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调查(上)
高兆从孟津上船,一路顺流直下,过顿丘后转入漯水,直抵聊城,全程正好五天。
这已是一路有渡不泊的结果。
要是没有受伤,他会一路驿站换马,昼夜不歇,两天一夜能到。
聊城,一座看尽数千年变幻的古城,现在是齐国西边最重要的藩蓠重镇。
此前据鲁仲连说,鲁氏在聊城至少有两三百年历史,主要往来曲阜、临菑做鲁酒和海盐生意,两年前增加了往来赵国邯郸的粮食生意,现在称得上是聊城当地最大豪商了。
聊城方方正正,十字官道将它划成田字。
鲁府占据着其中一个口字的将近一半,可见聊城鲁氏之气派、地位和势力,在当地数一数二。
“仲弟学于临菑,在都城人脉广泛,一直在那边负责食盐生意。
两年前秦赵开战,赵国四处求粮,仲弟便与人拓展了粮食生意。
十几天前他回到聊城,竟说今后要一直留在雒阳发展,不再回来,要交接完所有生意,然后就出发去了临菑,此后有关他的事我们一无所知。
直到几天前,临菑那边传来消息,我们才知他被被劫了,贼人索要赎金万两。
他们自称岱宗郕氏,我们第一时间派人前往平陆、杞邑和曲阜打探消息,目前尚未有消息。
唉,我们聊城鲁家一向讲究和气生财,从来不与人结怨,不知为何仲弟会遭遇如此劫难,现今生死未卜,真是可恨啊!
那贼人更加可恨,开口就要黄金万两,真是岂有此理!”
大堂上,鲁府家主对事情的始末侃侃而谈,越说越气愤。
但高兆听出来了,他们绝不会支付赎金。
可以理解,万两黄金约二百六十万圜钱,相当后世近三亿。
而鲁仲连,不过是这位鲁府家主的族弟而已,诺大鲁府的其中一个族人,要不是鲁公盛名在外,估计他们都不会四处派人出去寻找和打探消息,因为他先前说要走了,生意都交接完了,今后与聊城鲁府再无关系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位家主话里话外都是责怪,气愤他高兆“骗”走了鲁公的心,质疑因他导致的鲁公被劫。
这些,高兆都听出来了。
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起身拱礼,致谢待见而走。
“太过份了,这是家人吗?!”弓子很气愤。
“是啊,主公您还对他们这么客气,要是我,就拍桌子走人了。”老三白兰附和。
“现在想想,我大概能够理解鲁公没有成家立业至今的原因了。”老二红兰同样气得脸上红扑扑一片,想到潇洒倜傥之鲁公还有如此悲伤的一面,她还眼眶泛红。
“是啊,以鲁公之伟岸光明,仁心豪义,哪呆得下在自私自利的大染缸里。”老大紫兰推着高兆的轮椅,在身后也是气得冷声连连。
这次高兆前来齐国营救义父,只带了弓子和三兰。
没办法,那晚被伏击,庆轲、白季龙和弓子三人身陷重围,庆轲使剑,满身是伤,幸好全是些皮肉伤,反而是使长枪的白季龙和什么武器都捡来胡用的弓子,只受些皮外伤。
白季龙被白杨第一时间亲自前来给架回去了。
庆轲一向作为高兆的贴身护卫,有契约在身,是坚持要跟来的,但高兆认为他现在全身是伤,行动不便,要他留在樱城好好照顾大白。
大白脑部受到重创,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成了植物人,高兆愧对她,也愧对庆轲。
至于虎子、魏阳、邙桩等几人,高兆认为樱城更需要他们。
而弓子,除了弓术惊人,小小年纪才十七岁,那晚却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智慧、男子气概,以及忠诚,高兆认为需要给他一个机会。
三兰出自齐国临菑太史氏府,此番正好派得上用场。
高兆理解四人对鲁府的气愤。
鲁公之高义,弓子对他钦佩不已。三兰懂诗辞,在樱城一直是陪鲁公聊天的好朋友,几人之间已有深厚情谊。
五人千里迢迢前来聊城,是肉眼可见的风尘仆仆,还正是申时,鲁府从接见到几人离开,别说留宿晚食,连口水都没给。
其实此前大家根据鲁仲连的情况,对他家作过一番推测和分析,结果都不太好。
试想,如果家是温馨和睦的,谁愿意一直在外生意,长年不回。
又不收义不帝秦的千金,自己不用可以给家人啊,就像后来收下说降河东的千金,转身送给高兆。
还四十多岁了至今单身,最后愿意永久生活在他乡雒阳,下半辈子都陪着义子高兆。
对此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鲁公的家族会不堪至此,连最基本的接人待物礼仪都不愿意给。
“气死我了,主公,要不晚上我潜进去给他来一箭?”
弓子最后气愤不过,低头凑前高兆,小声提议。
高兆知道他在开玩笑。
经过这五天以来的接触和交流,他对自己少了畏惧,多了亲近,不经意间会偶尔流露出人小鬼大的本性,把自己当成神鹰连里的兄弟一般说话。
但他是个聪明人,内里是稳重的,高兆于是挥了手笑骂:“胡闹!”
这消退不少三兰的气结。
“可是主公,既然您知道鲁府不会帮忙,为何还要前来?”弓子问。
高兆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在问,也是大家心中的疑惑。
他朝四周瞧了瞧,冷哼了声,“不来这里,怎么让他们知道我到了齐国。”
弓子和老大紫兰顿时恍悟。
老二红兰和老三白兰蹙眉思考。
“但是主公,这样您就危险了啊!”弓子很担忧。
高兆明白他的意思,从雒阳孟津上船,可以顺流直下走濮水,进济水,直达历下,再走陆路经平陵、于陵、昌国、稷下,就可抵达齐都临菑,全程只需十一二天。
现在从河水进漯水,先到聊城,这就花了五天时间,从聊城到历下要渡济水,至少需要四天时间,再从历下到临菑,可能要花上五六天时间,算下来全程多花三四天时间。
最重要的是,现在暴露了行踪。
谁也不知道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是谁,有多少,在哪里。
高兆跟他们分析的是,最有可能的敌人是郑邑猗府,坑了他们所有族骑,报仇是理所当然的,或是雒阳猗府、邙氏族人,也可能是义父运气“太好”,真遇上山贼。
就像三兰她们一样,兴高采烈地要嫁去咸阳,谁能想到会在萑苻泽里被劫,连女公子都因为不愿受辱而自杀身亡。
不管怎样,现在首先要查清敌人底细,知道义父在哪里。
来聊城鲁府,高兆是在故意暴露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心存一丝幻想,希望义父的族人会通晓大义,会顾念昔日亲情,第一时间查有一些线索。
可惜,幻想破灭。
“走吧,先去驿馆。”高兆吩咐。
一是在这个年代露宿野外,是真的危险。
二是不差一夜时间。
能劫走义父的,纯不是愚昧蠢顿之人。现在义父名满中原,是北赵的国士,平原君的舍人子,赵国离泰山不远,要不是中间隔着河水、漯水、濮水和济水,两者相距不到百里,他们会明白杀鲁公的下场会是什么。
而且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自己,不会对义父下毒手的。
另外,贼人给的期限是两个月。
泰山距樱城上千里,万两黄金约五百公斤,半吨重,从雒阳运到齐国临菑,全程水路都要十天时间,再算上陆路周转,至少需要半个多月。
再加上消息传递和筹备赎金的时间,两个月不长。
从贼人送出消息时间算起,还有一个半月时间。
“希望临菑那边会有消息,不然我们只能去曲阜自己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