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年度经营会时确定了沈略新一年的业绩指标是签单八千万，虽然看上去不是特别多，可是沈略手里的老项目已经都干完了，自己被分配到的陕甘大区又是公司的盐碱地，难出项目，所以基本上很难完成业绩了。这个区域的销售也挺了解公司的考核套路，把一些项目的中标计划放在了年底，这样就算被考核罚款也能少罚几个月。

    五月的时候嘉阳项目正式通车了，马小栋让沈略回去看看，说业主要开始做项目二期的规划了，想让莘华帮忙参与设计。沈略说二期项目让乔维维做就行，马小栋不同意，一是担心乔维维太年轻把事情搞砸，二是觉得沈略今年可能没什么项目处境会比较艰难，想拉兄弟一般。马小栋说已经和林翔申请过了，林翔已经同意了。沈略挺感动不过还是拒绝了，还是想给新人多谢机会。

    马小栋拗不过沈略就勉强同意了，不过说什么也要让沈略回嘉阳一趟，业主那边的周总和丁主任很信任沈略，沈略能回来参与一下的话也能给二期项目开个好头。沈略觉得马小栋说的也在理，于是就赶了过去。

    一到嘉阳，马小栋又开车到机场去接了沈略，沈略一上车就问：“马总，你一来接机我就心慌啊，怕是又有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了吧？”

    马小栋呲牙笑着说：“沈总，看你说的，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这么辛苦来指导我工作，我来接一下也是应该的。”

    “说人话！”

    “好嘞，周总要给市里写一期项目的总结报告，他写不出来，让我找你帮他写。”

    “你电话里怎么不说？”

    “我也是刚知道的！”马小栋一脸坏笑地说。

    “去你的吧，你嘴里就没实话！”沈略笑笑说，“帮他干活没问题，不过这个周总到底人怎么样啊？当时他和金海潮走得也太近了。”

    “周总还行，后来没有太为难我们，签合同、回款、验收什么的都是挺爽快的，也算帮了我不少忙。”

    马小栋直接开车带沈略去了周总办公室，周总让沈略和好几个部门一起开会总结项目建设经验，一直忙到半夜。这种连轴转的节奏是沈略最吃不消的，一般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要是以前的话一定会开始发烧，不过沈略自从学会那个红霉素药膏的妙法之后，已经很少发烧了，原来行李箱里常备的布洛芬药品也早就统统扔掉了。

    分秒必争地忙碌了两天以后总结报告总算是完工了，周总在市里汇报以后效果也很好，还特意请沈略和马小栋吃了顿饭算是感谢。

    之后沈略就带着乔维维一起帮业主做二期项目的规划，和方方面面的部门打交通，在嘉阳满城跑了好几天。这天，沈略和乔维维走在路上遇到几个年轻人发传单，他们塞给沈略的时候，沈略本来摆手要拒绝，可是扫了一眼那张印刷品居然是张英国地图，于是一个二次动作把地图接了过来。

    宣传单是一个做留学中介和特价机票的，英国地图上标记着全英前三十的名校，沈略笑着给乔维维看了看，说：“看看吧，上面有你们学校吗？”

    “我那学校哪能在这上面啊，我们学校不行，我那个是水硕。”乔维维笑了笑接过了传单，仔细看了看后说，“这地图还真全啊，沈哥，这个传单能给我么？”

    “你拿着吧，要回英国啊？”

    “正好前几天我和我对象还商量这个事情呢，她想让我回去读个博士。”

    “那挺好啊，回曼彻斯特吗？以后会在那定居吗？”

    “还没想那么远，主要是我来公司也八九个月了，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感觉做一个项目真的好难啊。和一些同事聊，很多人说他们干了一两年也没中过项目，”乔维维叹口气说，“说实话沈哥，我真是看不到什么希望能实现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想读个博士。我的硕士是在英国读的，所以国内的博士是没办法续的，只能去国外了，等读完了再看看干什么。”

    “你想要的生活什么样？”沈略笑笑说。

    “沈哥，我就想三十岁左右能实现财务自由，而且不想像咱公司领导那么辛苦，我听说那些领导身体都不行了，韩总不是还刚搭过桥么，这么悲催的挣钱也太没劲了。”

    “你知道财务自由需要多少数字吗，现在的中国至少要上亿吧？”

    “哈，我没想那么多，有个几百万够花的就行，有什么办法吗？”乔维维的表情没有在说笑，仿佛真是觉得自己的要求不高、已经是随遇而安的心态了。

    沈略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又不想说破，只能迂回地回答：“能不能挣到那么多钱我说不好，但是我觉得你说不定能在莘华有所作为。”

    “是么沈哥，我能吗？”乔维维惊喜地问。

    “维维，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讲过莘华百相可能是你的机会，但不是杨百金的机会吗？”

    “我记得，我记得有一回我有个事情搞砸了，你安慰我时说过。你是说我的能力比他强么？”

    “不是，今天我和你说得直白一些。你看杨百金是从农村出来的，家里条件不太好，挣了钱还要贴补家里。他现在就面临要结婚买房的问题了，所以他需要挣快钱。但是我们公司的项目周期都很长，难度很大，像你们这样的应届校招的销售平均要经过接近两年才能有签单，在这期间没有项目奖金而且会被考核，那个时候杨百金这种孩子内心的挣扎你体会不到吧？他们大部分人会离开，很多人加入一些业务相对较小，挣钱较快的行业，但是可能失去了在大平台上、做大项目、有大发展的机会。”

    乔维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沈略接着说：“你一毕业家里就给你买了大房子、奔驰车，幸福美满的结了婚，你没有杨百金的困境，所以现阶段的收入高低对你来说不是很紧要，这样你就有缓冲的时间，能在公司待下去，可以有很长时间的观察、学习，可能会遇到你自己的大项目，遇到那些属于你的机会。”

    “会吗？”乔维维一脸怀疑。

    “会的，我观察过公司无数的人，我觉得可以管这个叫职场的长尾理论。”沈略忽然给自己的理论想到一个名字。

    “长尾是什么啊？”乔维维一脸茫然。

    “长尾原来是消费学的一种理论，就是如果一些商品的仓储、销售成本可以非常低的话就可以一直在那里卖，总有一天会卖掉的，以前亚马逊卖书就是靠这个理论。职场也一样，如果不会因为自己的生存问题而挺不住，那么一定会等到好机会。”沈略解释道。###如何和人物弧光的压迫感兼容，这里的逻辑还是建立在不裁员的情况下。

    “那就是叫我等呗。”乔维维傻笑着说。

    “当然也不能干等啊，我建议你平时别打游戏了，多看些书。除了咱专业技术的书还有看看其他的，比如经济的、社科的、文学的之类的。经济的我建议你看看曼昆的经济学原理，文学的我建议你......”

    乔维维打断了沈略，说：“沈哥，我们这一代人都不太看书了，我从小到大除了课本就没看过几本书，一翻开书就头疼。”

    沈略听到这话一下意兴阑珊了，眼前这个富家子弟的成长环境和自己完全不一样，自己的人生经验对于一个富家子弟来说也许真的意义不大，和他们聊生存、前途的话题毫无意义，纯粹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于是赶紧岔开话题说：“你现在的房子直接换英国的房子也能换个大别墅吧？”

    “伦敦换不了，曼彻斯特的应该差不多。”乔维维一脸认真地回答。

    “现在外汇管制了，好像每年只有五万美元的额度了，要在英国买房的话好像都要找那种地下钱庄了吧。”

    乔维维没有说话，冲沈略狡黠地一笑，沈略一下懂了，看来弄钱出国这种事对人家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自己的世界和富家子弟的世界根本就是平行的，不要浪费自己的脑细胞去给富家子弟考虑未来，更不要浪费自己的口舌去给富家子弟讲什么奋斗......青春有限，把时间留给有意义的事情。

    说话间俩人已经快到酒店了，乔维维说：“沈哥，晚上一起吃饭吧。”

    “不了，你自己吃吧，我晚上去看个朋友。”沈略撒了个谎，因为感觉要是再和乔维维聊一晚上的话，一定会因为浪费生命对自己有强烈的负罪感，相比而言，撒谎的罪恶感甚至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