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斩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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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江湖数经年

    康王府。

    韦贵妃与赵构母子刚刚用过了早膳,正在房中闲聊。他们于前日回到了京城,比武松早了一天。

    侍卫统领何进匆匆走了进来,行礼说道:“娘娘,王爷,客栈盯梢的人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赵构忙道:“快让他进来。”

    何进出门唤了一声,走进一个人来,正是跟踪武松到乱葬岗的孙诚。他“扑通”一声硊倒在地,气喘吁吁的道:“贵妃娘娘,王爷,那个大汉不是人,他是神,是天神下凡呀!”

    赵构母子对望了一眼,都是满眼的喜色,孙诚这样说,肯定是有所发现,此人果然大有玄机。

    赵构压住心中的喜悦,故作平静的说道:“起来吧,发生了什么事?”

    孙诚一路急奔,虽然天气寒冷,却是出了一身汗,他心中尚有余悸,声音也是颤颤巍巍。韦贵妃拿过身旁一盏茶水,起身送到了孙诚的面前,淡淡一笑:“不急,先喝口水缓缓心神。”

    贵妃娘娘亲自端茶送水,孙诚受宠若惊,伸手双手接过,诚惶诚恐的连声道谢。他喝了口水,便将乱葬岗上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母子二人听了又喜又怕,喜的是那人能力超凡,或许真的能帮上赵构。怕的是那人言说要去刺杀高俅,高俅身边高手林立,万一他刺杀不成,再有个三长两端,岂不是坏了大事。

    赵构正思忖着应该怎样应对,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见站在门口护卫说道:“王爷,刘二有急事求见。”赵构向着何进摆摆手,何进会意,转身出去,从门外迎进一个人,是先前安排在街上留意武松行踪的眼线刘二。

    刘二硊地行了一礼,“王爷,大事不好。”

    赵构眉头一皱,望向刘二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人在街上看到了那独臂大汉,未敢惊动,一直在他身后尾随。他当街杀了几人,又在太尉府门前遭到太尉府里的人围攻,被人打昏了抬进了太尉府,不知是生是死。”

    刘二此言一出,贵妃娘娘与赵构都是大惊失色,赵构气愤地一拍桌子,大声叫道:“何统领,你马上集结所有侍卫家丁,抄起兵刃与我前往太尉府中救人。”

    何进,刘二与孙诚三人都被赵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呆立在当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心中不约而同地的想:“小王爷莫非是疯了,这太尉府岂可乱闯,那是朝廷重臣的府邸,皇上最宠溺的大臣,莫说是他,只怕是当今太子也不敢这样做。”

    何进站立不动,看向韦贵妃,韦贵妃忙道:“构儿,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鲁莽行事,要想个万全的对策才是。”

    赵构急道:“母亲,还有什么法子可想,那高俅除了父皇以外,任何人都不给情面。多年以来,他眼中从来没有我们母子,总不能去当面求他,看他嘴脸。”

    韦贵妃道:“说的也是,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当年他的义子在街上调戏妇女,被你舅舅遇到,狠狠地教训了一通,还当众大骂高俅纵容子弟,教子无方。高俅碍于我们母子,未敢声张,可是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恶气。此事若是去求他,他知道了那人与我们有交情,反而死的更快了。”

    顿了一顿,忽然想起那夜梦中道人说过的话:“画中之人遇到危难之时,你若能伸手相助,他便会给你儿子指点道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如何的匪夷所思,尽管遵照他的话去做,就一定能够让你儿子当上皇帝。”

    想到这里,韦贵妃语气坚定的道:“纵然是千难万难,这人是一定要救,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话是这样说,可又着实是无计可施,急的她在厅中来回踱步,口中不断的念叨:“”怎么办?怎么办?”眼光不停的看向何进。

    何进道:“太尉府守卫森严,我们府中的侍卫家丁也不过二百多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太尉府中将人平安救出。”

    赵构也知道这话不假,可是此人对他至关重要,堪比他的身家性命,不救实在是不甘,他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气愤地冲着何进道:“难不成什么也不做,任由高俅把他杀了。白养了你们这群东西,一个个的都不中用,全是废物。”

    韦贵妃道:“唯今之计,也只能冒着被皇上责备,去求皇上下令高俅放人,何进,快去备轿,我进宫去见皇上。”

    她这是病急乱投医,皇上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刺客随意下旨。赵构刚才也是一时心急,这时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草率。他心思远比他母亲机敏,这件事绝不能让父皇知晓,无论母亲说出何种理由,都不会让父皇下令放人,只会让他心生疑虑。有些话他不好直接对母亲明说,何况眼前还有外人在场。

    赵构连忙对韦贵妃道:“母亲万万不可,莫说父皇断然不会答应,只怕是答应了,这来来往往的诸事耽搁,定要用掉不少时间,即便父皇允了母亲所求,也是来不及了。”

    韦贵妃听儿子说的有理,更加的不知所措,瘫软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何进从未见过赵构如此大的脾气。平日里的赵构沉稳冷静,少年老成,并非莽撞冲动之人。惊愕之余,见到在人前高贵端庄的韦贵妃也是花容失色,六神无主,完全没有了矜持高雅。心下大奇:“莫不是贵妃娘娘给皇帝带了绿帽子,那个独臂汉子是这小王爷的生父,不然这母子二人怎会如此不顾一切的定要救他。”

    何进暗自思索了良久,心中有了主意,面色凝重地说道:“贵妃娘娘,王爷,二位主子可是想好了,宁可得罪高太尉也要救人?”

    赵构“哼”了一声,怒声道:“那是自然,莫说得罪,他若是杀了那人,自此以后,我与他高俅不共戴天。”

    何进听闻此话,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对孙诚刘二说道:“你们二人先去门外等侯,等我安排。”

    二人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何进说道:“属下有个法子,或许能够救人出来。”

    赵构与韦贵妃一听此言,同时一惊,韦贵妃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跑过来一把拉住何进的手臂,一迭声的说道:“快说,快说,有什么法子?”

    何进窘迫的抽开手臂,后退了两步,脸色微微泛红。韦贵妃方才发觉自己失态,也后退两步。

    何进忽然双膝一软硊倒在地,开口道:“属下有罪,有些事欺瞒了娘娘,王爷,请主子责罚。”

    韦贵妃心中一紧,不知道这个侍卫总管瞒着自己做了何事,竟然在这个急需他出力的紧要关头吐露出来,换求宽恕。转而一想,依照自己对何进的了解,料想他也不会犯下大错。

    何进原本是内宫侍卫,武艺高强,办事牢靠,一直负责保护她的安危,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尽心尽责,是韦贵妃最信任的心腹,将他当做家人一般看待。眼看着赵构日渐长大,韦贵妃欣喜的同时也是暗暗担忧,她深知这宫内宫外的勾心斗角,处处都是陷阱危机,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便让何进跟随在了赵构身边做了侍卫统领。保护儿子的安全,未发现他有丝豪的不妥。

    韦贵妃道:“何统领快快起身,眼下事态紧急,繁琐旧事不宜讨论,不论你有何事隐瞒,王爷与我皆不会怪罪,你且说说有何妙计救人。”

    何进起身道:“此事非说不可,属下的这个法子,正是与我所隐瞒之事有关。”

    赵构诧异问道:“这又怎么说?”

    何进道:“贵妃娘娘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偷入皇宫的盗贼吗?”

    韦贵妃略一沉思,说道:“你是说五年前那个偷吃圣果中毒而死的盗贼。”

    何进道:“不错,正是此人,当年他死了以后,娘娘命属下把他暴尸荒野。属下敬佩他本领非凡,十分惋惜,就私自买了一囗棺材将他葬在了城外。”

    韦贵妃叹了一声,口吻轻缓道:“我当是何事,原来如此。那人虽然有罪,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事后想来,我不仅不该怨他,反而应该谢他才是。你这样处置,也算是积德行善,你向来心善,我怎么会怪罪你。”

    何进躬身一礼,道了声谢。韦贵妃道:“我只是奇怪,那人如何会与今日之事扯上干系?”

    “说起来匪夷所思,”何进又对着赵构道:“王爷还记得一年前属下查办的宫中酒窖失窃的案子吗?”

    赵构道:“记得,你不是说犯案的贼人己被擒获入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发生御酒失窃的事情。”

    何进道:“不错,可是王爷不知,这个案犯乃是属下的一个旧识,并没有真的伏法归案,属下安排了他一个心怡的处所,从此不再作案而己。”

    赵构道:“原来是这事瞒我,只要你处置妥当,管束他不再犯案,我也不会追究你的失职之过”。

    何进又对着韦贵妃说道:“这个人娘娘见过,他就是那个盗吃圣果而死的盗贼宁三千。”

    这句话惊的韦贵妃半晌才反应过来,惊道:“怎会是他,他不是死了吗?”

    “他当时确实是死了,宫中的太医做过勘验。”何进道:“属下亲手把他的尸体放入棺材盛殓,入土下葬,这断然不会有错。”

    “那他为何又会死而复生?”韦贵妃又问道。

    赵构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感觉到惊奇有趣,毕竟是少年心性,一时来了兴致,插囗道:“这世间还有如此怪异的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从头说来听听。”

    韦贵妃唏嘘道:“这也是个蹊跷事,我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当年若非他阴差阳错的偷吃了圣果、依着我的本意献与皇上吃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韦氏满门都会与皇上陪葬,哪里还有今日。”说到这里,韦贵妃用手紧捂着胸口,语音微微发颤。

    原来,韦氏自从怀上龙胎之后,皇后便安排了她移居到了后宫的一处别院,这所院落虽然不大,但是里面栽满了奇花异草,环境悠雅,正是个清养身心的绝佳处所。

    韦氏特别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嘱咐着丫环们小心打理,精心呵护。丫环侍奉花草的时间比侍侯主子的时间还多。韦氏尤其钟爱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无名花树,花色洁白如玉,花辦玲珑剔透,蕊色细嫩小巧,蕊丝金黄,其香气透彻心脾,漫延数里可闻。韦氏为这棵花树起了个名字“满院香”。

    每到春夏时节,树影婆娑,蜂蝶飞舞,丫环们在树下嘻笑玩闹,捡拾掉在地上的花辦,将它们装入香囊,香气弥漫数月不绝,当真是极其美妙。

    如此过了十年,小王爷赵构早己离开了母亲,另居他处。韦氏也成了韦贵妃。这一年的春天,满院香的枝头依旧早早地挂满了花苞,当树下铺满花辦的时侯,韦贵妃带着几名丫环来到树下捡拾。她举目看向枝头,枝头春意盎然,有花开的正盛;有花苞正在萌生;也有花辦随风飘落。不禁有些惆怅,感叹这次笫花开就如同人生一样,交替无常。

    忽然,她的目光被枝头的一抹微红吸引,凑到近前仔细一看,顿时大喜,只见向阳的一根枝条上,一颗豆粒般大小的果实挂在那里。她连忙呼唤丫环来看,丫环们也是欣喜,逐个枝条挨着寻找,再也没有发现第二颗。

    十年结一果,令人惊奇不已,韦贵妃将这颗果实视若珍宝,觉得这是上天赐下祥瑞,给它起了个“圣果”的名字,每天都要观看一番。

    转眼到了秋天,满院香己经过了花期,叶子也开始变黄,果实己经成熟,红润亮泽,散发出来的幽香更是沁人心脾,使人垂涎欲滴。韦贵妃早己打定了主意,皇上的寿辰就在近日,恰逢上了这十年一结的圣果成熟,要是把它献给皇上,其中喻意非凡,定然能讨得皇上欢喜,少不了她母子二人的好处。

    这日清晨,天朦朦未亮,韦贵妃早早起床,丫环仆妇们还未醒来,她推开门,独自一人悄悄的来到树下,皇上的寿辰就在今日,她要亲手摘下这枚圣果献给皇上。

    她手提毛篮,脚步轻挪,乐滋滋看向枝头,原本悬挂着圣果的枝头空空荡荡。起初她怀疑是自己刚刚起床,昏暗中,睡眼朦胧看花了眼,揉了揉眼,定睛再看,枝头依然是空无一物,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她“啊”的大叫一声,跑到院子中间高声嚷道:“都别睡了,通通给我起来,是哪一个丫环太监活腻了,偷摘了我的……,哎哟”……。

    她气急败坏,不料被地下的一团物事拌倒在地,懊恼着正想再次发作,猛然感觉到不对,身下的物事软绵绵的,像是一个人的身体,再一看,正好看到一张恐怖的人脸,只见那张脸上的鼻孔、嘴巴、眼睛和耳朵还在向外淌着鲜血。

    韦贵妃正在盛怒之时,这一幕恐怖的场景着实来的突然,吓得她心脏抽搐,叫也没叫一声,头一歪昏了过去。

    闻声而来的丫环太监们吓坏了,大家七手八脚将韦贵妃抬入房中,连忙找来太医为韦贵妃诊治,好在她只是受了惊吓昏厥,并无大碍,时间不大,便己醒转。

    随后太医查验了那具尸体,只见他七窍流血,满面乌黑。显然是中毒而死,口中还残留着未曾吞下的果肉,原来这个人是个贼,半夜里翻墙而入,偷食了圣果,结果那圣果含有剧毒,不幸中毒而死。

    韦贵妃受了惊吓,盛怒之下,命令侍卫长何进将那人暴尸荒野。

    何进心中满是疑惑,他负责保护韦贵妃别院的完全,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大内侍卫,他深知这皇宫后院的守卫之深严,单单是这一处后宫别院,就分为内外两层的防护,外围的岗哨警戒不下于百人,日夜轮岗,何况整个皇宫,更是密密麻麻,守卫森严。此人能躲过层层防护,顺利的进入到了后宫别院,单单这份本领,就绝非常人。好在他只是为了偷盗,若是他心存不轨,后果真的是不敢想像。

    何进怜惜他这一身本领,虽然不知他的名姓,但想来必定也是个江湖上杰出的人物。实在不忍心他暴尸荒野,就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将他葬在了城外。

    原本以为这事就此了了,哪料想去年,宫中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情,酒窖上百坛的好酒莫名其妙的接连被盗,盗酒者手段极高,他每日从酒窖盗取两坛酒,大坛的不盗,小坛也不盗,只取二十斤坛装的,不多也不少,这上百坛酒是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被盗走的,奇怪的是他只是盗酒,把空坛子留在了酒窖,这每日六十斤的酒水,也不知是用了何种容器带走。

    内务府将捉拿贼寇的差事分派给了康王赵构。赵构尚是一个顽劣少年,知道这是父皇在历练自己,可他哪里会侦办案件,甩手交给了何进。何进料想这事肯定是宫中管事与外人私通,暗中倒卖府中酒水,应该不难侦办。他一边对酒水的出入帐目仔细审查,一边派人对酒窖的三名管事暗中查探,没有发现了任何的异常。

    三天过去,案子没有丝毫的进展,酒窖中的酒水依然是每天都少三坛。何进心烦意乱,焦躁不安,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来酒水是如何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的。

    负责看管酒窖的三个人每个人都有一把钥匙,也是互相怀疑。

    这一天,三个人正在清点酒水,忽然一人发现角落里一个大酒坛微微晃动。心中大奇,这酒坛所处的地面平整光滑,并非放置不稳,莫非这坛子里面有什么活物不成,连忙叫来另外二人。

    这大酒坛里封存的是上百年的老酒,一直放在角落里,能容五百斤酒水,平常不会开启,宫中有特别大的喜事,才会在这里面取用。

    三个人惊疑不定,一人举着蜡烛,另两人拿着木棍,小心翼翼的来到酒坛跟前,一人大着胆子揭开坛口的封泥,拿起坛盖,登时传出一股刺鼻的酒香,烛光映照进去,只有半坛子酒,一颗人头双目紧闭漂浮在坛壁的一侧,那人惊叫一声,慌忙将手中的坛盖捂上,三人惊做一团,蜡烛掉在了地上熄灭。

    何进听闻,带着侍卫来到了酒窖,众人七手八脚将酒坛抬出地窖,何进看着酒坛心中奇怪:“这坛囗只比成人的拳头略微大些,无论如何也塞不入一颗脑袋,只怕是孩童的也是不行,莫不是几人看花了眼?”

    酒坛形似葫芦,口小腹大,平时取酒有专用的酒端,这种器形自唐朝开始流行,一则其谐音“福禄”,深受百姓大众喜爱。二则这种形制密封性好,不容易走漏酒香,是极佳的储酒器物。以致天下的窑囗所烧造的大小酒坛器形并无二致。

    何进伸手将坛盖拿开,阳光斜照进去,果然有一颗人头,苍白如纸,头发蓬乱的盖在脸上,鼻端以下浸入酒水。再仔细一看,酒水有微微的波纹流动,这哪是一颗人头,分明是一个尚在呼吸的活人,正在呼呼大睡,只是身躯泡在了酒水里。

    何进冷哼一声,心中好笑:“好个嗜酒如命的大胆蟊贼,竟然胆敢跑到这皇宫酒窖之中逍遥快活,不过他这方法倒是不错,泡在这酒坛之中,不仅张口便能饮酒,睡梦之中也能畅快淋漓,胆大如斯,普天之下只怕……”。他念及止此,本来想着能够胆大如斯,世间绝无仅有,忽然想起那晚偷吃圣果的贼人,不禁莞尔:“这天下的怪人看来也不少”。

    何进喝了一声:“把里面的酒倒出来”。

    坛子慢慢倾倒,酒水缓缓流出,不一会就己流干,众人这才看清里面并非是一颗人头,乃是个完整的人身,似乎还活着。连忙拿了铁链枷锁,只待那人从酒坛里面出来,便要捆绑,想要伸手去抓他出来,无奈坛口太小,两个拳头都塞不进去,有劲施展不开,也不知那人是如何进去的。

    何进心下打鼓,能将缩骨功练到如此地步,绝对是个高手,此人绝非易于之辈。若是他醒来怱然发难,自己可没有把握对付得了,他低声对身边的一名侍卫吩咐道:“你去将张轶,刘华二位大人请来助我。”那侍卫疑惑道:“此贼己在我们掌控之中,何须他等前来相助?”

    何进笑了笑:“我与他二人交情颇深,分些功劳与朋友。”侍卫深知何进的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再加上慷慨大方,宫中有不少的朋友,自己也得过他不少的好处,会意地一笑,转身去了。

    众人围在酒坛周围议论纷纷,不敢釆取手段,生怕不小心弄坏了酒坛,这酒坛是盛酒重器,烧造极其不易,即便是皇宫之内也只有两个,若是为了抓贼而将酒坛打破,也是得不偿失。

    何进一筹莫展,他望着酒坛,耳中酣声如雷,心中起疑:“刚才的一番折腾,纵然是烂醉如泥,此刻人也应该己经醒了,莫非此人是在装睡?若是装睡,他就知道自己眼前的处境。为何他没有丝豪的慌张与恐惧,这份淡定来自何处,是艺高胆大的自信,还是不做生死挣扎的坦然。”

    张轶,刘华两人是宫中暗哨,平时都是藏身在房顶屋檐一些不易察觉的地方留意着宫中动向。这些人之前或者是御前侍卫,或者是一般的侍卫统领。个个都是一流的高手,身怀绝计,也有官阶。只因为年龄稍长,不适合跑前忙后,属于半隐半退,才被安排了较为轻松的警戒任务,隐身暗处,这酒窖一带正是二人的负责范围。

    这段时间两人也是焦头烂额,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听说抓到了盗贼,急匆匆随着侍卫过来,二人向坛中瞅了片刻,张轶脸色愈发阴沉,惊声道:“醉生梦死神功”。

    何进与刘华二人也是见多识广,却是从未听过这门功法,刘华道:“张大哥,这“醉生梦死神功”是什么功夫,很历害吗?”

    张轶有些失神,呆立在那里不闻不语,何进看他似乎被什么勾动了心事,于是不好继续追问,过了片刻,张轶缓过神来,面色凝重道:“此功法的另一个名字叫做走魄行魂”。

    二人听后俱是面色一变,不约而冋的出囗说出一句话:“江西邪魔宁耀辉”。

    张轶道:“不错,我观此人年岁不大,功力浸淫不俗,必是得到邪魔的真传,想来应该是他的子孙了”。

    “走魄行魂”是一门极其阴毒邪恶的武学,五十年前宁耀辉仗着这门武学横扫江西武林道,硬生生打出了一片天地,死在他手下的江湖人物不知多少,创立了“一醉堂”,独揽江西酿酒的营生。

    何进知晓这张轶没做侍卫之前是个江湖独行大盗,对于江湖中事知之甚多,道:“张大哥果然好眼力,能够看出此人来历,江西宁耀辉成名已久,不过近二十年来,似乎消声匿迹了一般,甚至连“一醉堂”的生意也不再是一家独大,早己没有了当日的威名,江湖传闻那邪魔宁耀辉早己身死,其门人子弟中尽是平庸之辈,没人学到他的神通,也不知是真是假。”

    张轶微微一叹,摇头道:“江湖传闻又岂可当真,宁耀辉精研一生的武林绝学更是不会后继无人,他有三个儿子,十几个孙子,总是能挑选出一两个佼佼者授以绝学。”说到这里,他话风一转,神情复杂,开口道:“三十年前我二十岁的时候有幸见过宁老爷子一次,那时侯他也快七十岁了,这老东西依旧十分霸道,我与他闹了些不愉快,幸好得人护偌,没有死在他的手里”。

    张轶说着微微一笑,用手指着酒坛对何进道:“何统领,这里面的人多半是为我而来,我躲在这皇宫之中二十年,终究还是躲不过,一会他要动手,你等众人且远远避开,千万不要出手救我,不然就是赔上兄弟们的性命,也是救不了找。”

    何进不知张轶此话何意,正待开囗相询,只见那酒坛晃了一晃,一个嗡声嗡气声音道:“阁下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我宁家的事知道的还真不少,看来,今天非得要你一个交待了。”

    张轶嘿嘿道:“果然是宁家的子弟,看来今日老杇是要失职,拿不下你了!”

    坛中那人冷哼道:“你倒是敢想,在下宁三千,仅凭你这一番见识,江湖上也一定有些名号,可否告知?”

    张轶道:“原来是宁三爷,何必明知故问,在下微未道行,不敢在阁下面前言及,……”他一语未毕,蓦然一只手掌自酒坛中伸出,紧接着只听“崩”的一声脆响,一条身影带着一股劲风向着张轶面门袭来,张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都在全神戒备,他身形向后一跃,左掌护住面门,右掌斜切,迎向袭来的手掌,这一下不慌不乱,攻守兼备,纵然不敌,也不致于被动受制,那人怪叫一声,双掌连挥,竟是闪电般地攻出一十二掌,张轶避无可避,只得以雄浑的掌力硬按,方才化解了这连番的攻势,宁三千自忖掌法精妙,急攻之下竟没有伤及对手,大出意料,他未使全力,只使出了六分的气力,纵然如此,己让他大为惊讶,想起方才此人言语示弱,原来是个幌子,心中着恼,暗中加了两分力道,“啪”的一声,一掌拍在了张轶的肩头,张轶痛呼一声,跌撞在地,一旁的何进和刘华双双欺上,将张轶护在身后。

    何进这时方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对手,只见他身材颀长,皮肤煞白,举手投足间英气傲然,眼中精芒四射,满身的戾气咄咄逼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像如此魁梧的身躯刚刚还蜗缩在酒坛之内。

    何进莫名的生出一丝畏惧,可是依然出手,他手持一把铁尺,使一招“仙人指路”点向宁三千咽喉。刘华持剑下撩,攻其下阴,二人一上一下同时出手,都是狠辣至极的杀招,眼前的对手太过棘手,两人出手豪不留情。

    眼见一尺一剑己然及身,宁三千竟是不躲不闪,冷哼声中,依然踏步,任由两件兵器落在他身上。咽喉处,铁尺猛然弯曲弓起,尺尖抵着的咽喉却是豪无损伤,而刺在下阴的那把利剑却因为钢火过于刚硬直接崩成了数断。

    何进刘华二人惊愕之中有点手足无措,竟忘了快速躲闪。宁三千目露凶光,双手齐出,一手一个锁住二人的咽喉,身形向前一带,将二人仰面摔到地上,双手微微用力,二人登时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丝毫反抗不得。一旁的侍卫也不敢上前,只怕激怒这怪人,真的拧断了二人的脖子。

    张轶忍着肩头的疼痛,强装镇定拱手沉声道:“宁三爷,您这可是要坏江湖上规矩呀。”

    宁三千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却未将手从二人咽喉上挪开,笑咪咪道:“哦,规矩,你且说说,我坏了哪条规矩?”

    张轶冷冷道:“有道是盗亦有道,贼亦有理,您这是盗了我们的东西,又要杀我们的人,江湖上传扬开去,于你宁三爷和你宁家的名声可不太好吧?何况是怨有头,债有主,你要找的人是我,与我这两位兄弟无甚关系,你只管取我性命,莫伤无辜之人。”

    宁三千冷笑连声,道:“你这样说,我倒是问你,我按照江湖规矩报出名号,你为何不依照江湖规矩告知大名?反要遮遮掩掩,我还以为这皇宫大内不是个讲江湖规矩的地方。你口口声声的说我是来找你寻仇,我连你的姓名都不知晓,你却对我的家事知之甚详,当真是莫名其妙,无稽之极。”

    张轶有些诧异,脸色微红,看宁三千气愤的样子,不由得相信了他说的话,道:“宁三爷勿怪,这其中的缘由说来话长,张某并非有意欺瞒,实乃是因为在下当年江湖上的名气不大,又名声欠佳,说出来怕……,”

    宁三千一摆手,止住张轶言语,愠声道:“我宁家在江湖上虽然略有名气,却极少有人知晓“醉生梦死神功”这个名字,即便是当年与我祖父交过手的武林人士,见到我这番模样也只会叫它的另一个名字“走魄行魂功法”,即便是宁家子弟,大多也只知道这一个名字,这个秘密,江湖上应该无人知晓才是,你又是从何得知?”

    张轶脸色铁青,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启齿,终究还是说道:“在下未入宫做侍卫之时,江湖上有个名号……,”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叫做“大摔碑手”。”

    张轶语声微颤,留意着宁三千的反应,见他没有丝毫的异样,这才说道:“你们宁家的七姑娘她……,她还好吧?”张轶说到此处,低下头去,再也无法开囗。

    宁三千缓缓吐了囗气,意味悠长地苦笑两声,双手从何进刘华二人颈部抽出,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将二人扶起。宁三千熟视无睹,也不管他们,站起身走到张轶的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贼人张自谦?怪不得,怪不得,傻姐姐呀,我的傻堂姐,哎。”宁三千似在自言自语,不住的摇头叹息。

    当年独行大盗张自谦在江湖上可谓是臭名远扬,当风流倜傥的张自谦遇到了美艳迷人的宁七姑,两个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可是宁七姑的祖父宁耀辉怎么会让自己最心爱的孙女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江湖大盗,硬生生拆散了这对鸳鸯,将宁七姑嫁给了一位财主的儿子,张自谦自此心灰意冷,结束了盗贼生涯,隐姓埋名,来到宫中做了一名侍卫。

    宁三千当时还小,跟着父母正在塞外,他没见过张自谦,后来在族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此时张自谦的神情,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悲凉与失落,足以看出这份感情带给他的伤痛有多大。

    宁三千笑着说道:“张大哥,当年的事,都怪我祖父,这些年,可是苦了我的傻七姐。”

    张轶闻言道:“此话为何?莫非她过的不好?”

    宁三千所答非所问:“当年她偷盗祖父的“醉生梦死神功”的秘籍,果然是给你看了,不然你绝不可能说出这个名字。”

    张轶慌忙道:“我自然是看了,可惜看不懂,让七姑又放回去了,不然你祖父发觉之后又怎么会饶我不杀。”

    “饶你不杀?”宁三千语气冰冷,冷哼道:“你以为仅凭我七姐的几句求情,就能让我那杀人如麻的爷爷饶你不死?”

    张轶不解道:“难道还有其它的原因?”

    宁三千道:“我七姐最得祖父宠爱,可是她却是铁了心非你不嫁,若不是他老人家使了手段,如此重要的秘笈,又怎么能轻易的被她盗出,祖父拿你的命要挟七姐与你决裂,你可知我七姐嫁的男人是个病痨,她过门不过百日,那个男人就死了,撇下我孤苦伶仃的七姐姐,青灯古佛,相伴到如今。”

    张轶听得如同五雷轰顶,呆呆地站在那里入神,良久方醒,激动地道:“她在哪座寺庵里修行,我去找她。”

    “琵琶山上大悲庵,当年她不顾众人劝阻,一心要出家,祖父为此心怀愧疚去世,你不嫌弃她吗?”

    宁三千语声刚落,张轶己轻身向门口跑去,稍带哽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会。”转眼己奔出门去,消失无踪。