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

    仿佛是从水面探出头来，莫里呛了一口，仰起头来，发现自己正跌坐在一堵矮墙边。木头、稻草、石料、砖瓦，老旧的木制建筑与结实的石墙瓦屋一起，在无名的侵蚀中失去了原本的样貌。自视线中偶尔夹杂的高大房屋到远处海岸边的老旧船坞，无一不散发着破败的气息。头顶暗淡的天光为这里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涌动的青色，抬头望去，隐约看到的天边的起伏让莫里明白自己正身处海底。

    【这里是…贝巴顿？】

    这副破落的模样与现实中的那座渔村大相径庭，了无生机的村落中不见人影。

    【其他人还在上一层梦境中吗？按理说影响已经扩大到如此规模，人们的梦境应该会趋于联通…】

    “轰！”

    巨响中，莫里转过头。一节车厢不知何时落下，砸在了一旁的木制小楼上，那腐朽的结构无力抵抗，在溅起几片碎屑之后散落满地。而那节车厢已经是锈迹斑斑，缠绕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海草。

    【那是…】

    莫里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抬头望去。在渔村的正上方，在涌动的些许微光中，一节节散落的车厢划出一串串气泡，完全超出正常数量的恐慌被罐装后，沉入更深层。在过于遥远的距离下，它们宛若静止。忽的，又一节车厢被捕获，拉向“地面”。

    【…这段时间应该还不至于致死，要快，可能有人已经…崩溃了。】

    莫里站起身，快速环顾身边的环境。身边较多的石制房屋和粉刷过的墙面显示这里更靠近渔村的入口处，顺着渐渐狭窄的道路望去，逐渐低矮的木楼将莫里的眼光引向海边——那片海中之海。

    【要想办法找到莉娅…她会在哪？我根本不了解这里…去海边？她说她听到海的召唤…万一她又躲起来了呢…】

    莫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物品，很高兴地看到手枪填满了子弹，自己的衣帽也在身上。而且莫里呼吸正常——还好，这层海水还只是幻觉。

    “轰！”

    沉重的落地声让莫里眯起了眼，这样的声音很可能惊动莉娅，让她的行为更加难以猜测。

    【想一想，她会怎么做…不行，无法判断她到这里之后的精神状态，纯粹的猜测靠不住…鸣枪？然后等她过来？不，太被动了…追踪？】

    莫里想到了什么。

    【水生特征，借由梦境出现，这里也应该有那种怪物…沿海。它们在追逐莉娅…和它们赛跑吗。】

    莫里开始奔跑。一路上，村庄破落的景象不断划过，这个村子似乎早已断绝了生机。反而是靠近海边的地方，一些木屋得到了较好的保存。

    【这个村子…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幻觉的主体会在这里，而不是…那座海中的宫殿？】

    【莉娅在村里见过那怪物。】

    【那怪物还有一些人类特征。】

    【只有莉娅出现异化现象，列车长没有。】

    【这个村子，和怪物有着“亲缘关系”。】

    大胆的猜测迅速成型，莫里也逐渐靠近海边。

    【所以，链接点是这个村子？这个“梦中”的渔村？那么如果在这个层面将莉娅带离这里…】

    行至海边，莫里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也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在更深沉的海水中，一颗颗青蛙头、几双间或举起的手臂露出水面，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正行走在沙滩上，一步步迈入深海的怀抱的莉娅。在它们的来处，宏伟的宫殿在天光中闪现。这样的场景瞬间让莫里想到了什么。

    【仪式…仪式是贝巴顿的人在听到“深海的召唤”后步入深海，而后在海中转化为那种生物！仪式场是整个存在许久的贝巴顿，是当地人脑海中的贝巴顿！】

    莉娅的步伐有些缓慢，不时停顿。看到莉娅的挣扎，莫里在跑向她的同时，将笔记甩了出去，同时解开自己的扣子。

    “啪。”

    书脊打在莉娅头上，疼痛让她停下了脚步。莫里此时已经到了她身边，扬手为她披上了自己的大衣。一手系上一粒扣子，另一只手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莉娅头上。

    莉娅身上骤然浮起一片黑色的阴影，慢慢收缩，最终贴会衣服表面。莉娅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眨眨眼，看到面前一片走来的怪物。

    捡起地上的笔记，莫里拉过莉娅的手，开始逃离这里。莉娅则在惊吓中下意识地被牵着走，而后回过神，很快跟上。

    那些生物仿佛被触怒了，在扬起的水花中，它们红着眼冲上了岸。虚幻的海流骤然涌动了起来，那些悬在空中的车厢如羽杉的枝叶在风中摇晃一般，然后开始坠落。

    【糟了！】

    纵使在梦中很难感到疲惫，可这里毕竟不是莫里的主场，行动依然受到莫里对自己认知的限制，很不幸，莫里对自己了解的还算清楚。回头开枪，莫里很无奈地发现它们身上的伤开始以不合理的速度愈合。

    抬头看了看那节车厢掉落的方位，莫里拉着莉娅转了个弯。

    “我们要去哪？”慌乱中，莉娅问出了这个问题。

    “离开这里…不，或许不够…”笔记上的字迹有些迟疑。

    “轰！”

    下落的车厢为二人暂时挡住了一段路，莫里继续带着莉娅向来时的方向跑去，那是离村的方向。

    【离开村子之后外面是什么根本没法保证，而且就算能走出村子，醒不来的话也没用…“斩断”和“脱离”应该是一体的，怎么办…】

    咬着牙，莫里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疲惫了。

    “那是…”

    几道身影从之前空无一人的破旧房屋中走出，拦在二人前面。

    “小莉娅，怎么了？还不回家吗？”衣着简单的男子盯着莉娅，缓缓开口。

    “奇亚叔叔…不，我要离开这里。”

    “你怎么能离开呢？你该回家了。”说着，他上前一步，皮肤泛起一层青蓝色，裂开的嘴角向耳边延伸。

    “砰！”毫不迟疑地，莫里开枪了。

    “嘿嘿，留下来吧，回归海的怀抱吧。”

    血迹消散，弹孔愈合，奇亚的眼球开始凸出。

    “不，不要…”

    【回归…家…】

    莫里眼光一闪。

    【车厢…】

    “如果你不在意的话，请收下这个。”莫里从裤袋里拿出房门钥匙，塞到莉娅手里。“你可以把我家当成自己家。”

    “…什么？”

    莫里撕下一页笔记，一个黑色的时钟在其上显形。七页纸张散落，黑色的字迹正在酝酿。

    将笔记也塞到莉娅怀里，莫里转身又一次抱住了莉娅。

    “请相信我，请记得我，请想着我。和我一起，闭上眼睛。”

    【希望这个简陋的仪式能生效。】

    莉娅颤抖的身躯慢慢平静下来，她闭上了眼睛。莫里也合上了眼帘，眼中仿佛倒映着那夜逆流的光雨。

    “砰！”

    在枪声中，血花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