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油墨落入水面，黑色的袭击者撞上报纸。

    【果然…】

    如莫里所料，袭击没能穿过这一份报纸，反而是那道黑影消失在报纸中。

    【它经过的地方只有书没被破坏，而在追逐我的过程中，它每次出现和消失，都在书籍之间…】

    报纸上工整的印刷字正被飞速打乱、撕碎，在薄薄的纸张内，有什么正在奔来。

    【书…不，是知识的“载体”，它能借由载体移动，而移动后书籍被打乱的文字，就是它移动的痕迹！】

    长桌处那掉落的书籍上，内容已经无法辨认。

    感知到这份报纸无法拖住更久，莫里快速将报纸折叠起来。

    【它无法破坏载体，而且…】

    回想起每次受到攻击后，它那宛如被反震一般的停滞，以及自己没有伤口，却感受到的刺痛。

    【它似乎在物理层面上无法伤害到我，而是…在攻击我的精神。】

    将报纸折到巴掌大小，莫里用力将其压在两手之间。

    “咳…”

    莫里的身体一下支撑不住，摔在了地上。脑海深处的黑暗被搅动，磨盘一般的混沌让零碎的记忆吱嘎作响。

    但是那报纸还压在手心，那凶物没能脱离这双手掌的桎梏。

    【按照之前的表现它会安静一会，这样的话…】

    没有选择起身，莫里略微颤抖着将报纸展开一层，双手抓住上沿。纷乱的字符间，一个黑点迅速放大。

    “嘶啦！”

    报纸的撕裂打断了袭击，万幸，斯图尼报畅销的原因包括价格亲民——所以它本身的材质算不上高级。在报纸粗糙的伤口处，正飘散出黑色的血液。

    “当啷。”

    一块黑色的利爪落在莫里面前。

    【有效！】

    抓紧机会，莫里将右手中的报纸在手中团起攥紧，留出拇指食指配合左手撕碎上面颤抖的墨迹。每撕一下，断口处就会飘散出细碎的黑色。左手之后是右手，最后每片碎片都被莫里攥在手里。

    这时莫里才用手肘撑起自己，站了起来。看向远处逐渐安静下来的煤油灯，莫里想了想，先从书架边离开，随后一路踢翻了所有堆着书的长桌，看到没有那黑色的东西从其中跳出来之后，走到了提灯旁边。

    双手没法打开的莫里只好忍着灼热，用手臂将它夹起，放在一边的长凳上，随后半跪而下，用牙掀起顶盖，将手中的碎片一点点倒入火焰之中。

    看着灯火为它和自己报了一箭之仇，莫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所以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啊…】

    对这完全超越常识的存在，莫里在摸不到头脑的同时，又有一种同样超越常识的感知，以至于莫里对自己的应对毫无怀疑。

    【不过那些“学术集会”的人估计是找到了…或者说找不到了。】

    大概推测出他们的下场，莫里重新提起油灯，小心地围着阅读区转了一圈，确认安全的同时，在尽头找到了另一件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斗篷。这次莫里从中摸出了一只怀表。

    【9：27…看来有问题的不止是这的工作人员。】

    用这块幸存下来的怀表代替了化为灰烬的报纸，莫里再次扫视整个图书馆。除了一楼的一片狼藉，二三楼掏空的结构并没有给异常留下空间。

    【…】

    心中诡异的感觉还是在悄悄萦绕，莫里抬起头，迎着太阳的目光向上看去。在天棚的边缘，站里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

    骤然间，那嘈杂的私语声响起，黑夜之下，那白袍的身影俯视着这里，俯视着…那些长椅上，声音逐渐汇聚的人。

    “赞美…”

    错乱的光影在莫里眼前闪现，那些座椅上的人似乎将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通晓…自过去…”

    莫里仿佛置身于大雨之中，俯瞰着那些低着头的人。

    “至未来…”

    莫里骤然清醒，黑夜已经悄然消散，长桌也已倒下大半。身边微晃的光影将莫里拉回现实。

    【刚才那是什么…人影？】

    方要沸腾的记忆被黑暗平息，明明在火光中，莫里身上的黑暗却越发深沉。

    【…刚才有什么…】

    在头脑恢复寂静之后，莫里跟着残留下来的莫名的指引，决定前往楼顶的天台。

    “踏，踏…”

    缓缓扩散出去的灯光合着脚步的节拍摇晃，莫里从书架的光影间穿行。越是向上，空间越是显得空旷，这样的图书馆似是三层，又像是一整个空壳一般的楼层。

    推开通向天台的最后一扇门，莫里踏步站在了阳光下。

    原本设置在天台上的桌椅被撤下，只剩下在玻璃天棚边缘的一座黑色高台。回头望去，钟楼依稀可见。莫里看着这高台，沿着它侧面的台阶步行而上。微风吹拂，这座高台已经超过了边墙和护栏，而走到台上，莫里看到一本黑色的书本落在高台中央。

    眯了眯眼睛，莫里想起了之前的经历，放下油灯，空出双手，紧盯着它，慢慢靠近。

    直到莫里将它拿在手中，也没有意外发生。

    【空白的？】

    翻开书页，莫里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而书页上浅浅的横线说明它是一本笔记。

    【那就是说…昨晚父亲带着工作人员在这举行了什么奇怪的集会，然后在留下什么记录前全部因为那个怪物消失了？】

    莫里向四周张望，下意识地避免了向下透过玻璃俯视，莫里抬头。

    “轰…”

    【不…】

    阴云中酝酿着低沉的雷声，莫里又回到了雨夜。耳边的声音不再纷扰，而是整齐而…遥远。

    那空白的笔记上，有文字飞快的浮现，而后消失。黑与白之间的拉锯正僵持不下。

    莫里看到了一个男人将自己送上高台，看到许多穿着斗篷的身影在雨中伫立。

    笔记上的僵持被打破，黑色的字迹在雨夜的冲刷下褪去，而后，全新的内容在其上缓缓延伸。

    莫里看到了雨，看到了逆流而上的雨。

    莫里看到了光，看到了不存在于视线中的光。

    莫里看到了自己，看到雨带着光流到自己身上。

    笔记上的字迹渐渐停息，而在封皮上，莫里•莫蒂的名字如雨水冲刷一般显露而出。

    而后黑暗又一次吞噬了莫里。

    莫里跌倒在了高台上，头部撞击的疼痛让莫里瞬间清醒。

    【父亲…不，塔尔夫…】

    是那将莫里送上高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