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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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改变

    徐炼背着手愁眉苦脸地在屋里来回转悠,像头拉磨的驴。常达掰着手指头算被拖欠的饷银,结果越算越糊涂。徐希兰学着李逸飞,分门别类地整理各种资料数据。

    李逸飞把桌上资料翻了翻,皱着眉头在纸上画了几笔,然后把徐希兰手里的资料拿过来,细细看了几遍,长出一口气道:“你们都过来,我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们看,徐希兰手里拿的是今年八月的饷银发放表。再看看这几张,是今年前几个月的。如果活着的人把名字涂黑...”李逸飞说完,把几张纸平铺在桌上。

    徐希兰趴在桌上细细数了一遍,声音颤抖着说道:“七月有四十三人的名字被涂黑,八月只剩二十一人。也就是说四川使司一个月有二十二人,死了。是这么回事吗,李逸飞?”

    徐炼和常达听完只觉得脑子有点懵,他俩和李逸飞一样,都是顶替父职加入了锦衣卫。因为年纪还小,因此多从事一些外联工作。上次抓捕罗三豹,是三人第一次出外勤,结果还出了意外。

    今天的事,已经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从来没人告诉他们,锦衣卫的工作有多危险。外人以为锦衣卫风光无限,其实在很多时候,他们每个人就只是一个个假名和代号。

    李逸飞轻咳一声把三人思绪拉了回来:“这次徐千户让我重新誊写账册,却故意让我们看到花名册,但这个东西本不该我们知道。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徐炼和常达对望一眼,齐声道:“难道是让我们做好准备,做更重要的事?”

    李逸飞点点头说:“我认为,徐千户一共有两层意思,其一,抓捕罗三豹时,锦衣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可人手实在不够才让我们去冒险。其二,就是考验我们基本的办事能力,接下来交给我们的事,应该比较重要。”

    话音落地,屋内一片安静。徐希兰默默整理好账册,让徐炼和常达给徐豹带去,待二人出了门,她咬了咬嘴唇道:“李逸飞,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

    李逸飞咧嘴一笑:“当真没有,别瞎想。”

    徐希兰眼睛红红的,就像熟透的樱桃,她紧紧扯着衣襟轻声道:“你别当我傻。这次任务会异常艰难,搞不好你们会和其他被划去名字的同袍一样,是吗?”

    李逸飞轻轻点点头看向了窗外:生活在太平安全的国内几十年,他一直认为,所有矛盾都可以通过沟通与对话解决。如今,却需要搏命...他真的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

    接下来的几天,徐胖把账册扔到一边,另外给了一堆资料,说是要重新整理供货商。四人打开一看,却是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基本出产,甚至还有简易地图。

    年轻人在一起讨论问题很容易跑偏,刚刚还在说龙泉驿的桃子不错,这会儿已经为成都那家的油烫鸭更好争论不休。李世武笑着摇摇头轻轻关上了窗户说:“千户大人,你真的要安排他们四个去?”

    徐豹轻叹道:“老李,四川使司现在什么情况,你我都心知肚明。徐希兰自然不能安排前去,但三个男娃娃,这次怕是要担起重任,我实在没有其他人选了。”

    李世武搓了搓手,神色有些紧张地说道:“川东事情棘手,之前派过去的人都遭遇不测。他们三个能行吗?,要不,我们几个老家伙...”

    徐豹摆摆手捋了捋胡子,语气轻缓却异常坚定:“我们这些地方锦衣卫,那次出任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我当年在辽东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岁,照样探查军情。”

    徐豹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轻轻放在桌上:“这是甲字一号早先传来的消息,他还有紧急任务,所以需要有人做最后的核对。这次那怕困难再大,都必须查下去。”

    李世武细细看完脸色大变:“千户,这事如果是真的,他们现在恐怕还不足以应付复杂的情况,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徐豹诡异地笑了笑:“谁说他们一定要去的。你再看看这封信,这是京师传来的消息。川东重军把守之地,宵小难翻波浪。但京师那位的事,我们可得竭尽全力。毕竟,两权相利取其重啊。”

    。。。。。

    遮阳伞,躺椅,茶几,香茗。成都河边喝茶四件套,几百年就没变过。李逸飞刚睡上躺椅,泥鳅小弟和汤圆妹妹就围了上来:“李哥,你上次说给我带的丁丁糖在那儿呢?”“三元哥哥,我也想吃哈。”

    泥鳅人如其名,拿着丁丁糖撒腿就跑,汤圆妹妹眼看追不上急得跺脚直哭。

    “汤圆妹妹乖,不哭哈,看这是什么?”见李逸飞拿了个五颜六色的糖人出来,汤圆妹妹这才破泣而笑,抓着糖人不松手又跑去找泥鳅显摆。

    李逸飞和周公交流得很愉快,才刚刚睁眼,就听见街坊邻居议论纷纷,张孃的尖嗓门更是穿透力非常:“以后啊,三元就是个享福的,希兰妹子一直帮他摇扇子。我说希兰妹子啊,男人可不能惯着,就得敲敲打打才行哈。孩儿她爹,你有意见?”

    徐希兰掩嘴笑道:“张孃说的对哈。三元最近事多人很乏累,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就帮帮他。”贤妻模样得到了街坊的一致表扬。

    徐希兰用蒲扇遮着脸,贤妻立刻变成了则天女皇:“你都睡了一个下午了,徐胖交代的账册算完了?你上午不是说还要给他写个什么东西嘛,也写完了?赶紧起来哈!别偷懒。”说罢,就把纸笔放在了屋外的方桌上。

    方桌原本放在屋内,足有几十斤重...李逸飞起身问道:“这张桌子你一个人搬出来的?我在屋里写就行了嘛。”

    “你受伤了,怎么能搬那么重的桌子。屋里光线不好,点蜡烛费钱,烛光对眼睛也不好。”徐希兰把桌椅弄好红着脸说道:“三元,家寒不怕,心暖就行。你赶紧写哈,面馆事多我回去了哈。”

    看着蹦蹦跳跳远去的婀娜背影,李逸飞忽然觉得心里很堵。背影衣裤上的补丁,莫名刺的人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