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摆钟的声音在这还算宽敞的房间里小声徘徊，清晨的阳光早已将覆盖在摇椅上的阴影掀开，而躺椅上的人影身上仿佛还残留着黑夜的余韵。黑与白的静默里，黑色的眼睛卡着摆钟的节拍张开。

    【现在是5：59分。】

    从躺椅上苏醒的身影忽略了摆钟姗姗来迟的响声，坐起身来。面前空无一物的圆桌上撒下了窗棂的十字阴影，对面的椅子上空无一人。看向窗外，骤雨过后的天空洗去了往日的阴沉，薄薄的云层已算得上晴朗。有赖于这样的好天气，街上来往的人流似乎也比往日更多。

    【…】

    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数十秒，终究无法摆脱脑中那被抽离了什么的空虚感。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别样的空旷，对面墙上的摆钟认识到自己的失败，在窗外飘来的嘈杂声中小声嘟哝着什么。旁边的卧室门紧闭，似乎不想让人进来。身后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它们的主人把它们保养的很好，可惜也掩盖不住反复阅读的痕迹。

    【《人际交往的美学》、《社会工程学》、《说与人听、侧耳倾听》…不用看我也知道。这些都是我的书吗？】

    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目光掠过盥洗室的门和角落里的垃圾桶，落在了躺椅正对面的房门上。边角上的斑驳没能破坏对整体的观感，反而为整洁的门面增加了几分厚重。门左边竖着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一套衣帽，在这虽然简洁但也粉刷地明快舒适的房间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现在正站在衣架前端详着这套衣帽的人身上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略微苍白的皮肤、黑色的半长发和黑色的眼瞳，色彩在这个人身上格外单调。而衣架上的衣物也是一样，无袖的斗篷大衣长至大腿中部，黑色为底，白色的格子花纹从竖起的长衣领一路沿着双排扣的排布向下，绕着底边在夜幕下回旋起舞，最终隐没于衣摆下。明明是最简单的配色，却显得如此…

    【花哨，但是很和我的口味。】

    黑色的礼帽先生显得沉稳一些，只是有窄窄的两圈白格子点缀。穿戴好之后，显露在一旁镜子中的人影被黑与白遮住了大部分身躯，帽沿下的脸庞也被黑发遮住小半，露出一只右眼。这称得上特立独行的扮相却让镜子前的人十分满意，甚至在镜子前转了几圈。

    【穿戴好了，接下来我应该…解决一下早饭。】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推开门，从这栋小楼的二层走廊中穿过，平日里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烟火气不知为何今天还赖在被窝里，让这走廊显得有些冷清。

    “噢！早安！小莫里。今天天气可真不错。”

    走下楼梯，门厅里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的女人抬起了头。在她身上，时间仿佛技艺精湛的匠人，留下的痕迹不减她的美，而是用皱纹里的沉淀将其蕴藏，酝酿时光的芬芳。

    【你也是，詹妮丝太太。】莫里微微向她点头致意。

    她可以说是这栋二层小楼的房东，这原本是由她的儿子置办，并将她与丈夫约瑟夫接到这里一同居住。不过她的儿子早些时候因为图书馆的工作调离这里，在丈夫过世后，便将空下来的房子租借给儿子的同事们——甚至是上司。

    “噢，塔尔夫先生看起来还有很多工作，整夜都没从图书馆回来。要说这馆长的工作确实辛苦，而且…”

    詹妮丝太太看了看独自下楼来的莫里，换了个话题。

    “昨晚的大雨给我们带来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不过出去的时候要小心积水，也要当心脚下，小莫里。”

    明白莫里是要出去买早餐，詹妮丝太太没有多说，叮嘱了几句之后便将目光落回报纸上。

    【塔尔夫…塔尔夫•莫蒂…】

    有些艰难地回想着，莫里走向了正门。在鞋跟与木制地板的敲击声中，一些记忆从脑海深处挤出。

    【塔尔夫是…图书馆的馆长，平时在巴尔塔丹的学府做学术研究，但是…据他所说，他喜欢这里的环境，便在这租下了一间房，偶尔带我过来…“度假”？他是我的…父亲？】

    纷乱的思绪慢慢安静了下来，但是那缺失了什么的怪异感依然隐藏在脑海的黑暗中。

    一丝雨后清新的泥土味缠上了莫里的手指，钻进了鼻腔。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略微停顿了一下，短暂地呼吸了一下升腾的水汽带来的恩惠，莫里推开了门。

    一道浅浅的光拂去了心头的少许阴霾，这座城镇正敞开身心迎接这难得的“晴朗”。沿街的房屋甩落残留的少许雨滴，乔尔大叔的面包铺里已经飘出了还带着温度的香气。路边的水洼望着天空，似乎还在回忆昨夜，而远处高高的钟楼仿佛跨过了时间，在薄雾中照常回旋的指针并不会被一场雨影响。对于贪睡的孩子来说，清晨的空气并不如早餐美味。当然，也有些孩子醒的和这座城一样早。

    “啪！”

    一块天空在一只有些陈旧的鞋子下破碎，然后回荡着复原。

    “最新的斯图尼报！巴尔塔丹学府公演的第一手消息！先生来一份…啊！是你啊小莫里。”

    半大的男孩停在了莫里身前，带着从天边携来的朝气…和两纳欧一份的报纸。

    “啊哈，又一个人吗？我说你不如不管你那大忙人老爹，做我东巷之王欧吉的小弟保你…唉！”

    “叮。”

    故作老成的小报童手忙脚乱的接住了莫里弹起的硬币，不情愿地抽出一份报纸拍到莫里张开的手中，随后一路叫卖着离去。

    暂时收起这份带着“热情”的报纸，莫里望向他来时的方向，那是还未从雨夜的余韵中脱离出来的地方，图书馆显露出再谦逊也难以掩饰的高挑边角。西区刚刚被东边的邻居吵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等待起享用完早餐的人们。

    莫里轻轻嗅了嗅这里的空气，一如既往。

    阿泽斯塔的空气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