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墟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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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阳石山

    翌日晌午,一路遁逃的苏宿终于缓过神来,自他昨晚中夜至现今,已约有六七个时辰,这一路上他避开周遭水域,从清水城一路向西,此刻已离先前洞府约三四百里了。幸得他已踏入修行,炼气境修士虽不会飞行,但翻山越岭却是如履平地,故而如此路途,苏宿也不见疲惫。

    只是此地虽然已脱离清水城范围,但还在清洪城界之中。苏宿不知道水君三夫人对他有多大兴趣,而此事中能思索到最大的人物,便是清水河君,而清水河君又是清洪龙君之子,故而整个清洪城界都不好多待。

    虽然苏宿也能想到,区区帝流浆,引不起那么大的阵仗,连那三夫人,也只是派了自己族中的两个炼气巅峰,而不是直接用水君的筑基门客,说不得只是三夫人自己稍感兴趣而已,清河水君都未必知道有这么回事。

    但终归是以防万一,再说苏宿现在孤身一人,天地之大,何处皆可去。说是逃遁,又何尝不是远游了。

    故而苏宿后几日,还是继续一路西行,但未见有追兵,脚步便慢了下来。

    其后两月间,苏宿便在东洲南境一路远游。一路上,见有名山美景便多歇两日,见有乡镇集市也热闹一番,甚至后几日还捡起了老本行,于乡野之中驱邪除祟,岐黄祝由,只是此番不需收人钱财,也未在人前显露法力,避免过于招摇从而引来道院监察弟子。

    就这样苏宿于山野之中感悟自然,于乡集之中体验人文,渐渐的,原本由于急功近利导致的练气九层壁障,竟在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破开了。

    待苏宿发现时,心中自然欣喜,此番突破至练气九层,等境界圆满,便可再进一步达到筑基境界,那寻找五行气根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于是苏宿放弃了继续向前,开始关注起周遭的地界城池了。

    此时苏宿想起,他先前在水君宫坊市买了一本名为《东洲山川记事》的书籍,这段时日先是忙于修行,后又慌于逃遁,实在是忘记了此物,现在倒是可以拿出来细细一观。

    苏宿在查看之中,发现此书中不止记录山川地理,还多夹杂各地传闻轶事,虽看得出来撰写之人修为不高,但就这份游历异闻也值得夸耀一番,可见其见识不凡。

    细细查看一番之后,苏宿得知了现在所处的界域名为云阳城界,在清洪城界以西,连同主城一共一十三座城池,相比于清洪城界的五十六副城,算不得什么大城界。

    而此时相聚苏宿最近的一座城池,便是这云阳城界的主城——云阳城。

    书中记载此城北有座阳石山,其中有神龙池,相传上古时,有位云阳先生养龙于此,终而乘龙飞升,于此留下道统,此城便因此得名。

    苏宿对此不置可否,古籍中记载的飞升之事不可胜数,但方林羽也曾与他闲谈,说修道飞升,古来无几,道院中往上几万年的典籍记录,对飞升之事都少有描述,且极少几例还具是语焉不详,谈不上明确,故而苏宿对此记载只当是世人胡乱传闻。

    既然到此,苏宿自然也不会过城而不入,说不定此次又能遇上像方林羽一般热心肠的修行人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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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苏宿进了云阳城,闲逛了一圈才发现,此城虽为主城,但其规模繁盛却与清水城差不多。而清水城在清洪城界诸多副城中也只是中流之属,如此看来,这大城与小城,区别真是千差万里。

    而待苏宿在城中继续闲逛了几圈后,终于发现,此处除去城主府外,其余地方并无有修行之人的痕迹。

    于是苏宿也熄了心思,随意找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楼,准备安稳的吃个饭。

    此酒楼进来之后,算得上是人声鼎沸,苏宿随意选了个边角座位,点上些酒菜,胡乱吃喝了起来。

    当然苏宿也并非全为吃喝而来,酒楼本就是消息混杂之地,各种小道消息杂传,在苏宿有意地引导话题之后,也是打探出一些有关仙家的传闻消息。

    只是这些消息,听着一个比一个唬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苏宿将这些消息在脑海中稍作挑拣,便将其中讲的最煞有其事的几条选了出来。

    然后苏宿发现,这几条消息都有一个特点,事发之地全都是围绕一个地方——那便是城西的阳石山。

    这便勾起了苏宿的兴趣,照这么看,这阳石山说不得还真有点门道。

    接下来,苏宿眼见此地再无感兴趣的消息,便一番吃喝之后,兀自出了城,一路朝西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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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是在斜晖之时,苏宿到了阳石山脚下。

    由下往上,从此而观,这阳石山颇有些高度,但与苏宿一路上见过的高山险山相比,却显得有些山脊瘦弱,若与苏宿所见高山中最高的离孤山比起来,更是显得小巧玲珑。

    离孤山千仞之高,此山左近不过四五百丈。

    不过云阳城此地地势平缓,虽称不上平原地带,但周遭山丘也都不算高,要说阳石山在映衬之下,鹤立鸡群,引来仙家垂青、遗留道统,倒也能有几分说法。

    而已来此,自然得上去看看。而且苏宿眼尖,瞧见半山腰隐约漏出半点飞檐勾角,此时渐近黄昏,山脚下也无居所,说不得还得前去借宿一番,兴许能撞见一个半个同道之人。

    山脚自有碧青石阶,蜿蜒而上,苏宿拾阶缓步而行,片刻之后,便已行至半山腰处。

    此处青石台阶已尽,首先映入眼帘便是一座偌大的道观,其门庭上牌匾挂着甘泉观三个大字。而先前于山脚下看到的飞檐,大抵便是此观了。

    待苏宿走进一看,方才发现这道观虽大,却显凋敝。牌匾上的甘泉观三字,几乎连金粉底漆都消磨殆尽,道观大门宽敞,可见其原本气宇轩昂的底子,只是其门扉之上,多有剥落,间杂蛛丝,想来香火萧索啊。

    苏宿上前叩动门环,不多时,一位老道便推开大门,见有来客,便询问苏宿何求。

    苏宿自称是游山玩客,见阳石山葱郁美景,便贪玩一时,不料误了时辰,此刻天色渐晚,不易下山,只得求宿一晚。

    老道见苏宿言辞恳切,不似作假,见其打扮也是正经人家,故而便许了苏宿留宿一晚的请求。

    只是老道答应之时,其身后传来一小声嘀咕,细若蚊呐,微不可闻。好在苏宿修行之后,耳聪目明,却是听的真切:

    “平素香火无人供奉,近几日怎地这么多人。”

    其音软糯,不像成人,却更似幼童之音。

    待苏宿走进观内,果然在老道边上发现一个小孩,与老道一般打扮,身着道袍,挽发髻戴玄冠,尤其一双小脸蛋,粉雕玉琢,尤显可爱。

    那道童一见苏宿入了观门,便躲在老道后面,露出个粉嫩小脑袋,偷偷打量着这借宿的外客,当其发现苏宿也正瞅着他时,便抓着老道道袍下摆,略略略做了个鬼脸,又害羞地将头躲了回去。

    其可爱之态,倒是令苏宿忍俊不禁起来。

    而老道见此,便对小道童轻微呵斥几句。又转过身来,对苏宿表达歉意:

    “小徒顽劣,还望居士见谅,切勿责怪。”

    “哎,道长言重了,令徒举止活泼,令人心生喜爱,又怎会责怪。还不知道长如何称呼,还望能告知一二。”

    “老道法号闲云,劣徒法号守拙,居士谬赞了……”

    就这样闲云老道与小道童,带着苏宿往后台住宿之地而去,只是行至前台神殿处,苏宿却停下了脚步。

    望着殿中供奉的神像,苏宿一眼认出这是太上道尊的塑像。说起来,他幼时随他那野狐禅师父闯荡,虽说是无宗无派,却也供太上道尊的道牌,算是半个道士。

    此地见到太上道尊的供殿,苏宿于情于理,也该上个香火。

    随后苏宿就借着夕阳的一抹余晖,从闲云老道那里接来许久未拆封的供烛香头,焚香点烛之后,又诚诚恳恳地对着神像礼敬相拜。

    拜完之后,见供桌前还有一功德箱,稍显残破,显然是久无人用,苏宿又顺手掏出点金银之物塞了进去,方才跟着老道向后院行去。

    只是那原本害羞的小道童,此时却放下胆来,细细打量着苏宿。再次与苏宿双目相对时,也不再闪躲,反而对着苏宿俏皮一笑,显然是先前一番动作,让小道童对他颇有好感。

    随后闲云老道也与苏宿攀谈起来,苏宿自然乐意。

    在闲谈中,当老道得知苏宿也曾经做过道士后,言语间便愈发熟络起来。

    随后,苏宿也从老道言语中了解了一些甘泉观过往。

    说这甘泉观背靠阳石山,借云阳先生乘龙飞升传说之故,向来香火鼎盛,门徒众多。但于多年前一场大变故,使得道观自此日益破败,门徒道众也逐渐稀少,到了他这一代,师兄弟们也忍不了观中贫苦,纷纷下山另寻他路,等道观交到闲云老道手中时,观中人已寥寥无几。此后他勉力支撑,也收过一些弟子,但终归是云聚雾散,到如今,偌大的道观竟只有他与这小道童二人守候了,甚是凄惨。

    老道说起这段往事时,眼泪涟涟,便是小道童,虽尚未知世事艰难之苦,但见师父这般作态,小脸上也学着抹起了眼泪。

    苏宿见状,自然好生宽慰,虽然苏宿看得出来,这老道是见他供奉阔绰,又同为道门,故而便摆出可怜状,想借此多求点香火供奉。

    不过苏宿也并不反感,毕竟人家愿意给他借宿一晚,而且道观条件也确实艰苦,小道童的模样又让苏宿回想起他幼时跟着野狐禅老道当游方道士那些年的艰辛,故而些许用不上的黄白阿堵物,给也就给了,希望能让这甘泉观多撑一时吧。

    就这样,一路闲谈,穿前台神殿,过中堂,便到了后面庭院居住之所。

    闲云老道停下唠叨,在庭院左侧让苏宿挑了一间厢房,进去之后对苏宿道:

    “这些厢房,许久未曾有人住了,有些破旧,还望苏居士海涵。”

    “哪里哪里,能得一居所过夜,便已是大幸,哪里还能奢求其他。”

    老道见苏宿不嫌弃厢房破旧,便心底稍安,旋即又说道:

    “观内日常只有我和小徒,故而也没备下餐食,所以……”

    苏宿听出了老道言语中的窘迫,便笑道:“这些不打紧的,借宿一晚就行,道长没必要如此礼遇,就当寻常游客就行。”

    一番客套话后,老道也自觉寒酸,便不再多说,见安排妥当了,便起身带着小道童离开。

    只是未过一会,老道旋即又一人复返回来,对着苏宿说道:

    “苏居士,实不相瞒,今日除你之外,还有几位客人于观内借宿,先前我想着和你并无瓜葛,便忘了说。方才我过庭院西北侧,那里原本是观内的膳食堂,只是这些年停滞了,发现有二位同行的客人在那里置办伙食,我见食料丰富,又想着苏居士没有干粮,便向两位客人讨了分情,可带苏居士前去饱餐一顿。”

    苏宿先前进后庭院时,便察觉那处有烟火气,只是未直接问明而已,没想到是这个情况。现在既然人家都同意了,苏宿自然乐意前往。而且那股烟火气中,还捎带了一丝苏宿熟悉的味道,所以就算无闲云老道这番邀请,苏宿也自会前去探查一番。

    这样,苏宿自然连声称好,旋即便随着闲云老道往膳食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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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膳食堂,还未进门,便闻到一阵美食的香气。随着老道领苏宿入内,借着膳食堂内的灯火,两位大厨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当头的一位,长得人高马大,身形魁梧,一张宽大国字脸,气色红润,虬髯短须,一身黑衣作江湖侠客打扮,此刻正对着砧板,手下运刀如飞,只见切出肉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可见其刀功了得。而另一人中等身材,体格消瘦,看面骨,估摸年岁不过三四十,只是颔下一缕山羊胡,又一副游方道士打扮,却显的老成不少,此刻也正在炉台前掌灶,手中锅铲上下翻飞,诱人香气飘香而出。

    两人见房门推动,便齐齐抬头看来,见是闲云老道,后面还领着一人,便知晓这是老道说的借宿香客了。

    山羊胡道士手上犹自翻炒不停,嘴上第一个开口道:

    “闲云道长,这位便是你所说的苏兄弟吧,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啊!我兄弟两个还在做饭,抽不出身,方才屋内我收拾了一番,你们俩进屋找地坐就行。”

    闲云老道连口称好,便领着苏宿在屋内寻一方桌坐下。接着又稍作引荐,向苏宿介绍了诸人姓名,那魁梧大汉姓冯,山羊胡道士姓胡,二人是同行而来......

    一番介绍完毕,老道见苏宿已寻好位置,便向三人口称告辞。

    这时胡道士开口问道:

    “道长,你这是作甚,留下来一起吃呗。对了,还有你那小道童,一遍喊过来,放心,菜管够,若是担心破了道观的戒律,我再做几道不沾荤腥的就是。”

    闲云老道推辞道:

    “不了不了,先前过来就是为了给苏居士讨个吃食,我和小徒自有伙食,就不打扰两位了。”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去。

    这时胡道士停下手中活,连忙抓住闲云老道:

    “哎,道长,是我二人借宿道观,本应感激道长,这小小吃食,又何谈打扰了。而且观中清苦,您的伙食就省一省,在此一起尝一顿吧。”

    老道还欲推辞,这时闲坐一边的苏宿也适时开口道:

    “道长,我见这二位朋友准备的吃食确实够,你就留下一起吧,况且你那小徒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观中清苦,想必平日没有这么丰盛的伙食,而今这食材丰盛,倒不妨一同喊你徒弟过来吧。”

    “这位苏小哥说的是实在话。”胡道士一边对苏宿的话连连称是,一边拉着闲云老道继续说道:“道长,就是为了你那小徒弟,这顿饭你也得吃啊。”

    面对如此热情的二人,便是闲云老道自诩矜持,却也推脱不得,也只得答应下来,随后便去寻小徒弟过来。

    眼见闲云老道出了门,胡道士转身对苏宿笑道:

    “倒是多谢苏小哥开口了。”

    “哪里哪里,本是二位的美意,在下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而且我也是托闲云道长的福,才能在二位这里讨一份吃食,要谢也是我感谢二位。”

    “咦,同宿一观,便是有缘,一些吃食,也当不得一谢,只望苏小哥莫嫌弃我等二人的厨艺不精,若等下饭菜有不合口的,还请见谅啊。”

    “岂敢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