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的落座让这一小片餐桌骤然冷却，连远处的吵嚷都被他放下的餐盘盖下。

    “怎么？我觉得我还算年轻，还不至于和学生没有共同语言。”

    “这毫不尴尬的样子有些太年轻了...”埃尔什抓了抓头发，小声咕哝着。

    “我倒是很惊讶你终于年轻了一回，这些年的学院生活看来没有一个巧合来的美丽。”

    弗朗西斯用叉子卷起盘中的面条，保持着端正的进餐姿势的同时用左手手肘轻推了一下埃尔什。

    “认识第二天就送出礼物在我看来算是很大胆的举动哦？”

    “要你管！”

    用力叉下一块炖肉，埃尔什埋下头。

    “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莉娅贴到莫里身边，小声评价。

    “有时候也是优点。”

    耸了耸肩，切一块鱼塞到嘴里慢慢咀嚼，莫里垂着眼帘不与弗朗西斯的视线接触。

    “说来要感谢埃尔什同学昨天下午抽时间带我们熟悉了一下附近，这些建筑的作用都很有意思。如果我们不小心逛到了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还有劳你多开扇窗。”

    “这两天学校的管理会越来越严，两位如果不着急，倒是最好等开放日正式到来后在放心参观。”

    弗朗西斯保持着不快不慢的进食速度，在将沙拉送到嘴边之前，侧头看向埃尔什。

    “你也不要因为一次偶然的年轻影响到自己的本职工作哦？”

    “呃...”

    尴尬与些许烦躁从他有些杂乱的棕发缝隙中溢出，沉默许久的埃尔什抓起盘子。

    “知道了！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带路！”

    匆匆站起溜到旁边的身影又一次被涌起的人头淹没。

    “啊，走掉了。”

    莉娅毫无波动地从莫里盘子里抢来一块刚切好的鱼肉。

    【这就是年轻人呢。】

    “还是沉不住气啊。”

    莫里与弗朗西斯在这一方面达成了共识。

    “说起来，您对塔尔夫先生的印象如何？”

    莫里突然话题一转，一口咬在折起的面包上，些许果酱被挤了出来。

    “塔尔夫先生吗...是和埃尔什相反的那种人呢...”

    这一口沙拉巧妙地避开了淋在上边的沙拉酱，入口只有干脆与些许蔬菜的苦涩。

    以弗朗西斯的起身离去为结尾，这一餐终于结束。莫里和莉娅选择在座位上稍稍休息一会。

    【希望他听得懂。】

    计划着下午做些什么的莫里忽然发现自己的左手被轻轻握住。

    莉娅只是靠在莫里身边，轻轻哼唱着什么。

    莫里倒是不在意这样的时间长一点。

    只是闲暇终究有限，想要解决问题就得想办法让时间充实起来。

    阳光逐渐要到一天中最热烈的时候，好在道路两旁的树冠替行人承受了它的拥抱，害怕初春寒冷的学生不用怕它带来的温度，爱美的学生不担心它给皮肤染上麦色。

    绕了一圈，莫里又在民间艺术研究会的建筑前停下脚步。昨天一场火让它受了冷落，好在这栋墙皮剥落的小建筑并不在意，这只是数年寂寞中的一天。

    【研究会的大部分资料和研究都是塔尔夫主导的，在他离开巴尔塔丹并带走一批相关教师之后就冷落了。】

    门没有上锁，莫里走上前轻轻一推。

    在有些刺耳的吱呀声中，腰腿不好的铁门在地上扫开一道灰尘的弧线，为莫里让开了道路。

    建筑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太适应有人突然到访，地上淡淡的灰尘上印着一行浅浅的脚印。

    【嗯？】

    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莫里让莉娅先在门口等待，自己沿着脚印缓步向前。穿过挂着零散几张油画的活动室，右边的一扇门开着一道缝隙，翻找、搬动的声音逐渐清晰。

    门框边挂着房间的名字：道具室。

    透过门缝，莫里能看到两道身影在其中翻找着什么，已经有一些零散的挂饰和一章幕布堆在一边的小推车上。

    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莫里敲了敲门。

    “两位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正忙着干活的两人被突然的敲门声吓了一跳，看到莫里之后才平复了心情，对视一眼，个子矮一些的人拍了拍手直起腰来，另一个则有些费力地拽出一个箱子查看起来。

    “啊，是这样，不是要汇演了嘛，临时出了些问题，要调用之前这里用过的道具。”

    “要换节目了吗？是哪一部？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啊，是叫什么...《千星夜颂》，演出方面约瑟夫先生都安排差不多了，毕竟现在研究会也没什么人了，也不好麻烦你们。”

    莫里过于自然的表现和态度让来搬东西的教室认为莫里是研究会的成员，毕竟没了外套，莫里身上也只有帽子和身高有些可疑，莫里也不打算解释些什么。

    “那请好好对待它们，我就在旁边的屋子里。”

    礼貌地点点头，莫里合上门退出去，随即招呼莉娅过来一起走进一旁写着资料室的房间。

    许久没有人活动的陈腐气味扬起地上的灰尘，打湿了窗边那片不大的阳光，堆得满满的书架有些怕生地缩在阴影里，可惜藏不住自己宽大的身体。

    “帮忙找找有关《千星夜颂》的资料。”

    “好！”

    虽然有些不喜欢纸张长时间沉淀的味道，莉娅还是兴冲冲地跑到书架边，莫里也从另一头开始查阅。

    【公国地名源流考...先知崇拜及相关传说...纹章学简述...嗯？】

    抬头看了看，莫里发现书架顶端贴着标签。

    【本土传说考察，好吧。】

    盯着上面的标签，莫里伸出手，一步步移动。

    【他国传说考察...民间风土收录...自然崇...】

    手指在书脊上轻轻划过，莫里的肩膀忽然撞上了什么，手指一歪点在了旁边的一册资料上。

    【星的崇拜与作品考察，就是你了。】

    看莫里将它从书架上摘下，方才和莫里撞到一起的莉娅有些不服气。

    “唔，明明我马上就找到那里了。”

    资料室里没有椅子，莫里靠在墙边翻开资料。

    【崇拜现象的出现...可能原因分析...相关文学作品...】

    在记载着公国本土及帝国传来的作品的部分，莫里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千星夜颂》是歌剧《梅拉之女》的最后一部分，女主人公在意识到虚假的爱情与受囚禁于高塔之中后逃到山谷之中，不知时间只见漫天繁星，女主人公在重获自由中歌唱星空的一段咏叹调...】

    一页标签夹在这段话旁边，写着：“演出没有时间让我们都演一遍，就演这一幕了！”

    【卢曼挑这幕剧想干什么...】

    不长的一段话，但其中数个熟悉的元素让莫里有些脑子发痛。

    “同学！我们收拾完了，就不打扰先走了哈！”

    门外传来一声呼喊，而后是一阵轮子“骨碌骨碌”滚过的声音和两段脚步。

    莫里回过神来，将资料放回原处，等脚步声消失，才叫上莉娅离开。

    趁着天色还早，莫里准备回维斯汀塔休息一会，毕竟...

    “又不带我！”

    “...我确实放心不下你。”

    莉娅瘫在床上踢蹬着小脚，晚上又是她一个人独守空房。

    “唔，整天跟在你后面，晚上出去还不带上我...嘿！”

    莉娅突然起身把莫里拽倒在床上。

    “...我会很没有安全感的。”

    “你又不像埃尔什...”莫里目光游移。

    而莉娅完全没看，将头埋在莫里胸前，“至少现在，陪陪我。”

    “...好。”

    任由她环抱住自己莫里轻轻开口。

    等到合上的眼帘再睁开，半满的月亮刚刚从天边显出脸来。

    把礼盒里的枪填上子弹插在腰间，莫里走出房间，又一次从前台借了提灯。服务员有些疑惑这位住客自打住下之后怎么总是晚上出门，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满足客人的需求。

    摇晃着提灯，这次莫里不慌不忙地走到学府边缘的一排建筑边，找到了那扇熟悉的窗，静静地等待。

    没多久，玻璃上莫里的倒影被推开，一身黑衣的埃尔什气喘吁吁地打开了窗户。

    “还好，我没等太久。”

    “哈，你倒是，哈，站着说话不腰疼。”

    给莫里让出空间，等莫里翻窗进来之后，埃尔什平复了呼吸。

    “所以呢，大侦探今天又想夜闯哪栋教学楼？”

    “说来今天的难度会比昨天高一些。”

    “应该不会比和你打一架难吧？”

    “说不准。”

    “去哪？”

    “去探望伤者。”

    “？”

    穿梭在深夜的校园，埃尔什没忘了分享自己一天的调查。

    “在火灾现场的学生有部分反馈看到火烧上了天，在有确切时间记录的同时有学生称当时天已经黑了，集体性幻觉？还是...”

    “不排除谣言的可能性，如果属实的话那这一趟就来对了。”

    “还有，我把这里的事报告上去了，我师傅说会去查一查资料。”

    “我这边想拜托你查一查和伤者在同一个道具组的学生，特别是来自哪里。”

    “好，还有吗？”

    “还有我们到了。”

    医务室的一层还亮着灯，毕竟这份工作昼夜不分，二层倒是一片漆黑。

    绕开正门，二人从建筑背后绕到了左侧，顶上就是斯嘉丽所在的病房。

    “想个办法，把我弄上去。”

    “没开玩笑？”

    “看你够不够高了。”

    “你没准备些绳索之类的东西吗？”

    “搞不到，好了你牺牲一下，这楼不高。”

    埃尔什满脸的不情愿。

    “那你觉得我是那种能扛得住你的类型吗？”

    “...好吧，你欠我一次。”

    “转过去撑住墙，可能会有点痛。”

    埃尔什背过身去撑在墙上。

    【好消息是黑衣服不会脏的很明显。】

    莫里后退几步，打量了一下埃尔什的高度和窗子的位置，俯下身子，双腿弯曲。

    “嗖。”

    莫里飞快地跑起来，在距离埃尔什两步时单脚跳起。

    “哼！”

    莫里一脚踩在埃尔什背上，借着他的身子一跃而起，双手扒住了窗沿，而埃尔什一时吃痛地叫了出来。

    莫里双手一撑，爬上了窗沿，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倒是不用担心被起夜的人看到。

    “喂！我怎么办？”

    埃尔什在下面轻声叫喊。

    莫里则是扯下一页笔记，折叠之后捅开了窗户上的把手。

    “还好这里的窗户没有锁。”

    冲着下面的埃尔什挥了挥手，莫里轻轻推开窗户。

    “吱呀——”

    【嗯？这窗户应该没声音啊？】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意识到什么的莫里猛地推开窗，扯开面前厚厚的窗帘。

    一道绚丽的火光在莫里眼前闪现。

    它正从坐起身来的斯嘉丽手中喷吐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