身影映入苏宿眼帘——
来人对着苏宿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后越过苏宿,穿过万千藤蔓,来到了先前的锤击现场。
那身影并未对一摊泥浆感兴趣,只是看向飘在一旁的黑雾,稍作思考后,那身影对着黑雾,直接就伸手抓了过去。
这一幕看的苏宿一惊,便欲开口提醒,但话到嘴边,却骤然醒悟——
他想到先前的猜测,若说这黑雾像是一只被主人抓获的狗犬,那么他的主人又会是谁了?是这些藤蔓,还是被这些藤蔓恭敬在其中的这一位了?
于是苏宿瞬间闭嘴。
而黑雾这边,那身影一伸手,原本人形大小的黑雾,瞬间便急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团手掌大小的气团,落入其手中。
身影见状,左手一挥,那一团泥浆中便飞出一似极其弱小的残魂,将二者一融合,于是一团墨绿色气团便诞生了。
随后一抬手,漫天的藤蔓停止了舞动,恭敬缩回古树之后。
处理完这一切,那身影重新回到苏宿的面前。
此时,苏宿方才对着面前这位开口道:
“守拙——小师傅?”
面前的身影正是甘泉观中早慧可爱的守拙道童,难怪苏宿如此的目瞪口呆。而守拙道童对苏宿的询问也是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苏宿顿时变得口干舌燥起来,他实在是没法将今早可爱有礼的守拙道童,与现在这诡异的树妖联系起来。
对方显然也知道苏宿此刻的心态,倒也没有多言,只是将苏宿手中原本属于幽魂的玄铁戒取了下来,将手中的墨绿色气团放了进去。
然后重新看向苏宿,一脸的严肃神情,显然是有要事交代。
一开口,软糯的童音响起:
“苏先生,那幽魂的残魂,被我处理了一番,放进戒指中与本魂汇合了。这枚戒指的禁制我也破除了,现在滴血便可祭炼,祭炼之后,幽魂便受苏先生你控制了。其中那团黑雾,就算做是惊扰苏先生的礼物吧,其效用苏先生可自行体会。”
言语说完,守拙小师傅便将这一份大礼重新戴回苏宿指尖。
骤然被如此大礼击中的苏宿,却顾不上惊喜,他实在是有满腔的疑惑想要询问。
但守拙小师傅显然不想给苏宿问询的机会,言语说完,只见双手一抬,苏宿顿时生起一丝睡意,双眼眼皮开始忍不住地打战,立马就要昏睡过去了。
而严肃的守拙小师傅,再次开口道:“苏先生,观中发生的事,后面可向那戒中幽魂询问。至于小道的来历,若有缘,苏先生日后自会知晓,方才的举动,还请不要过于烦恼。观内几人中,我还是挺喜欢苏先生的,不像那个荀公子........”
说到这里,守拙小师傅严肃的童稚小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意,左手捏紧了小拳头说道:“其实,我想锤那个荀公子很久了,这次也算出了气。还有,苏先生,其实天下的小孩子还是怕鬼的居多。”
守拙小师傅忍不住做了个鬼脸,但见苏宿马上就要昏睡,接着又连忙说道:
“还有,做饭的那个胡先生,他做的饭也很好吃,而且他气运与天资都很不错,后面有空可以让他多来后山转转。”
“嗯——还有……”
守拙小师傅刚想掰小指头说个一二三四五时,发现苏宿已经彻底昏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方才那些话听清了没有。
于是,无奈的守拙小师傅,只好一声叹息,随后双手扶上古树,旋即便失去了踪影,而古树底下昏睡的苏宿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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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苏宿苏醒,已是翌日清晨了。只不过今天是个好天气,一大清早,阳光就照到了苏宿的脸上。
享受着温煦阳光,苏宿自床榻上起身,刚打了一个哈欠,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苏兄弟,早上好啊。”
来人正是胡道士,其后跟着的是冯大汉和闲云道长。此刻胡冯二位明显兴致高昂,一脸的精神气。
“早上好,诸位,只是你们这是?”
苏宿面对着大清早就闯进来的三人,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胡道士拱了拱手,率先回道:
“大清早地闯进来,苏兄弟莫怪,也是见你醒了,刚好有事要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当,还请明说。”苏宿一脸狐疑,回话的同时,还稍微瞥了一眼胡道士身后的闲云道长,只是闲云道长面上古井不波,毫无动静,看不出什么。
胡道士顺势开口:“是这样,苏兄弟还记得昨日...不...是前日,前日晚上我们一起吃完饭后,各自回房休息,当时我与老冯,还和苏兄弟在院落里聊了几句,是这样的吧。”
“对,没错啊。”苏宿更加的摸不着头脑了。
而听到苏宿的回答,胡道士倒是一激动,一拍手转身对着闲云道长兴奋说道:“道长,我就说嘛,前天晚上我们吃完就回去睡了,哪有你说得喝酒这回事。再说了,就算是喝酒,以我和老冯的酒量,也不会醉倒一天一夜吧。荀公子是下山了,可苏兄弟还在,你看,这苏兄弟不就作证了吗。”
虽然这话是对着闲云道长说的,但苏宿也从胡道士的话中,听出了一部分信息。一是闲云道长并未与胡冯二位说明昨日的情况,这是有意遮掩;二是闲云道长似乎编了一个醉酒的说法,来解释胡冯二位昨日睡了一天一夜的行为。
只是看起来,胡道士似乎不怎么相信啊。
闲云道长并未理会胡道士,而是向苏宿直接走了过来,似乎是要直接与苏宿交谈。
但昨日白天的事,闲云道长与苏宿心知肚明,也不知闲云道长遮掩的意义何在?苏宿有些疑惑,一抬头,对上了闲云道长颇有深意的眼神。
“苏公子,想必也是前日喝醉了,和胡道士一样,一时忘了事。要不苏公子再想想,是不是前日我们吃完饭后,恰好荀公子带了酒,我们就一起喝了一些,而胡冯二位自持好酒量,就格外喝了不少,然后就醉倒了,只是没想到这一醉就醉了一天一夜?是不是这样?苏公子再仔细想想?”
有意思,苏宿心中赞叹道,闲云道长一个老实人,没想到扯起谎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但既然这老道有此一举,显然也是有说法的,且先配合他一下。
“喔喔!对对对。”苏宿一拍脑门,装作恍然大悟道:“对,道长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酒量低,喝了没多少,全是胡冯二位兄弟喝得多。”
接着苏宿装作疑惑,看向胡冯二位,疑问道:“莫非二位,喝得太多,全然忘了?”
“啊?真有喝酒这事?”胡道士彻底懵了,他确实没有前晚的记忆,到底喝没喝酒他还真不知道。但他自持酒量不差,应当不会如此酣睡啊。
但看见苏兄弟言辞凿凿的表态,胡道士心里也是一虚,莫非自己和老冯真喝多了?胡道士不由得和老冯对视了一眼,见对方也是一般的疑惑,只得胡乱地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而闲云老道见时机也差不多了,便对胡道士说道:
“好了好了,就一个喝酒喝醉的事,没必要纠结了。大清早来找苏公子,打扰了人家这么久,现在确认了,可以还苏公子一个清净了吧。”
说着,闲云老道便推着胡冯二位往外走,而胡道士虽然还是有点疑惑,不过也不好再打扰下去,只得随着闲云老道出了房门。
屋内终于清静下来了,但过了一会,房门再次被打开,这回进来的只有闲云老道一人。
“哎,道长,怎么就你一人,他二位了?”
闲云道长先转身关上房门,随后走上前说道:
“他两人去准备早膳了,老道我见有空,特来找苏公子请罪。”
“说笑了,道长何罪之有,你是本地主人,方才之事,道长定是自有深意。”
“苏公子理解就好啊。胡冯二位江湖人士,若知晓昨日之事,必定有所波折,我见他二位对前两日没什么记忆,故而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敷衍于他俩,倒是还连累苏公子做了一回伪证。”闲云道长稍作歉意道。
“不碍事的,道长说得对,昨日之事,确实不该声张。道长想得周全,我看胡冯二位兄弟也多半信了,应当没什么事了。”苏宿自然没意见,现在他将观中的水行气根拿到手了,而且还收了守拙小师傅一个大礼包,自然好说话。
不过,苏宿摸了摸指间不起眼的玄铁戒,心思微动,便似乎闲聊般,对着闲云道长信口问道:
“道长,不知昨日守拙小师傅回来了吗?”
闲云道长倒没多想,随口回道:
“守拙吗,昨日晚上倒是回来了,但今早起来又不见人了,估计又跑山上去了吧,他是这个性子,屡次训斥也不见改,也就由他去吧,山中也都跑熟络了,不出事就行。”
“哦,那就好。”苏宿没往下细聊,仿佛真只是随口一句闲聊。
恰这时,庭院外胡道士喊吃饭,两人出了厢房,一同向膳食堂走去。
而在路上,苏宿边走边尝试理顺事情的脉络。看起来,闲云道长不知道昨晚的事。但也不一定,守拙道童显然是山中的树妖或者别的什么草木精怪所化,观中又只有老道与守拙两人相依为命,闲云老道真的对守拙道童的身份一无所知吗?
想到这里,苏宿想起这两日闲云道长的表现,虽然总是一副和蔼的表情,但从诸多迹象上看,似乎也有不少疑点。
荒山野岭,偌大一座道观,只有师徒两人,尤其徒弟还是个树妖精怪,再加上地下被锁龙井封印的诡异黑雾,能修补神魂的神龙池水,这一切的组合都似乎彰显着此处的奇怪,那作为道观的主人,闲云道长真的只是一个老道士?
罢了,苏宿越想越离谱,最后干脆不去想这些。有诸多疑点又如何,反正他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到手,此处不会久待,接下来找地方准备闭关筑基就是。
至于何处闭关,苏宿转而想到这个问题。按理说,这阳石山山清水秀,灵气充沛,倒是个闭关的好地方。只是出了昨晚那事,知道山中有个树精,虽说看起来对他并无恶意,但闭关的话,苏宿还是想尽量离这里远点。
那么,就只有三十里外的那处地方了,那里是另外两处天地气根所在之地,能存在天地气根,说明周遭灵气充沛,倒是个好去处。
既如此,心思落定,苏宿也便有了接下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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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与闲云道长和胡冯二位用过早餐,苏宿便在桌上提出了下山的想法,刚好胡冯二位也有此打算,他二人一开始就只打算歇息一晚,但因“醉酒”误了一天,到了今日,也是要急着下山。
刚好三人都有此意,故而闲云道长也没多留,餐后三人便辞别道长,一同下山去了。
胡道士与冯大汉是往云阳城去的,苏宿想了想,觉得闭关前也是该去云阳城中采购点物资,于是便与胡冯二位一路,前往云阳城。
路途中,苏宿与胡道士依旧相谈甚欢,其间,苏宿顺便探查了胡道士的修为情况,发现大概是炼气二层巅峰。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胡道士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两日浑身功力大增,他还以为这浑身运转的灵气,是自己修行的内力了。
昨日苏宿给胡道士开灵的功法,只是一篇普通炼气功法,没什么特异之处。是胡道士自身资质不凡,浑身灵气自发运转,短短一天,便直接从炼气二层初到达二层巅峰。
苏宿也不由起了爱才之心,故而在谈话中有往修仙上引导的意思,但没有彻底挑明,只希望胡道士自己能开窍。苏宿又想起了昨日守拙道童的话——让胡道士多往阳石山上跑跑,说不得有机缘。
于是,苏宿又刻意聊起了阳石山的景色,提到山中有一颗古木,树干硕大无比,枝繁叶茂,挺拔脱俗,不似凡木,且相传树下有贤士留下的石刻,别有一番神韵,让胡道士有空可以去看看。
苏宿说得神乎其神,胡道士自然也起了前去一观的心思,于是不无允诺,只说办完了事,回头再去阳石山上一观,也顺便再去找闲云道长拼一拼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