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倚靠在冰冷的墙角，看着一场大火焚烧着一栋低矮的平房。

    他的神情呆滞，无比平静。

    那是他的家，里面有他的亲人。

    现在，什么都没了，往昔种种如泡影般消散。

    恍惚间，他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摆脱了病卧在床时“鬼压床”似的状态。

    可这有什么用呢？

    他的家人都被大火吞没了，他甚至亲眼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妹的尸体躺在不远处被火焰炙烤……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

    叶笙看向张学姐，眼神中带着询问，却发现对方在注视着他。

    只不过就为张学姐的眼瞳不再是刚才的灰白色，夜色下，那双漆黑的眼睛透着难以言说的冰冷。

    “你想问‘为什么只要你活下来了’吗？”

    清冷的话语传入叶笙耳中，让他心中一晃，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你活着是为了更多人能活下来。”

    “什么意思？”叶笙喉咙沙哑，心中无比疑惑。

    “你信命吗？”

    叶笙沉默了。

    ——自己信命吗？

    ——信啊，当然信！

    ——像我们这种底层人民，人生的剧本早就被安排好了。

    ——觉醒失败，家中起火，亲人离去，一生都在努力可偏偏在最后关头输在了运气上。

    ——真是命如浮萍啊，如果这就是命的话，那我……

    “我……”

    良久，叶笙开口，可对方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像变戏法一样，手中一阵光华闪过，一把匕首和一本书凭空出现，从而打断了他。

    “一会再给我答案。”张学姐将手中的匕首仍在叶笙身上，她的手指向一个地方。

    “看到那个流民没有？”

    所谓“流民”，便是亡城难民，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他们的城市被毁灭了，他们被迫逃出，去往别的城市，等待着被接纳，他们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穿过层层荒野逃到另一座城市，本就死伤惨重，若逃往的那个城市，不打算接纳他们的话，那他们也就只有在城外等死了。

    叶笙顺着她指向的地方看去。

    着火的房子围了一堆人。

    那里有一个衣着褴褛的老人，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长相。

    在贫民区，就算一家人再穷，也不至于穿着破烂。

    “看到了……”叶笙心脏微微颤动，眼眶又变得湿润起来，冰冷的匕首在他手中却迸发出了几分温暖。

    他不认识那个老流民，可那个老人却是那一堆人中唯一一个不断泼水，试图熄灭火焰的人。

    那是一个好人。

    “你去把他杀了。”

    冰冷的话语在叶笙耳边回响。

    “什么？！”叶笙语气震惊，十分不可置信，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也出了问题。

    “你去把他杀了。”张学姐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第一次更加冰冷，更像是威胁。

    “别忘了，是我把你救出来的，你若是满足了我这一个条件，我便把这本《古武术》送给你。”

    “你现在应该很渴望力量吧，春风失意，亲人死绝，在我看来，没有什么能比这打击更为剧烈的了。”

    “只要你去把他杀了，我会亲自教导你成为武者，让你获得堪比甚至超越觉醒者的力量……”

    此刻的张学姐面色依旧冷漠，可她身姿笔挺，眼里透露出不可拒绝的目光。

    她的气质如冰冷纯洁的圣女，又像震人心魄的女王。

    面对张学姐的循循利诱，叶笙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他知道，在这双美丽动人的眼睛中藏着擅长蛊惑人心的魔鬼，一但相视，必定会经受不住诱惑，被拖入欲望的漩涡。

    ——武者？

    ——超越觉醒者的力量？

    ——呵呵呵……

    “够了……”叶笙低语。

    “什么？”张学姐脸上的魅态消失，浮现出一张严肃的表情。

    “我说够了！”叶笙低吼，抬头直视张学姐，这时他的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你们这些富人还真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难道流民的命就不是人命了吗？”

    “你说得对，我的确渴望力量，可我还是有底线的！”

    “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你不是救我一命吗？那你现在就杀了我，绝对不躲，叫一声我是你孙子！”

    叶笙怒吼出声。

    他衣着单薄，面容年轻俊逸，身材瘦削一股子书生气，眼神明亮，却双鬓如雪，脸上满是怒意。

    面对他人的指责，张学姐不羞不恼，嘴角挂上莫名的笑意，淡淡开口：

    “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什么？”叶笙不解。

    ——考验？什么考验？

    “小子。”

    这时，一只脏兮兮的手搭上了叶笙肩膀，低压沉闷的话语在耳侧回响，吓得他一哆嗦，紧握着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他想转过身去，却发现那只手看似随意显得有些软绵绵的，实际上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肩膀上，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那种鬼压床的状态，仿佛又来到了他身上，只能缓缓转过头去，却见到一张苍老布满灰尘的脸。

    是那个老人。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似乎是一瞬间，反正他没有反应过来。

    ——鬼？

    他心里不由想到这个词。

    ——他刚刚不是在灭火吗？

    ——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她说得对，你要是拿着这把小刀向我发起进攻……”

    老人说着，弯腰将匕首捡起，十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他的身体蹲了下去，可他的手还搭在叶笙肩膀上，没有移动分毫，就像……

    没有骨骼的软体动物。

    “那你就死定了。”

    老人的声音像厉鬼泣语，他直起身，将握着的匕首放到叶笙面前，随后一用力。

    只听见“咔嘣”一声，那把匕首的刀刃被他用大拇指折断，与刀刃为一体的刀柄被其余四根手指捏的变形。

    那把匕首叶笙是亲手检查过的，绝对是真的……由此可见，这个看似脏兮兮的老人有多强。

    “大、大爷，我，我刚刚，可没有动手的打算。”叶笙支支吾吾，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清。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诱惑而动手。

    “我当然知道，但凡你表露出一点点杀心，我马上就能察觉到。”老人狞笑一声。

    他的脸突然“生动”了起来，他脸上的皮肤在不断蠕动，如水面上的波纹，仿佛那皮肤下有密密麻麻的虫子！

    霎时间，他的脸又如融化了的蜡烛，皮肤像脱了胶的布，眼睛“融化”垂落至嘴巴处，而鼻子“蔓延”到额头……

    整张脸混乱不堪，诡异至极！

    不止如此，他的身体也和脸上出现大致相同的变化。

    叶笙双眼瞪大，身躯剧烈颤抖，张口欲言，却被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就算那老流民没有搭着他肩膀，他也腿软的走不了路。

    好在那怪异的脸又开始重组了，五官一一归位，一个中年男人的出现在面前。

    老流民……不，中年男人面容刚毅，一双眼睛如火炬更似刀锋，虽然长相普通，但身形健硕，散发着铁血丹心的气质。

    他的声音相比刚才，少了苍老沙哑，多了沉重。

    “不就是《化形术》吗，瞧给你吓得……没出息的家伙，给我站好！”

    中年男人一被揪住叶笙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防止他腿软跪在地上。

    “好，好！”叶笙含糊其辞，口齿不清，他看向张学姐，眼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他被吓得够呛，现在还猜不到这个中年男人和张学姐是一伙的。

    但看张学姐临危不乱、有恃无恐的样子，应该是有能力打败失败这个怪人的……一瞬间，叶笙刚才主动寻死的想法烟消云散，满脑子都是求生欲。

    “叶笙。”

    张学姐缓缓开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如同在念死亡执行名单。

    “十四岁。”

    “家住城北，贫民区。”

    “其父为收尸员，在其十岁时死于血灾中。”

    “而其家庭至此只剩其母与其妹，在接受云府救济后前往上民区进学。”

    “十四岁，因理论成绩极其优异，被安排为第一个觉醒，觉醒失败，回归队伍途中，状态突变，一头黑发变得雪白，面色更是苍老如老叟。”

    “但这种奇异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恢复如初，只是双鬓的白发却没有复原。”

    “晕倒后被抬回家中，直至第二日的今晚才醒来。”

    ……

    “我说的可对？”张学姐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叶笙，他对着中年男人点头示意。

    下一秒，中年男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拎着叶的那只手直接松开，却发现叶笙已经能自己站着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多疑，中年男人几个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叶笙抬头，他的目光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好像刚才快要被吓尿的胆小鬼换了一个灵魂。

    面对叶笙的变化，张学姐没有任何反应，始终如一个上位者，不闲不慢的操控着每一个棋子。

    “收编你。”

    “我若是不答应呢？”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