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少年的冷喝声，徐陟愣了愣，身体僵硬，目光望向前者。

    “我说你不配戴这大圣面具。”莫小古重复了一遍。

    东方先生瞧了一眼情绪波动的莫小古，没有说话。

    “你说什么？”徐陟喃喃道。

    “若是你不甘心城主府官员自主推翻了你的祖屋，特意报复，我能理解，但为何要掳走那些无辜的工匠？这一切与他们何干？”

    “你不甘心自己付诸的一切，热爱的一切被世人舍弃，不满以前的村子被改造，所以开始破坏，开始掳走百姓，这我不能理解。”莫小古冷声道。

    “世间万物，总归是朝着好的方向变化的，哪有一尘不变，固守成规的道理？”

    徐陟听着，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你心中意难平，那便去做得更好，若做了足够的努力，还是这般，那就说明不是你的问题。”莫小古语气渐渐柔和：“冤有头债有主，又何必为难那些无辜百姓？”

    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莫小古虽心中有些排斥这个世界的法则，但又能如何？

    世间之大，他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尘世中的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是有，但谁不是那修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可真到了那般境界，地仙或是真仙，又有谁能记得年少时的初心，谁又会为百姓发声？

    莫小古很清楚，没有。

    所以他能够理解徐陟心中的意难平。

    “错的不是你，是崩坏的世界。”莫小古惨然一笑。

    徐陟身子抖动得更厉害了，两边嘴角向下弯去，指肚又开始轻轻摩挲着大圣面具，只不过他眼中的大圣面具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东方先生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完莫小古的话之后，若有所思。

    莫小古叹了口气，没有在说话了，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天道是不公，却也无私。

    日后定要努力修炼，提高修为……才有资格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

    屋外的雪落声停了。

    这初冬的雪……冰籽才对，就是这样的，细细碎碎的几粒，然后便消失不见。

    但狂风依旧肆虐，寒风凄凄，“呜呜”声如同有人在哀嚎一般，凄厉无比。

    木屋里，只有火盆中的为数不多的碳火噼里啪啦，荧荧火光，照在了咧着嘴的大圣面具上。

    莫小古心中不由想到，那时的徐陟戴着面具报复百姓，那些被掳走的人，见到这大圣面具时，是否会想这面具下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而徐陟那时的一双眼眸，明亮摄人，却平静无比……

    “嘎吱……”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屋外寒风四起兮，吹开了木门。

    一股彻骨的寒风席卷而来，莫小古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好冷……

    徐陟虚弱地看着火盆内闪烁着的微弱火光，身子突然间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东方先生见状，叫莫小古去捡些柴火，后者答应一声准备出门去。

    徐陟却说：“不用了。”

    只见徐陟挣扎着起身，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好些木偶，有的木偶看起来凶神恶煞，有的木偶莫小古看起来有些熟悉，但一时也说不上来。

    徐陟愣愣看着木偶，沉思片刻后一股脑扔进火盆中，东方先生见状站起身来，但却阻拦不及，旋即跌足叹惋。

    “轰……”

    莫小古整个人都惊呆了……

    只见火盆中火焰猛烈，竟有木偶婉转而起，肃拜揖别，姿若生人，绘面泪痕宛然！

    良久，木偶嫣然一笑，旋即迸散，没于篝焰之中。

    火至天明方熄。

    徐陟顿悟，掩面嚎啕起来，曰：“暖矣，孤矣。”

    又过了许久，徐陟告诉东方先生他掳走的人都没有伤害其性命，恳请东方先生前去营救。

    东方先生点头说道：“嗯。”

    徐陟转头对莫小古说道：“我以后不能在表演木偶戏了，也没有机会了，咳咳……我还有四尊没有刻画的傀儡，便交给你了。”

    说到这里徐陟剧烈地咳嗽起来，缓了半天才继续说道：“替我转告牛问荆，告诉他，是我徐陟丢了这一脉的脸了，希望他不要怪罪我。”

    莫小古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其实严格说起来，整个事件，徐陟都是受害的一方，只不过……

    世间哪有那么多对与错，这个世界也不相信眼泪……

    ……

    ……

    午时。

    木屋后方的山坡上。

    莫小古朝着前方竖起的墓碑拱手作揖。

    起身之后，看着前方的镜心湖，和山下一览无余的镜心城，喃喃说道：“徐陟前辈，师傅不会怪罪您的。”

    东方先生也作揖，随后说道：“走吧，此间事已了。”

    二人朝山下走去，走到一半莫小古回头望来，仿佛看到了徐陟不苟言笑的面庞，看到了他唱着戏，舞着木偶……

    以及他那双看着以前的村子，热泪盈眶的模样……

    从此这镜心城技艺最好的木偶师傅就不在了。

    回到城主府之后，东方先生派人去营救了被徐陟掳走的匠人百姓，却没有道出过程。

    城主府见东方先生没有说的意思，也不敢问，主要也是他们并不在乎过程如何，结果是他们所期盼的就行了。

    在城主府住了几天，莫小古也在褚孝泉的帮助下，在城内繁华集市摆台子表演木偶戏，驻足宾客众多。

    徐陟前辈，他们还是有人没有忘记木偶戏哩……莫小古心中欣慰不已。

    这一日的晚宴上，东方先生说他要去其他城池走一走，便先行离开，届时在小镇汇合便是。

    李宗奎也说他也准备先回去，去寒山看看老嬷，回头在寒山等他们。

    莫小古等人点头说好，正好在待几日，也该回去了。

    随后的几日，都是张一凡和绿娥帮助莫小古表演木偶戏，不过也还好，二人看得久了，也能帮得上忙。

    总的来说，表演得很是满意，这让莫小古心中得意，想来这次回去，可以在牛师傅面前吹嘘吹嘘了。

    可是……

    三人准备回小镇的前一天下午。

    莫小古带着张一凡到镜心湖去祭奠徐陟前辈，可褚孝泉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褚孝泉从绿娥口中得知莫小古的去处之后，亲自拿着信件，一路狂奔而来，神色慌张。

    莫小古还调笑他堂堂城主，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哩。

    可见褚孝泉那阴暗的脸色，莫小古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接过信件。

    信件是走的管道，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莫小古打开信件，瞧去一瞬间，瞳孔收缩，只感觉到脑海之中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怔住了！

    双拳紧握，深嵌手心，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信件自他手中悄然滑落，落在了地上，张一凡定睛看去，整个人也傻住了，美眸大睁，轻盈的眉毛抖动着，手掩着朱唇，霎时间失去了寒冰剑仙的清冷。

    只见信封上只有简单几个字：

    “牛师傅身陨，牛至重伤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