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甘泉观
膳食堂内,苏宿与胡道士两人交谈有来有往,甚是火热,一边的冯姓大汉,倒是一副冷清的性子,默不作声,静静地在那里处理菜蔬。
而苏宿也在交谈之中,了解到这两位的由来。二人本是凡俗江湖之人,有事去往云阳城,中途到了阳石山,因胡道士喜爱游山玩水,此地云阳先生乘龙飞升传说颇为有名,便提议上山参观一番,就此登山游览,直到黄昏,又见此处有一道观,便在此借宿,说来就是在苏宿先前一会才进的道观。
至于苏宿,他自然是把对闲云老道的那一套上山游玩说辞,再重述了一遍。
胡道士眼看着是个爱热闹喜攀谈的,又见苏宿也自称喜爱游山玩水,当即便将话题转移到名山大川秀美风景之上。苏宿自清水城至云阳城这一路,所见山水也是数不胜数,便当即与胡道士一一讲述。至此,二人言语间熟络非凡,显然是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除去交谈,苏宿的灵视也并未闲着,先前提到的那缕熟悉的气息,苏宿这时已然明了,是灵气,从胡道士身上发出的。
苏宿的灵视之中,胡道士周遭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灵气,其源头却是出自胡道士正胸绛宫之中。
只是此灵气不与外界交换气机,虽是灵气,却不见灵韵,浑然死物一般,只在胡道士胸中绛宫进进出出,颇为奇怪。
此种奇相,苏宿细细一想后,便想通其中奥秘——这是胡道士绛宫具有灵根而不自知,不懂得修行,偏偏运气又是个极好的,或是误打误撞吸收了某种高质量灵气,或是食用了某种珍稀灵草等。若常人有这般机遇却身无灵根,那灵气不得吸收,只能任由四肢百骸散发于天地之间,得个强身健体之效。这个胡道士恰好是个有灵根的,绛宫便吸收了这些灵气,但不懂修行,不知灵气运转、气机交织之理,故而这一点灵气就在胸中进退不定,环绕不散,如此之下,到头来,也只是股死气而已。
而灵视之下,胡道士浑身还有一处引起了苏宿注意,那便是脐下三寸丹田之处,隐约可见其中内力翻腾,一番风云迹象,显然这位胡道士虽不懂修行,却是位江湖中的内功高手。
顺势苏宿也将那冯姓大汉观察了一番,虽然常人灵机不外显,没有胡道士这种特例,光凭灵视是无法察觉出灵根。但苏宿也意不在此,只是查探那大汉的丹田,以此窥见一下这冯姓大汉的内力高低。
只见那冯姓大汉丹田稳固,其中犹有气血翻腾之声,较之胡道士的丹田气象,显然高了一大筹,可见这一位,当是凡间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当苏宿搞清了这两人身上的奥秘与实力之后,也失去了更多的兴趣,他此行本为寻找仙家道友而来,如今看来这胡道士虽有点仙气,却称不上道友,交流不得修行见闻。故苏宿便绝了此等心思,专心与胡道士交流起水光山色,高山大川来。
倏然,膳食堂口自闲云老道去后掩住的竹门,忽然响起推门声来。
屋内三人只道是闲云老道带徒弟回来了,不觉有异,不过竹门推开后,进来之人却让三人傻眼了。
只见一位衣着雅致,头戴纶巾的青年男子,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虽身形消瘦,却未有羸弱之感,颇得仙风道骨之际,更兼几分华贵气。
堂中三人中,苏宿自不必谈,那热心肠胡道士见状首先开口:
“公子又是何人?可也是这观内的借宿之客?”
“嗯?你们是观内今日借宿的客人吗?一连三人,可真是观内难得的盛景。”
听其言语,应当也是观内之人,且还是常住之人。
三人皆为留宿客,见状未有怠慢,胡道士当即邀请对面留下一起进餐。那男子也是爽利,丝毫未有拒绝之意,当即便在堂中坐下,一点也无外人姿态。
而那人一坐下,看着桌上等候多时的菜肴,也是毫不客气,直接就动起筷子来。
堂中三人面面相觑,显露几分尴尬色。本来菜是做完了上桌,为了等闲云老道师徒俩,三人硬是一口没动,没想到这闯进之人,却是丝毫不顾,直接就开吃了。
就在三人各自相顾无语之时,竹门外再次有了声响,抬眼望去,正是闲云老道与他弟子守拙道童。
主人家来了,尴尬的三人顿时舒吐一口气。
“荀公子,你怎么来了?”
闲云老道入门第一眼就瞧见了堂内多出的一人,但显然此人也是老道的旧相识了,故而闲云老道虽有些惊讶,却不觉得奇怪。
“对,有些收获,我便来了。”那荀公子头也不回,手中筷挑拣不停,嘴中饭菜咀嚼不断,虽不耽误回话,但这副模样,旁人看来却有些饿死鬼投胎的味道,虽然未见过哪个饿死鬼能有这般俊俏模样的。
众人见这人与闲云老道如此交谈,虽不解其意,却也佐证了这人是观内的常客,也便放下心来。
而闲云老道还欲问话,众人却早已饿了多时,便有话也得先吃了再说,随即三人便拉着闲云老道坐在席中,又将小道童守拙安排在老道旁边,也不讲什么主客礼节了,便直接动筷开吃。
毕竟再不开张,桌上菜都快被这荀公子吃完了。
因为有荀公子吃相在前,众人也没顾及什么形象,一顿风卷残云,桌上菜便如流水般消耗殆尽。只是菜吃完了,却并未见得饱,毕竟多来了一个人,量自然就不够了。
见众人意犹未尽,胡道士当即拍板再炒几个菜,随即从包裹中翻出一堆菜蔬肉类,准备开火。
倒是让众人怔了一下,这胡道士不是个江湖游方道士吗?怎么更像个闯荡江湖的厨子,随身行李全带的食材吗?
只是吐槽归吐槽,但胡道士的厨艺委实不错,众人也确实还想再来点,便纷纷踊跃报名帮忙处理食材,胡道士却只让众人等着,看他独门厨艺就行,便是与他同行的冯姓大汉也不用来。既然如此,众人也不再多言。
只是胡道士再次一展厨艺,桌上等待几人的姿态却各不相同起来。
那荀公子此刻正伸着懒腰打哈欠,一副餐后懒散的样子,显然是吃了不少。也难怪,桌上菜肴十成倒有五成是此人吃下肚的,只是不知等下再上菜时,此人还吃不吃得下。
而那冯姓大汉,由于此回胡道士未让他处理食材,便坐在席上未动弹,只是其身形魁梧,虽并非直挺挺地正襟危坐,其身姿也给人一种大马金刀、凛凛肃立的风范。
只有闲云老道与守拙道童师徒俩,此刻正笑嘻嘻说着悄悄话,似观中一下聚了这么多人,使得这师徒俩笑的都多了些。
又过了一阵儿,师徒俩悄悄话说完了,闲云老道似是惦记着荀公子的事,便拉着荀公子到一旁角落里,细细谈起话来。
此二人的动作其他人看在眼里,但想来是观内的私事,自然没有意见,尽管苏宿想听是能听见的,但哪有用修行者的耳目去窃听这种私事的道理,苏宿甚至刻意避开此二人的动静。
于是桌上顿时冷清起来,不免让人有点百无聊赖。
于是苏宿把目光移向闲云道长的位置边上,那里坐着的是闲云道长的徒弟,小道童守拙。
此刻小道童正襟危坐,于几个大人之间,企图呈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是小道童质本淳朴,面色玉润,恰如粉雕玉琢的小瓷娃娃,反而显得更加可爱起来。
看着这副模样,苏宿顿生喜爱之际,也忽然想起他小时候,那时大概也和这小道童差不多年岁,只是无这般道观继承,与他师父在各处乡野谋生,风餐雨宿,有活的时候住宿主家,没活就只能找各处荒庙破观了,艰苦的很。尤其那时候,他那不着调的师父又最喜欢拿各种神鬼故事吓唬他,配合夜间荒庙的各种景象,也不知道给他年幼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
而看到小道童的可爱模样,苏宿心底顿生恶趣味,生起了几分逗弄心思,全然不顾自己曾经也是被吓的人。只能说吓唬小孩子这种事,总是有无穷乐趣的。
“哎,守拙小师傅,你与你师傅两人在观里,平日里怕不怕啊。”苏宿开始了。
小道童显然没有想到,此时有人主动和他搭话,下意识的脱口回道:
“啊,怕什么啊。”
“当然是怕鬼啊。”苏宿开始不当人起来:“你瞧,这夜晚漆黑,偌大的道观,平日就你与你师父两活人在此,又是山上,就不怕有什么山精野鬼之类的,穿着红衣服,嘴里伸着长长的舌头,然后两只白眼还淌着血,一蹦一跳地来抓小孩,那多吓人啊……”
“..............”
苏宿预想中吓哭的小孩表情,全然没有在守拙小师傅脸上显露,小师傅只是眨巴着大眼睛,沉默地望着苏宿,小脸上似乎凸显出一丝无奈。
接下来就是沉默,无言的沉默,桌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苏宿显然想岔了一些事情,他小时候被这些鬼故事吓哭,所以看到可爱的小孩子,也会恶趣味地去吓一吓,可不是所有小孩子都会被这种故事吓住的,这位守拙小道童显然就属于这种。
而这个时候,大人的恶趣味一旦吓不住小孩子,难为情的就会是自己不当人的那个了。恰如此时,苏宿的一脸窘迫。
相顾无言,终是守拙小师傅打破了尴尬,主动开口道:
“苏先生,这里是道观,我和师傅是驱邪辟凶的道士,堂中供奉着道尊与祖师,若真有山精野怪,决计是进不来的,何谈捉小孩一说。”
小孩子的声线颇为清脆,只是这番正经的回答,使得原本就尴尬的苏宿,一时更为讪讪,可此刻尴尬的是他,只得借坡下驴,赧然言道:
“是如此,是我想荒唐了,此处是传承有序的道观,想来周遭是没有什么山精野怪的,是我想荒唐了。”
说完,苏宿这厮又不要脸皮地吹捧道:“守拙小师傅不愧是闲云道长高徒,小小年纪,便知我道门辟邪禳灾之理,可见其早慧颖悟,想必日后必定不同凡响啊。”
显然如此不要脸的言论,早慧的守拙小师傅是看不下去的,只得对着苏宿尴尬一笑,继而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极小幅度的拉开了一丝的距离,然后继续正襟危坐起来。
苏宿则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继续地坐着百无聊赖。只有桌上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冯姓大汉,嘴角悄没声地向上撇了撇,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就这样,待到胡大厨菜做好后,闲云老道与荀公子也结束了私聊,重新坐上桌来。此时桌上五大人一孩童,其中荀公子是吃不下了,就坐在一边等着,而其余人则是忙不迭吃完了这顿饭。
餐后已然夜半,今晚又无明月,众人闲谈一会,夸耀了一番胡道士的厨艺,便回厢房歇息了。只是那荀公子是跟着闲云老道一路,同往老道居住的庭院右侧而去,想必是先前的私事还未聊完。
苏宿则是回到自己所在的左侧厢房,同时他也注意到,那胡道士与冯姓大汉也是此侧庭院的住客,所在厢房与自己只有两间之隔。三人在庭院遇见,相互谈笑了几句便各自回屋。
苏宿回了厢房,回想一番今天之事,除去晚间的一点小插曲外,并未有何发现。想来那云阳城中打探的消息,也只是传闻而已,这阳石山空有偌大的一个名头,并无半点修行痕迹。罢了,且歇息吧,明日先上顶峰看看,此处地势高于周遭山川,可借此瞧瞧四周的山脉地形,按记载中的方法,找找四周有无五行气根存在的痕迹,是时候考虑筑基的事了。
这般想着,苏宿便渐渐放松心神,睡了过去。说起来,这些时日,他游山玩水,修行的事并未落下,夜间也以睡眠代替了往日的修行打坐熬夜,倒是颇合自然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